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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乙能想起这座叫做江城的城市,但却感觉被条条道路分割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迷宫;他还记得自己原来住的房子,但却记不清自己当初是从事什么职业;他知道叶萱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对于未婚妻的概念似乎有些模糊;叶萱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与她相关的诸多信息都想不起来了。
当他在一个人静处的时候,想要将一些头脑中的影像连缀成一副连续的画面时,却总是在整个过程中突然出现断隔,有些画面似乎略显突兀,无头无尾,自相矛盾,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烦躁。
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叶萱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异样,夜晚临睡前,卸下一天的劳累和杂事的纷扰,两个人躺在床上,叶萱便尝试着引导他的记忆恢复。
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对他轻声地讲着一些事情,像过去那样,她告诉他,他以前在一家名称为Dousen(道尔森)的跨国生物制药公司上班,他是这家制药公司新药研发中心的核心负责,他这次住院的全部费用就是这家公司出的。
说到这儿,叶萱突然想起来了点事情,便对时乙说:“当初公司给的一百万,扣除你的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还剩下二十六万呢,你看这钱怎么处置?”
她心里清楚,以他目前的情况不一定能给出她一个合理的意见来,她只是想让他的思维参与到这种寻常的琐事中来,让他能了解一些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
“我不知道,你自己解决。”他冷冷地回答。
虽然对于他的回答结果早有预料,但是他冰冷的态度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并不介意,然后继续说道:“你的治疗基本上是处于保密状态进行的,所以,你以前的同事多半都不知道。现在你出院了,他们早晚会知道,并且来看望你的,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样子吗?你和他们之间,以前有过什么交往,发生过什么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好像记得一点,但却又很模糊。”他陷入短暂的思考,目光注视着卧室的天花板道。
“嗯。到时候他们出现了,你或许就能想起来了……”叶萱不无期望地说道。
说完之后,两个人陷入暂时的沉默。
“你看,我打算把这二十六万这么处置好吗?”叶萱用一种试探性的,商量的语气反问道。
“怎么处置?你说……”他对她的处理意见稍稍表现出了一点关心。
“我打算把这二十六万还回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本来你的入院就跟你原本所在的公司关系不大,他们完全可以不予理会,或者出于人道主义象征性地出点钱敷衍一下,但是出乎我预料的是,那个Lion(里昂)先生竟然一口就承诺负担你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现在你出院了,没事了,我们不能就将这剩余的二十六万揣进自己的腰包,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也不能因此毁坏了你的声誉。”
“那就还回去吧。”时乙顺着叶萱的意思说道。
叶萱听完时乙的话,心里明白他此时的话语是有口无心的,完全是在顺着自己的思维行事,但她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兴奋。
“听你的,我明天就抽时间还回去。”
她的这句话显出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她喜欢有一个男人为自己做主的这种感觉,让她有一种依赖感,感觉有了依靠,虽然,这个男人此时显得有点中空,但她并不想垂帘听政。
“好了,安心睡吧。”
叶萱说完话,他随之闭上了眼睛,她的手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胸口,心里还涌动着一丝未冷却的激情,他却翻了一下身子,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面。②
早上醒来,叶萱帮时乙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准备好早饭,然后又跟他一起吃完。
临走时,她把他的黑色iPhone4手机交还到他的手里,对他说:“你住院这段时间,你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关心你的人或许以为你失踪了呢。现在我把它重新交给你,那么你就要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尽量不要外出,必要时不得不外出,有这个在身上我也可以随时找得到你。”
时乙接过黑色的iPhone4手机,眼里流露出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似乎认得自己的手机,但是对于目前他能不能完全掌握手机的功能,叶萱有些拿不准。
叶萱帮他开机,然后问:“你现在还记得怎么使用你的手机吗?”
“记不得了。”
于是,叶萱便耐心地教给他基本的使用方法,暂时先教给他简单的如何接电话打电话,当确信他完全掌握了这项手机的基本功能之后,叶萱才放心地出门。
时乙望着叶萱走后空荡荡的房子,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地想起了那只白色的鸟,他想,那只鸟会不会还在这个房子里呢?不妨找找看,但是找遍了房间的角角落落却一无所获。
正在惆怅间,口袋里的iPhone4突然响了起来,于是,他便掏出手机,按照叶萱此前教给他的方法,手抖动着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时乙先生吗?”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是我……”时乙紧张道。
“我是申通快递公司的,昨天没有打通你的电话,这里有一份快递需要你签收一下。”
“怎,怎么,签收?”时乙结结巴巴道。
“你目前在家吗?是这样子的,你如果再不签收我们就要给你按原址退回了。”
“在,在家呢。”
“哦,那这样子就没有问题了,你下楼来签收吧。”
说完话,对方主动把手机挂断了,时乙没有过多考虑,便开门下楼,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一直很平静。他在小区的门口见到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快递员,快递员并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只是让他简单地完成签字,时乙的书写能力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笔画很少不繁琐。
签完字之后,从快递员手里接过那份快件,快件扁平,毫无重量,时乙并没有打开,低头去看快件的收寄人信息时,却有许多字无法辨认出来了,心里又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烦躁感。抬起头,发现自己处于一片钢筋水泥构筑的丛林里,一种现实压迫感扑面而来,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于是,一个记忆恢复不全的人,开始了在城市这座巨大的迷宫中的行走,许多事物似曾相识,许多事物又令他感到新鲜而陌生,他对一切都充满兴趣,一些头脑中原先出现过的画面也因新画面的补充而逐渐连缀起来。
他走在人行道上,对面驶来的公交车也会让他感到惊慌,他对于在站牌下等车,然后投币上车的画面还记得,只是对这个行驶在路上的庞然大物有种不安全感,担心它随时会冲向人行道。他觉得广告牌里微笑的女子很熟悉,想要上前跟她握手时,却被一层玻璃挡在了原地,使他有片刻的恍然。他站在过街的天桥上,看着双向车道左右两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感觉就像奔驰的玩具,有种想要伸手抓住的冲动。
他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在这长长的路上复原了一些原本的记忆,树木、桥梁、街道、建筑,在心里一个一个地确认自己记忆的坐标,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搜遍记忆对于这个地方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迷路了,也累了,于是便在一处公园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休息,一个牵着宠物狗耳朵里塞着耳机身穿黑色短裤小坎肩的时尚女子摇头晃脑地从他身边经过,他认得女子手里牵的是狗,但却对她为什么要用一根绳子拴着它限制它的自由表示费解,那只蓬松的长得狐狸样的火红的小东西也用乞怜的目光看着他,在他的脚下左转右转,嗅来嗅去,少顷,后腿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翘起,一泡尿撒在了他的鞋子上,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厌恶感,一脚踢开了那条小东西。
小东西的哀叫声,把沉醉中的女子惊醒了,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愤怒地看着时乙,大声呵斥道:“为什么踢我的狗狗?”
“尿,你的狗,尿撒在了我的鞋上……”时乙指着自己鞋子上残留的尿渍,支吾道。
“嘿,你一个大活人竟然能坐着不动,让狗狗把尿撒在你的鞋子上,说出来谁信呢?你故意找事是吧你?”她瞪大眼睛,愈发愤怒,手里牵的小东西此时也仗了人势,对着时乙汪汪吠叫着。
不多会儿的时间,围观的人群涌了上来……
“我没撒谎,是你的狗尿在我的鞋子上的。”时乙从椅子上站起身,辩解道。
“不行,你得陪我到宠物医院去一趟,给我的狗狗检查一下。”说话间,女子就伸手去拉扯时乙,小东西也扑上来用嘴去撕扯他的裤腿角。
嘈乱的感觉让他也变得激动起来,一种因愤怒产生的恶念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上行动,他一把就推开了那个女子,他的力量出乎的大,或者说他自己根本就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量,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量,就只见那个女子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然后摔在了路边,头恰好磕在了路边的大理石路基上,瞬间鲜血从额角流了满脸。
他毕竟是个男人,推倒的又是一个弱女子,这时候人群里就有人出来仗义执言批评他了,女子昏迷了过去,事态一下子严重了,其中有人拨打了110电话。③
叶萱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她刚从Dousen(道尔森)公司里开车出来,警方说时乙现在在派出所里,他打伤了人,要她马上过去一趟。
这怎么可能?
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没有从听到这一切的吃惊中回味过来。
来不及多想,她驱车赶往派出所,心情剧烈地起伏着。
叶萱来到派出所警务室的时候,时乙正埋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言不语,正中的桌子上,两台电脑,一些文件,面对面地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警务人员。
待叶萱坐下之后,那个男警务人员开口说道:“你是这个人的妻子吧?他来到派出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什么也不说了,我们没办法便只好打电话给你喽……”
“我是他的未婚妻子。”叶萱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的头脑,轻声道:“他这里刚动完手术,还处在恢复中,所以……”
“哦。原来如此。”男警务人员表示了理解,然后说道:“其实,原本也是件很小的事情,就是因为对方的宠物狗弄脏了你先生的鞋子,双方起了一点小争执,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争吵几句就过去了的事情,不过,他却出手伤人,他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啊……”
“暴力倾向?”叶萱的心里感到有些不适。
“他以前就是这样情绪容易激动吗?”
“不是这样的……”
叶萱回想以前时乙脾气温和,从没想到这个充满攻击力的词会跟他联系起来,不过,目前情况来看似乎出现了一点转变,或许是因为最初的恢复吧?叶萱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警务人员没有围绕着这个问题继续再说什么,女警务人员又说道:“是这样子,目前那个女的住院了,我看过,一点轻伤,没多大问题,不过,医药费是需要你们承担的。”
“我知道,我们出。”
这个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叶萱把时乙领回家,临走的时候,警务人员又叮嘱叶萱,既然是这样,应该让时乙恢复期间尽量不要独自外出,叶萱嘴上答应着,说了一些好话。
回到家里,叶萱并没有因此责怪他什么,反倒时乙的情绪却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分明,就是,她的狗,狗把尿撒在了我的鞋子上,凭,凭什么就要我们赔钱给她?”他大声地为自己辩解着。
叶萱温柔地注视着他,等他话说完了,情绪宣泄完毕了,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也不能采取过激的行为呀?这个世界,还有许多道德和伦理秩序方面的事情需要你去慢慢适应……”
“适应难道就是要无视别人的过错,一味忍让吗?”
“不要那么说,亲爱的,退让有时候是一种修养,你以前不是很注重修养的吗?即便内心很生气,表面也波澜不惊;即便讨厌一个人,表面也能和颜悦色……”
“我不记得以前有个那样的我了,现在的我不会对那些不属于我的过错退让了,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睚眦必报的人。”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坚决。
叶萱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时乙,在刹那之间,内心里有一种剧烈的震动。
这还是以前那个我熟悉的时乙吗?
“不是说,恢复期间,你暂时不要自己出去吗?”
“我出去,是因为签收我的快件……”说到这儿,时乙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喃喃自语道:“对,快件,我的快件呢?”
“什么快件,谁寄给你的?”
“快件上的收寄人地址当时有些字我不认得,现在想不起快件随手丢在哪儿了……”时乙略有些懊恼地说道。
“想不起丢哪儿了,就算了吧,经常会有一些推销产品和理财合作之类的快件发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叶萱说完,然后又说道:“我去了趟Dousen(道尔森)公司,Lion(里昂)先生听说你出院了非常高兴,说过段时间一定还会到家里来探望你,希望你这段时间安心静养,不用过多地去担心公司里的事情,公司里的职位永远都会为你留着,随时欢迎你回去。并且那二十六万块钱Lion(里昂)先生也执意不肯收留,说是剩下的这些钱算是你恢复期间的营养费和公司对你的一点补助。”
叶萱不再跟时乙纠缠那件不愉快的小事情,而是把自己去Dousen(道尔森)公司所经历的一切,跟他详细地说明。
时乙表现得似乎有点漠不关心,双臂张开伸伸懒腰,表情靡靡地说:“我不想听,我累了,我想休息了,不要打搅我……”
说话间,他便走回了卧室,然后鞋子也不脱,一头栽倒在了柔软的床上,片刻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叶萱看着睡过去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帮他脱掉鞋子,将一条蚕丝被盖在他的身上。
……
叶萱通过多方途径联系到了画家樊高生前的女友苏浅,两个人在苏浅买卖艺术品的小店里见了一面,这是个颇有艺术气息的沿街小店,挂满了一些大大小小,各种风格的画作,没有繁华和喧扰,它在一条曲曲折折,并不热闹的街上。
这是个目光清澈,如莲花般洁净脱俗的女子,其实还未开口之前,叶萱也大略地猜到了苏浅和樊高是如何认识的,她猜的没错,两个人是因为画认识的,这很快在苏浅那里得到了印证。
“还有,我是他的人体模特儿。”苏浅轻轻道。
既然是人体模特儿,自然没有一个人比画家更了解她的身体,那两个人之间发生点关系,继而情感交集,定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叶萱在心里想。
“我把身体展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他把我的身体用艺术的形式呈现给更多人,他让我从画中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于是,我的灵魂便爱上了他。”
“哦。那自然是很美好的事情,男女之间能有灵魂上的交流更胜过肉体上的愉悦。”叶萱轻叹道。
“可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却遭到了我父母的激烈反对,最初,我们找不到合理的办法能够说服我的父母。”
“我想知道,你的父母又是因为什么而反对呢?”
“他是个画家,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是从收入来说并不稳定,我的父母觉得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完全可以找一个物质条件比他好很多的男人,再说,他的年龄也比我整整大了十岁,这也是我父母不太满意他的另一方面原因。”
再理想的爱情也要接受世俗的考验,而结果往往都是爱情败给了世俗。叶萱又不自觉地想到。
“那么后来呢?”叶萱想要知道事情的继续发展。
“我们心里都很苦,想过很多种方法,但是最后都未成行,我们都有许多顾虑,其实,主要是我的顾虑……”讲到这里,苏浅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了起来。
“也想到过自杀吧?”叶萱小心翼翼地问。
苏浅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些可以成为画家自杀的理由吗?叶萱在心里暗想。
似乎是很合情理的自杀理由。叶萱在心里对自己说。④
能再次见到胡晓梦,让时乙感到极为高兴,仿佛顷刻之间这几天的低落情绪就瞬间一扫而空了。胡晓梦到时乙的住所对他进行回访,以了解他的恢复状况和目前的状态。
胡晓梦身穿便装的样子更加动人,她穿一条白底蓝花的碎花吊带长裙,外套镂空的白色针织小马甲,乌黑的披肩长发,简直如同童话中裙裾飘飘的花仙子一般。
开门时,连时乙看她的目光,都不觉间有几分痴迷。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胡晓梦站在门口,笑语盈盈道。
“怎么会不记得我的白衣天使呢?”时乙一脸神往道。
“那就赶快请天使到你的家里坐坐吧?天使口渴了,你要给天使先倒一杯水;天使想要知道你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你要毫不隐瞒地都告诉天使,要不然天使会很生气,天使一生气就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讲到这里,胡晓梦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时乙把胡晓梦让进屋里,然后先去走到饮水机边,给她倒水喝,身后的胡晓梦目光飘忽,视线在房子里四处游移,不住地感叹道:“哇,你家的房子好宽敞啊……装修也好有品味啊……家具也都很考究啊……还有,哇哇……”
胡晓梦在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坐下,喝了两口时乙倒的水,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封皮粉红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碳性笔,说道:“快给我汇报一下你这几天的状况,我记录下来,好回去交差。”
时乙在她的身边坐下,开始对她讲述这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胡晓梦静静地听他讲述,时而喜悦,时而皱眉,还不时地做着记录。
时乙讲完了,胡晓梦看着他略有些不解地问:“你有时候会这么凶吗?真不知道你凶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有一种毁灭的念头。”时乙也开始自我反思道。
“是这个样子啊,我也说不好,这个看来就需要回去问问骆医师了,看他会给予什么样的解释。”
“这种感觉是不是不正常的呢?”
“不要考虑过多,毕竟你是属于一个处于康复中的人,不能现在就要求一切都回到原先的状况中去吧?但你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就表明你已经具备一定的自制能力了吧?只是因为这种自制能力还未能达到原来的水准?”
胡晓梦进行着初步分析,她语声轻柔,表情自若,时乙跟她坐得很近,闻着她青春少女身体上淡淡的香水气味,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到叶萱躺在自己身边时的感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显然对这种新鲜的充满刺激的感觉更加向往,如果那个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是胡晓梦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不良企图啊?”胡晓梦故意逗乐道。
“没想什么,走神而已。”时乙用一笑掩饰过去。
“你漂亮的未婚妻呢?她怎么不在家?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呀?”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能照顾自己,她要忙报社里派给她的工作,也不能天天在家里陪着我什么都不干吧?”
“好了,对你的情况也算了解完了,我要回去了……”胡晓梦站起身,正正身子,看了看左右两边,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再多坐一会儿吧,我现在心里闷,有许多话想要对别人说。”时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出言挽留道。
“还是不了吧,我这也是工作,不能停留太久的,再说,你的未婚妻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要是产生误会多不好呀……”
“没什么不好的……”
时乙再想不出更多的话,去挽留胡晓梦,她走了,望着她离去后的空白,他心里却涌起了大片大片的幻想。
……
时乙出院的事情,终归还是让他原来的同事知道了,他原来同在一个研究组的司徒一诺和方舟在周末突然造访,一起提了礼物来探望他,恰好叶萱也在家,她正在收拾房间,就听到了门铃声响起。
刚开门,还未走进来,司徒一诺就在门外嚷道:“你看看你们,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让我们知道啊?手机前段时间也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还真以为失踪了呢?”
叶萱把两个人让进屋里,时乙大约也是因为听到了说话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面对面地看着来人,心里知道这都是些以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开始在心里努力地搜索着一些与面前这两个人相关的信息。
司徒一诺望着略显迟疑的时乙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们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时乙张口结舌,记忆在此时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无数碎裂的影像在慢慢拼凑,司徒一诺又转回头来讶异地看着叶萱,想要在她那里求证一番。
叶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略显抱歉地说:“这里还正处在恢复中,他大约是一时之间没想起你们来吧?”
听完叶萱的解释,司徒一诺点了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后面的方舟也在这个时候说:“不过,看你的身体状况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刚动过大手术,还正处于恢复中的人。”
司徒一诺望他一眼,说道:“他是脑子有问题,又不是身体有问题,身体当然看不出来喽……”
时乙却在此时突然说道:“你是司徒一诺,你是方舟,这些我想起来了,不过以前的事情的确还有点模糊,非常抱歉啊!”
叶萱也陪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司徒一诺开玩笑道:“以前的事情真想不起来了啊?我可是欠你钱的,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可就不还了啊?”
方舟拍他一下肩膀道:“没想到啊,你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我是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想得起来?看在钱的份上,你就赶快把以前的一切都想起来吧……”
三个人一同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话闲聊,叶萱开始进厨房准备中午的聚餐,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司徒一诺和方舟在说话。时乙保持沉默,因为根本就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这种在几个人之间被孤立的感觉令时乙感到痛苦。
其实,他们谈论的也多是公司里的话题,从他们所研究的新药品项目,到一些具体的实施步骤。对于一些专业术语,实验难题等,时乙还能大略地记起来,所以到后来他就干脆不发言,成为一个认真的听众了。
叶萱把做好的菜往用餐区的桌子上放的时候,隔着老远,司徒一诺突然问:“你跟时乙不是早已经决定结婚了吗?以前是因为时乙研究的课题忙,没时间,现在倒是清闲得很,何不趁着这个时间把婚礼给办了呢?”
方舟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还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叶萱放下手里的菜,撩起围裙擦擦手,略显拘谨地说:“这个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呀……”
司徒一诺和方舟同时点了点头,司徒一诺把脸转过来望向时乙道:“时乙啊,你的意思呢?毕竟人家叶萱等了你那么多年,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你们俩是从小青梅竹马,人家看着你去美国留学,然后又望眼欲穿地等你回来,为的是什么呀?你可得对人家有个交代啊,现在这样的女人可是不好找了啊……”
他的话,让叶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自觉间,三个人的目光都同时望向了时乙,约好了似的等待在这个时候,他能给出个意见来。
时乙却突然说:“我说不清楚。”⑤
叶萱对于自杀事件的走访调查已经完成了三个,从目前手上掌握的资料看来,除了画家樊高的自杀还有一个或许可以称为理由的理由外,其余两个都显得无头无尾,以目前手上所掌握的材料开始组织新闻调查稿件吗?自己都觉得可以书写的东西太少,那么眼下看来,只有继续坚持走访调查了。
其实,许多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出现在锲而不舍的坚持中,那是一种暮然回首间的惊然发现,这样的感觉就在叶萱继续走访调查的过程中出现了。
在对第四位自杀者安永定的走访中,叶萱从他妻子那里得知,死者生前因为有高血压病史长期服用药物,最近因为听信别人的介绍服用了一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起初时感觉良好,但是后来却经常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她认为自己丈夫的死或许与这种保健品有关,但是却苦于找不出证据来,通过食品药监局了解到,这种保健品也有合法的生产批号,从程序上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些自杀者是不是都在服用这种保健品呢?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叶萱决定从这个方面入手调查一下。
……
其实,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关于结婚的事情,叶萱也想得很多,以前因为一些各自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她和时乙的婚期一再延迟,就像司徒说得那样,趁着这个时间举办两个人的婚礼,看似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三十岁以后还能有多少的青春而去等待呢?所以,她尽管表面平静,内心却也是很迫切的。
报社委派的事情,才刚刚有所进展,时乙也正在恢复中,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时机不合适,可是一定要等到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才要去商量结婚的事情吗?生活中偶然产生的变故太多了,如果等一切都准备好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常常在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她辗转翻覆,却迟迟不能决定下来,正当她为应不应该主动去提这个事情苦恼的时候,母亲的一个电话成为了这件事情的催化剂。
父母居住的城市离这座城市有近千里的路程,岁月也渐渐染白了他们的鬓角,皱纹爬满了他们的脸庞。母亲在电话里问有一段时间她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是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太忙?他们都很想念她,也不知道她和时乙的事情怎么样了,毕竟两个人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不结婚呀?还是赶紧抽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还合计着,等他们有了孩子去帮忙看孩子呢,不管是外孙,还是外孙女他们都喜欢。
因为怕他们担心,时乙前一段时间出事住院的事情,叶萱并没有告诉他们。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叶萱眼含热泪地答应着,末了,安慰她,自己现在就去商量结婚的事情,到时候一定会接她和爸爸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考虑再三后,叶萱终于决定了要把这个事情提出来。
夜晚临睡前,两个人躺在床上,时乙在床头灯下捧读一本关于生物工程学方面的书籍,他感觉读得略微吃力,不时摇头。
叶萱躺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说:“今天,我妈妈打来电话了……”
“嗯。你是想跟我谈结婚的事情吧?”时乙头也不抬地说。
听完他的话,叶萱感到惊讶,转过身来道:“我都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自从那天司徒和方舟来提起这件事情以后,你这几天就一直是心事不宁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直是在考虑这件事情,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我说出来……”
她对他,对于自己心态的把握,以及逻辑思维方面的判断大感意外。
“要说你现在是一个头脑思维处于恢复中的人,谁信啊?你的思维和对别人内心的预判能力比一般人强许多。”
“别夸我,我还记不起以前好多的事情,只是对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有一点点敏感而已。”
“好了,我们暂且不谈你的恢复问题,现在,你对这个事情是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关键时候,你又跟我装糊涂了。”叶萱伸手拿开他手里的书,微笑道:“咱俩结婚的事情啊……”
“这个,我心里暂时没有想法,你决定吧!”
“你这么说,好像有种我逼迫你的感觉,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逼迫你,我想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自然而然。”
“是的……可是……”
“为什么犹豫?”
“我说不清楚。”
“你不打算娶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一切可以再考虑考虑,可以再缓一下,可以等一切准备更充分一些……”
“借口!我觉得你是在努力寻找借口……”
“随便你怎么说。”时乙关掉床头灯,躺下在黑暗中说:“我觉得我对你爱的感觉也在恢复和找寻过程中,所以,你得给我点时间,我的心,现在是空的。”
“我知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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