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向天一拳

晋时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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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十九越说越激动,喜上眉梢:“她要是知道了,怎么会舍得拒绝你?这可是当储妃的机会,等你成王,她就是万妖之母!”

    “而且,”白十九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又善良,而且十分讲义气:“单凭外表,她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啊。”

    万俟云螭沉默片刻,道:“你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向白十九问策的一天。

    “好极了!”白十九双眼烁烁放光:“而且一箭双雕,你想啊,一方面她可以成为你的挡箭牌,另一方面,等她对你动心,你还不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万俟云螭浓眉一挑:“我是那么卑鄙的人?”

    白十九严肃摇头:“你不是。”

    万俟云螭笑得很含蓄。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儿兴奋。

    “糟了!”白十九突然尖叫一声。

    他看向戚红药离开的方向,道:“她是往东南方走的!”

    万俟云螭愣了一瞬,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那里有危险。

    什么危险?

    对妖物来说,最大危险的自然是——天师!

    万俟云螭沉声道:“追。”

    既然想要那个人,至少就不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幽灵般穿梭在森林中,但全然不知道,戚红药根本没走这条路。

    戚红药离开得有些急。

    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跟那个莫七动手。

    一看见那张脸,就让她想起那颗错失的妖丹。

    但刚走出不远,她突然有点儿后悔——也许刚才应该趁机问问铜镜的问题。

    丁天师临死前在自己身上刻下的线索,必然很重要。

    世界上有很多铜镜,条件差不多些的人家里,都会备下一面或几面。

    但丁丑所指,不大可能是普通的镜子。

    戚红药一瞬间就联想到落霞山庄——那面被制成芥子须弥的铜镜,有许多天师葬身其中,她也差点儿成为其中之一。

    一直到最后,她也没太弄清那铜镜的作用。

    它似乎是用来炼化天师肉体,而后将其转化为药液的一种法器。

    隐雾妖莲靠着那些血肉凝成的汁液,来保住腹中本不该存在的胎儿。

    她想到这里,愈发懊恼,刚才真该多问一句的,毕竟那家伙也进过铜镜,且比她还晚出来些,兴许会有更多线索呢?

    戚红药迟疑一瞬,决定返回去问清楚。

    她以为自己是顺着原路返回,实际上,在一条分叉的小径后,她完全走错了方向。

    当意识到自己走错路时,再回头已经太迟。

    眼前是一片断崖。

    山路到了此处,仿佛被天神用巨斧一分为二,沟壑深不见底,层层云雾堆积在山谷内,将半壁山崖都遮掩住,令人看不清石壁上的场景。

    她被断崖对面的情况吸引住视线。

    有数十道人影,自半山腰往上攀登。

    那些人的身手都很不错,似猿猴般腾跃山间,令旁观者都为之捏一把冷汗,生怕他们一下抓空,就跌落山涧。

    时不时,又悠长的鸟鸣自下方传来,不知隔了多远,声音在山壁来回一撞,变得凄厉无比。

    戚红药眼神一凝,视线在几道人影上一点而过,飞快捕捉到一个目标——也是那些人的目标。

    有一个形状怪异、体格庞大的家伙,正飞速游弋在陡峭的岩壁上,忽上而下,忽左而右,那几个猿猴似的人已经很灵巧,但偏偏连这个看似笨重的家伙的一片衣角也捉不住。

    云雾时浓时淡,偶尔遮挡视线,戚红药已经站在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万丈深渊,可是,她仍然要很吃力,才能分辨出对面山壁上的人形。

    看那几道人影追逐缠斗了一阵,忽有一阵山风吹来,浓雾稍散,对面的景象一下子清晰许多。

    戚红药终于看清了,瞬间,双瞳收缩如针——

    那个怪异的被追逐的“东西”,是妖!

    她之所以如此确认,因为那东西双腿间垂着一条不属于人类的尾巴,正随着它的攀爬,不住摆动,扫落无数碎石,令身处下方的人不得不闪身躲避,时不时被落石击中,发出惨叫。

    风不止,很快,雾彻底散了。

    第一眼,她以为那妖是个畸形的驼子。

    再一看,她发现自己错了。

    妖的背上,竟然负着一个人。

    是个乌发红裙的女子。

    戚红药心底瞬间闪出一个名字:庞娟。

    她一定是庞娟!

    那么劫持她的,就是鹿妖。

    突然——也许是那妖之前就受了伤,也许是攀爬太久力竭了,它的身形一晃,左脚踩空,哗啦一声,往下滑落数丈。

    野兽般的嘶吼声遥遥传来,待到这边,已经走了调。

    它下方一名天师单手攀住岩石,一手挥刀上撩,看得戚红药倒吸一口凉气。

    庞娟还在它背上,如果这刀刺中了,他们俩都会跌落下去!

    那些天师动起手怎么毫无顾忌?

    不过,鹿妖在最后一刻止住下滑之势,侧了侧身,长尾如钢鞭般一扫,击开了那柄长刀,而后,又奋力向上爬去。

    戚红药看得双眉紧锁,有不可思议之感涌上心头:那鹿妖,竟然刻意偏身,似乎想让庞娟远离刀剑的攻击范围。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怪异:数十名天师像壁虎似的游走在断壁上,而妖兽护着一个女子,在躲避他们的追杀……

    戚红药猛的一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看明白。

    她得到对面去。

    可是她又不会飞。

    如果从山谷下方过去,等她绕到上面,怕庞娟的头七都过了。

    怎么办?

    视线在周遭疾扫,触目一片荒芜,除了没用的树木,就是些乱石。

    再一看两处山壁间最近的距离,她的视线一凝,呼吸微微停滞。

    ——十丈挂零。

    跃过去……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对面山壁,本来有十六名天师,缠斗至今,四人跌落山涧,剩余的全神贯注斗妖兽,陡地,猝不及防,身后一阵凌厉风响,接着,半空炸起一声厉喝:“闪开!”

    戚红药这一跃用力过猛,炮弹似的射来,整个人拍在山壁上,险些被震下去,她以手为爪,一把扣住岩石,但跌势仍然不止,双手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两道极显眼的爪痕。

    好在她还带着自己的“老伙计”,那隐泛绿光的手套也不知是什么质地,受到这般磨砺,也不见损毁,很好的保护住主人的手。

    下滑百米有余,她才终于一把扣住岩壁,停了下来。

    惯性之下,身体晃荡不止,刚稳定些,她猛一提气,骤然发力,迅速向上攀去。

    那几个天师本正全心围攻妖鹿,被对面来人惊了一跳,低头看去,发现竟然是个女人,也并非妖物,注意力就又回到上头。

    这时候,三名天师对鹿妖形成合围之势,一人以符箓干扰,两人手持利刃,悄无声息的从旁寻找机会。

    戚红药仰头看见这一幕,发现这一局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一旦得手,妖鹿失足坠崖,庞娟一个凡人,必死无疑。

    她有心出声制止,但如果提醒了妖鹿,那些天师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危险。

    出声,可能会害死天师,不出声,庞娟性命休矣。

    她一直在观察那只鹿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妖兽她见得多了,不管是什么品种,但凡能幻化成人,道行都不浅,他们多数都会选择变成外表俊美的模样,一来行走人间更容易些,二来,也更易取得猎物的信任。

    可是这妖……

    那两个持兵刃的天师所处位置并不很好,想要一击得手,不太可能,二人对视一眼,迅速转变打法,一个暴喝出手,去刺那鹿妖的肋下,另一个则将手探向它背上的女人。

    戚红药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松:他们还没有放弃营救庞娟,至少还在尽力尝试。

    在金光四射的符箓掩护下,那一刀刺中了目标。

    鹿妖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明显被激怒了,但它一手托住庞娟,一手攀住石壁,已经腾不出手对敌,那粗大坚硬得像钢铁铸造的尾巴一甩,尾梢扫过刺杀者的手腕——本就有分金裂石之力,人身肉长的,哪能扛过这一下?

    比切豆腐还顺滑。

    那人虽然及时抽手,但半个手掌已经被削断。

    这人应该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好手,只是惨哼一声,当即往后撤身,剧痛和慌乱之下,也并没有踩空。

    如果此时妖鹿横身追击,他也活不了。

    但许是肋下那一击也不轻,妖鹿并没有理睬他,加快了攀爬的速度,本来距离崖顶不远,它再发力一跃,就顺利爬了上去。

    戚红药追得很快,只是那断掌的鲜血淋下来,她躲闪不及,浇中头脸。

    温热的人血,裹挟着腥气,她动作停顿一瞬,再次加速。

    这种时刻很危险——

    妖鹿先一步抢上崖顶,它守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己和这些天师,有一个算一个,都可能被其击落。

    戚红药心思电转,一边留意崖顶的动静,一边注意落脚点,同时发现,自己成了离崖顶最近的五人之一。

    她在测算那妖物会出现的位置。

    五个人,距离不近,不可能一齐被击落,端看它会挑谁先下手。

    如果她是妖兽,一定先挑选看起来最弱的一个,也不用很麻烦,就以巨石凌空砸下,只要动作够快,完全可以再奔到另一边,解决其他人。

    看起来最弱的……

    情况对她很不利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妖物放弃这个干掉对手的大好时机,选择仓皇逃命。

    但可能性不大。

    果然,崖边探出一个脑袋,戚红药来不及细看,只发现一点:它的站位,就在自己上方。

    她果然就是被选中的那个倒霉蛋儿。

    如果她是妖兽,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上方悬起一片阴影,石头的大小已经超出她的预计。

    戚红药仰头,瞳孔中映出飞速砸下的大石。

    旁边几个天师都看见这一幕,目光漠然,甚至有两个还露出笑容——这女人给他们引开一次攻势,正好趁着机会抢上山崖!

    那些冷漠的视线只扫了她一眼,就移开去。

    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牢牢扒住山石,他的位置很好,脚下甚至有块能站两三人的凸起大石,只要他横身一拉,戚红药就能免于这种被石头砸到脑浆迸裂的险境。

    在上方坠石落下的前一瞬,戚红药也注意身旁能落脚的大石,她有一瞬间心动——但马上,又扫见那男人的神情。

    那是一种警惕、凶狠、冰冷的目光。

    她马上打消脑海中的念头,毫无疑问,如果她敢越过去,这男人会在她没站稳的时候,就将她一脚登下。

    他这样做,可能都不需要理由,只是出于一种本能。

    戚红药见识过太多人心险恶,知道有时候,人做一件极端的事情,是不需要动机的。

    她不会冒这个险。

    大石已经落下。

    一瞬间,她脚下飞快点过三处,两块石头应声而碎,第三块纹丝不动,便用力踩实,而后向天一拳挥出。

    这个场景,在她身边那男人看来,是很滑稽的。

    他甚至停住动作,分出一点心神,不想错过这女人被砸开花的一刻。

    他以为,会在戚红药的脸上看见惊恐,看见无措,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呆滞。

    可是,这个可笑的女人,竟然对石挥拳——那么瘦弱的胳膊,看起来比柴火棍儿也结实不到哪去,别说去打石头,就算是打在软木头上,都有骨折的风险。

    多可笑啊,蝼蚁向天挥拳。

    她要打碎自己必死的宿命吗?

    可能人临死,都难免想挣扎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