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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有双眼睛偷窥自己，在外面，在家，在医院。她的记性很不好，常常事情做到一半，恍惚的回过神，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人知道自己有病，还不轻。
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女人并不害怕那个如影子般时时刻刻追随着自己的黑色幽灵，甚至前不久还送出一幅她不喜欢，又弃之可惜的自画像。
大概是奖励？
今天跟踪狂又来家里了，她去厨房泡了两杯茶端出来，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在摆弄格子架上的摆件。
“上次送你的木乃伊呢？”
她的声音听着让人很舒服，带着独有的寡淡，缓慢平滑的语调又似乎缱绻柔情。
梁波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缩着身子站在那里仍旧比娇小的女人高出了一个头，像一只被驯服的猛兽，温顺的隆拉着脑袋，“我准备打个一样的格子架，放在上面。”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怕她会不高兴。
太兴奋了，梁波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又不受控制的开始打着转，他可不希望女人看到，只有老头子才会有的习惯出现在自己身上。
女人放下冒着热气的茶杯，走到他身边。
梁波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多出一口气都会吓跑她。
“喂！”
她轻声叫梁波回神，握着拳头的手举到面前，然后缓缓松开，一只可爱的卡通狗造型的冰箱贴出现在她的掌心。
“这次的礼物。”她说。
……………………
你看天，有风，有云，有日光。
你看地，有树，有花，有生命。
你看你，有心，有魂，有鲜血。
你看我，无爱，无恨，无慈悲。
——《我是凡尘最美的莲花》
………………
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王奶奶下了逐客令，再厉害的身份，在一个连基本交流都成问题的老人面前也不顶用。
三个大男人互相看了看，又不甘于无功而返。
当然吴樣的死鱼眼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打着哈欠，心早就飞回家了，因为贝小小说今晚在家吃麻辣火锅。
啊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麻辣火锅那么好吃的东西……
“王奶奶，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您之前工作的孤儿院，养老院建成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您还记得吗？”季大大说完自己都没有底气，老人家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记得那么久远的过去的样子。
老太太意外地对这三个字有反应。
“孤儿院？”
准备一碗辣椒碎、加盐、白芝麻、花生碎、蛋清、少量的油一起搅拌后，放入切好的牛肉片腌上半个小时下麻辣火锅……
吴樣觉得再继续想下去，就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瞬移回家了，勉强在失控的边缘拉住了缰绳，收回思绪将老人没头没脑的几句话重新捋一遍。
倏地灵光一现，转身两步迈到门口的柜子那儿，拿起了上面一个相框直径递到老人面前，“没错，我们就是为了抓院长来的！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工作。”
老人直直看着半响，才抖着手接住，又用另外一只抖得更厉害的手，缓慢的摸过照片中每一个入镜的孩子。
“来晚啦，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孩子们都在哭。”
明明照片上都是笑脸，她却想起打开房门时害怕的所在角落里的孩子们，一双一双，被恐惧无助填满的眼睛，稚嫩得如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娇花，无声祈求着阳光普照。
自己的身后站着魔鬼。
魔鬼告诉孩子们，如果不听话就没有饭吃。
痛苦，却无法拒绝。
“我等院长不在的时候试图放跑他们，你们知道吗？竟然没有人离开。”
一个大眼睛小圆脸的女孩儿，和高级橱窗里摆放的最可爱的娃娃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她穿着旧裙子。她说过。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黑色的，所谓的光不过是欺骗我们活在痛苦中的幻想。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如果有一双手伸向我们，即使是魔鬼的触手，我们也会握住。
王奶奶浑浊的眼睛讲到这儿开始湿润，“没过多久，她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院长和别人打电话时说了几句。”聊的自然是赔偿后续，她轻叹一声，“大概是遇到了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变态，被玩死了。”
他们来之前可以说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仍然在听到老人亲口讲出当年的实情后，被震撼到。
“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提供的，这张照片你们拿走吧。如果你们要找人，应该对你们有帮助。”老人轻抚着照片，似是不舍，又似在告别。
末了，郑重的交给三个警察中，面相最正直的那位。主要是看着左右有些眼熟，好像上过报纸杂志类的宣传。
张树一愣，“您知道？”
他们怀疑木乃伊案件的凶手很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符合吴樣对凶手出身孤儿院，并在儿童时期遭受过重大刺激的侧写，只是当时的网络太不发达，想要找到从这所孤儿院出来的孩子相当于大海捞针。
王奶奶没有回答他，侧着身体靠在床头，闭着眼假寐。
吴樣想，大概在孩子们拒绝离开的时候，老人已经想到有一天，扭曲的孩子们也会变成别人眼中的魔鬼。
至于老人是不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才留在原地工作了那么多年，甚至养老不肯离开，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临走前，吴樣想了想，还是对老人说道：“我觉得您也差不多可以放下了，若是真的恨您，在我们之前早就来了，不是吗？”
张树没懂，看完吴樣，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季大大，决定还是不要开口询问比较好，免得暴露他智商的缺陷。
见老人闭着眼似乎真的睡着了，张树拿起椅背上的小薄毯为她盖上，三个人静悄悄的离开了。
屋内再次恢复成他们来之前那般，如同按下静音的无声电影，徒留大段的，难以理解的苍白。
老人眼角的泪水顺着刻在脸上的皱纹蜿蜒而下。
她闭着眼，似乎在做一个不太美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