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 十六

左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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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听人说,进监狱前你可能只是个小偷,等到出来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会了。

    吴樣和张树的级别想要把车直接开进监狱大门还远远不够,两个人在正对着两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前利落的下车,凭着警官证登记,在门口的警卫室等到里面来人带他们进去。

    走在空旷的操场上,那股子陈旧发霉的味儿几乎要盖过被风挂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沙土。

    监狱的大楼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翻新过,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即使知道住满了人,站在外面望进去,仍有一种经年累月被萧瑟堆积而成的荒凉,颇有恐怖片中被遗弃的什么疯人院的即视感。

    负责接待他们的狱警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无限压抑沉重的环境,还侧着身子笑呵呵的回头搭话,“这里基本都关着四五十年以上至无期的,警察来这儿是要找谁啊?”

    “薛承斌。”

    张树说完就后悔了。

    虽然去年年底闹得满城风雨,实际上热乎气早散干净了,尤其还是在关押着重刑犯的地方谁会记得对比之下显得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狱警却并没有给张树多少时间反悔,几乎是立刻就对上了号,“原来你们是来找真父的!”

    吴樣缩着脖子几个大步迈上楼门口的几个台阶,总算隔绝了外面的风沙尘土,低着脑袋拍头上的沙子,就听后面进来的张树正在询问狱警,似乎很意外他对真父的了解。

    麻烦死了……吴樣不是没有察觉到反常,只是他对绳之以法后半生都要在监狱中度日的真父本人,已经失去兴趣了。

    他张嘴打了个打哈欠,从兜里翻出手机刷每天更新各种猫主子趣事的公众号。

    然并卵,身体的很多机能并不受大脑控制,没有二次元随随便便就可以切断痛觉屏蔽五感的超能力,旁边有人讲话再不走脑子,左耳进右耳出,也陆陆续续的听了个大概。

    关于真父在监狱里同样受到不少罪犯的拥护,别说潦倒了简直过得有滋有味,其中甚至还有狱警也被洗脑,陆陆续续开除几个之后,也抓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要他不离开这个囚-笼去外面报-复社会,上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时调查到薛承斌所在的研究项目因为过于危险被政府禁止,所有的设备数据几乎全部查封。有多危险呢?稍有差池,以他们的研究基地为核心可以炸平这座城市的三分之一。

    吴樣对他的评价是,生错在和平的年代了。

    若是赶上战争,搞不好就是拯救国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明明拥有如此尖端技术的人才找新工作应该像换家餐馆吃饭一样容易,未来的阳光大道宽得可以横着走骨碌着走想怎么浪就怎么浪,更不要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逼到走投无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所以在真父的形象曝光以后,引得无数网民唏嘘不已。

    他们感慨道:善恶不过一念之间。

    实则不然。

    薛承斌称自己为“真父”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从小到大的优秀,天才的光环,日积月累的渗透进他的骨血中。不是一帆风顺的人生经不起打击那般简单,他认定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任何危害到他心目中自己完美形象的人或事,都意味着否定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跌落神坛,他的世界随即崩塌——

    福克纳说:“我现在不存在,我过去存在。”

    狱警大概是也没想到会因为自己多说了几句八卦,最后整层楼都可以听到那位刑警愤愤不平的咆哮声。什么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那么多人的畜-生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逍遥,什么监狱里的罪犯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难不成你们也是吗!?

    字字铿锵有力直击人心,年轻的狱警方才恍然,那位总是神神叨叨蹦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的真父,手上沾满无数鲜血,利用无知的少男少女所犯下的,永远不能被宽恕的罪恶。

    ……………………

    ………………

    张树直到坐在探监的会见室里,还气呼呼的,“这他么要是老子说的算,分分钟拉出去枪毙一百次。”

    “我十二分的相信,因为你的拳头刚才几乎马上就要糊在那位狱警小哥的脸上了。”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本来挺热情友好的狱警被欺负到敢怒不敢言,走的时候满脸写着下了班要去喝一杯酒拜托让他静静,吴樣很不厚道地笑了。

    结果这一笑,直接从吃瓜群众升级成为炮火攻击的主要目标。

    张树的手掌用力的在廉价密度板材质的桌子上连砸了几下,火苗瞬间转移到了吴樣身上,“你还笑得出来!?你忘了去年堆满警局所有验尸房的尸体了吗?你忘了家属们是怎么哭倒在警察局门口的吗?你忘了满世界都是救护车呼啸而过时发出的鸣笛声了吗!?你忘了……”

    “记得我都记得。”吴樣连忙举双手投降,出声打断搭档无止尽的“你忘了”。

    张树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那你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是你亲手抓住的犯人,你不是应该比我更生气吗!?你就不想亲手掐死生而为人却不配做人的狗东西吗!!”说到最后张树几乎就是在咆哮了。

    真父已经被判无期徒刑剥夺终身自由拒绝任何假释可能性。

    我为什么要生气?

    似乎是真的难以理解,吴樣半垂着眼任空气凝固了好阵子,才幽幽说道:“好,如你所愿不管是枪毙一百次还是我亲手掐死他,我都杀了人……那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杀人犯难道也分好的杀人犯和坏的杀人犯吗?

    吴樣就坐在张树的触手可及的位置,瞅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都是能把人噎个半死的话。

    不知为何,张树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吴樣的皮相算是公认的好,现在很吃香的小鲜肉款,唇红齿白,快三十岁的人了,毫无半点岁月和沧桑留下。

    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圈阴影,张树作为一个比钢筋还要直的直男,看不出什么优点。

    只觉得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