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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有心事,我知道。”许峻岭说:“心事是钱的事。”她说:“钱的事不是,是人的事。”
许峻岭说:“告诉你是钱的事就是钱的事。”就把事情跟她讲了。她说:“那你要说,你到加拿大一年多两年了还这样闭窍!你不说,别人一辈子也不会想起这件事,又不是他腰包里少了钱。”
许峻岭说:“要钱好难为情的,不好意思,别人看着我也不配拿那么多钱。”她说:“不好意思加拿大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钱谁都想要,明的!不好意思你就少拿钱,害得自己天天晚上翻来覆去。”许峻岭说:“好,明天,明天我还不开口我就不是个人。”
怕搅得她睡不着,他又搬了枕头毯子到地板上去睡。第二天他一咬牙就把要加工资的事跟阿来说了,说出了口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
都一样做事,怎么他许峻岭就不配呢阿来含含糊糊答应了,可过了两个星期还是没有动静。许峻岭故意当他的面拆了工资单来看,把工资单一晃,用眼光去问他,他只装着不懂。许峻岭猜他没到公司帮我说这件事,不拿他的钱他也不愿意说。
许峻岭如果也拿那么多钱,和他差不多,他心里难受。
人就是这样的,你没有办法,这时七号店新开张,总厨王先生来问谁愿调过去,许峻岭马上表示愿去。阿来说:“做得不高兴啦”许峻岭说:“在你手下做,高兴得很。
还有不高兴。那怎么可能!只是炒锅也做两三个月了,还是拿油炉的人工,又没有人帮我说,换个地方跟公司好说些。”
他说:“留你在这里做,公司我再去说一次。”许峻岭说:“一次两次反正谢谢你帮忙帮到底。”他仍信不过阿来,又偷偷找了王先生,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许峻岭说:“这件事就麻烦您了,搞成了我反正领您的情,不成呢我再找您,您也别嫌我罗嗦。真的在加拿大这么几年,像您这么好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笑了说:“下次没发下来你再找我。”听他这话,许峻岭想着有希望了,说:“那就拜托了。”
本想低头鞠一个躬,莫名其妙却立正敬了个礼。下周的工资单下来,许峻岭加了一千来块钱。他想着这钱来得还算容易,只后悔没早跟王先生说。
心里计算着这样一年就多了五万块钱,人民币几十万呢。想着心里高兴,脸上就笑了出来。阿唐在旁边说:“许先生你一个人笑什么,那么高兴。”
许峻岭说:“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在国内的时候。”他说:“我以为今天发单下来,人工给你加了。”许峻岭说:“加不加也随它去了。”又马上扯到别的事情上去。
他现在更加明白为什么做炒锅的不愿说自己的工资多少,轮到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他并不比别人好些,别人也并不比他坏些。人就是这么回事。那几天阿来阿长和做油炉的阿良下班后不急着回家,在地下室玩牌赌钱。他们赌是真赌,不是意思意思来点刺激。他们叫许峻岭也来几把,许峻岭说:“不赌钱就来。”
他们都笑起来说:“许先生有没有搞错,不来钱的谁跟你来。打牌不玩钱,炒菜不放盐,你今天出的菜不放盐有人要没有,你自己说!”
许峻岭说:“那我还不如送钱孝敬你们,省得你们麻烦,多费一道手脚,我还落了个人情,说不定哪年在街上碰了还请我喝杯茶。”阿良洗着牌笑嘻嘻说:“你们别叫他,他输了一块钱他老婆都查得出来的,会拍他屁股的。”
阿长说:“不要说他这么怕老婆,他呢是要留着钱办大事业的。”许峻岭说:“你们阴一句阳一句,说了都白说了,以为我会往火坑里跳吧!”在旁边看了几次,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痒痒起来,有一天终于坐上去说:“来几手试试。”这种赌法是每人摸一张只有自己看了,以后摸的都亮开,最后谁的牌最大所有的钱都归他。
第一盘许峻岭跟到第二张,牌不好就放弃了不再跟,输了三块钱。第二盘跟到第三张许峻岭有了一对牌,坚持到第五张,三个人都放弃了,只有他和阿长,两人把第一张翻开,许峻岭有两个小对子他只有一个,桌面上的钱四十多块都归了他。
又玩了几盘,赢的钱输出去了。这一盘许峻岭到第四张牌亮出来的就有三个5,别人看了都放弃了。
阿良亮出来的是6、8、10。他毫不犹豫往桌上又丢五十块钱,问:“跟不跟”旁边的人都催许峻岭,他像被电操纵着似的,拿出五十块钱用力拍上去,再发一张牌他是个7,扣着的那张亮开是个9,顺子!
一桌子的钱都被他搂过去,那泥塑的脸上露出沉着的笑意。许峻岭不甘心又玩了几盘,怕输牌也不敢跟。身上一百多块钱输光了,又退到一边去看,舍不得走开,心里好懊丧,几分钟两天的活又打水漂漂了。
阿长要借钱给许峻岭翻本,许峻岭说:“火坑里跳一回,屁股上毛也撩了,还敢跳!”阿良说:“赢都是从输开始的,输不起的人就赢不了。”阿来说:“许先生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输的不过是钱,几张纸,又不是命。”
许峻岭只不做声。想起该回去了,一看表,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只能搭阿来的车回去。他们到四点多钟才走,许峻岭到家已经快五点了。范凌云还没睡着,生气地问:“这时候才回来,我一直没睡着,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许峻岭说:“你睡你的,把毯子枕头丢到地板上,他进来就摸了睡在地板上。”她说:“那也不行。干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许峻岭说:“看他们玩牌忘记了,赶不上地铁只好等着搭他们的车回来。”
她说:“我今天九点钟还有课,那肯定是上不成的了,我干脆睡觉,反正去了也听不进去,脑袋里面糊糊的一摊稀。”
她又埋怨了好久,许峻岭也不敢做声。十点钟许峻岭挣扎着爬起来去小餐馆干活。范凌云躺在床上说:“今天按时回来啊,我心里有点什么就睡不着,瞌睡过了到现在我都没睡着,一晚不睡觉怎么上得成课考试通不过就不得了。”
许峻岭说:“好。”出门的时候她又嘱咐一遍,许峻岭说:“好。”她说:“好就好,别到时候又不记得。”许峻岭说:“都刻到脑袋里面去了。”
晚上收工的时候,许峻岭瞌睡得眼睛也睁不开,想着家里那张床不知有多亲热。他们换了衣服又玩牌,叫许峻岭也来一个,许峻岭说:“我虽然是个傻瓜也不至于不知道钱是不能拿去送人的。”
心里计算着时间,看他们玩了一轮猛的,桌上三百多块钱都被阿良搂去了。许峻岭心里猛地一振,瞌睡都没有了。想起范凌云的话,又舍不得离开,想再看一轮有刺激的。
看了有二十分钟,想想不能再看,就悄悄离开,往地铁站跑。他照例找人多的车厢上车,上去才看清是几个沉默不语的男人。想着在报纸上看到的车厢行劫的报道,可别这几个人都是串通一气的,车一开就都围拢过来逼他交钱。
许峻岭着急地看表,晚了十几分钟,范凌云又要抱怨了,出了地铁站他一路跑回去,到了家还不停地喘息。范凌云果然很生气说:“又看玩牌去了。”
许峻岭说:“才晚了几分钟呢,是地铁它自己误点了,车半天才来。”许峻岭这样说着口气犹犹豫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