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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琳那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论多么轻微的声音都会显得很明显。
更不用说是因为恶梦而产生的悲鸣。
当皱着眉头坐起身的玛琳看到灰喉那无助慌张的双眼时,因为睡眠被打扰的怨气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抿了抿嘴,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灰喉的床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黎博利人头发特有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曾经在那些陪伴着牧一同度过的夜晚。
——和牧头发的手感完全不一样嘛。
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胡思乱想的玛琳微微弯了弯嘴角,随后轻声哼唱了起来:
“月光无论怎样遥远,总会在海中流淌开来。在那温柔的银色之中沉浸,向着幸福的梦乡。”
那是无比温柔的歌声,轻柔的曲调抚慰着灰喉惶惶然无定所的内心,让她平静了下来。
玛琳握住了灰喉仍然缠绕着绷带的双手,默默运用自身的能力让灰喉身体逐渐放松。
——是冻伤啊,看来你们那边也是遭遇了很艰辛的战斗吧。
将叹息掩盖在心底,玛琳继续着她的摇篮曲。
“无论何时何地,越过荒漠,越过高山,越过大海,请让这份祈祷传达到吧,即使是到世界的尽头,也会把这份安宁守护到底。”
一曲终了,脸上仍然挂着泪痕的灰喉露出了安稳的睡颜。
——唉,睡的就像某个天使过去一模一样,那么大概……
玛琳试着拉了拉自己的手,就像过去那些黑夜之中一样,灰喉紧紧的握住了那只手。如果强行拉出来的话,毫无疑问会把她从平稳的睡眠中弄醒。
在心里默默埋怨了一番自作自受的自己,玛琳认命了一般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在灰喉床边的姿势,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过于疲惫的她并没有听到从牧那边床上传来的低声叹息。
玛琳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而自己则躺在属于灰喉的床上——她不知道是灰喉是什么时候醒来并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的,不过她大概能理解对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心情。
没什么人会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给别人看,即使是不经意的给别人看了之后,也会产生尴尬的感情。
玛琳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自身肌肉的同时也用自己血液源石技艺调整了自身的状态。那是一种非常便利但是后果也很难处理的技巧,因为最终累计的疲劳会加倍的崩塌下来。
“你醒了,看起来昨晚你睡得并不好。”牧笑嘻嘻的看着玛琳,手指微微活动着。
“那个,这之中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我知道,所以我没生气。”牧依然笑嘻嘻的模样,手里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梳子,“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看到你那乱糟糟的头发想要干嘛。”
——结果重点是在那头吗?
玛琳闭上了嘴,乖乖的坐到了牧的身前。
时间是早晨六点。
阿米娅凛然的声音通过广播回响在整个罗德岛舰内。
“各位优秀的干员们,现在开始,我会向罗德岛全舰通报一些重要的信息。这里是阿米娅。”
任由牧在自己的脑袋上随意施为的玛琳闭目养神着,注意力却集中在广播里的声音上。
“罗德岛本舰已经在昨天晚上正式驶离了龙门。我们和龙门签订的长期贸易协定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失效。现在我们已经没理由继续在这座城市停留。”
——同样的,我也没有理由再次回到这座城市了。
玛琳微微的叹了口气,望向电子屏形成的窗户,那里正播放着罗德岛建外缓慢倒退着的风景,泰拉大地上一成不变的荒野。
“一方面,罗德岛在龙门购置了足够的资源,这应该能让我们多支撑一段时间。另一方面……我们中的一些干员,将会在不久之后深入切尔诺伯格核心城。一场更加艰巨的战斗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罗德岛接下来要做的,是以十几……也许是几十个干员的力量,去对抗一座城市,以艰巨来形容,已经算是一种鼓励了。
“……很多人可能回觉得,战争离我们很远。”
“你被点名了啊,玛琳。”
“事实上,我只是希望战争会离我们很远……因为,无论是你和我,都经历过。而我们都知道,那玩意永远不会太远。”
玛琳低声的笑着,回答了牧。
“……战争,我想战争从没离开过我们。”
玛琳和牧发出了整齐的叹息。
“后悔吗?”
“有用吗?”
阿米娅的演讲仍在继续:“我们早就身在一场战争中了。那是一场对感染者极度不公,会让所有人相互仇恨的漫长战争。为了让抗矿石病药物成功研发,让感染者们有机会使用这种药物,医疗干员们在理论与实验中都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玛琳。”牧给玛琳梳头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一定,我们一定会把乌鸡带回来。”玛琳睁开眼,脸上是坚定的神色。
“……感染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正在不断加剧。敌视感染者的人不希望感染者得到救治,他们犯下的每一桩针对感染者的恶行,都增加了感染者与普通人间的不信任。”
——阿米娅啊,即使是普通人之间,信任也是一种很难建立的关系。
想到灰喉,玛琳不禁苦笑了起来。
“而另外一些人,利用感染者,奴役感染者,感染者只是他们的利益牺牲品。”
似是感受到玛琳的低落,牧梳头的动作更加温柔了起来。
“……我们的敌人远不仅仅是‘矿石病’。我们也已经没办法从这场战争中安然脱身。”
与世界为敌是一句说出来会显得很酷的话,但是只有真正要去面对世间一切偏见的人才会意识到,他们究竟要背负怎样的沉重。
萨卡兹面对的是这些,感染者也会面对同样的,而试图改变这些事情的人,亦然。
“……如果每一次的牺牲都迫使我们转身复仇,那么我们就有无数的仇要报,将有无数的人……会被杀死。被敌人杀死,被我们杀死。”
那就是战争,在名为战争的怪物驱动下,人类除了让死者以自身的意愿苏生外无所不能,而现在,一度从战争中逃离的两人,又将踏入战争之中。
但是就像两人间的问答一般,后悔没有意义,她们已经失去了名为龙门贫民窟的归宿。而现在,罗德岛虽然还没有成为她们新的归宿,却也让她们产生了无法轻易舍弃的羁绊。
“……核心城的冲撞一定会带来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一旦乌萨斯与炎开战——到那时候,做什么都太晚了。”
“到那时候,已经是世界末日了。”玛琳讽刺的笑了笑,那讽刺似是对龙门,也似是对乌萨斯,“而在末日的祭坛上被焚烧的,还能是谁呢?”
“……只有一个事实会被冷酷地摆在我们面前。”
“感染者挑发了这场战争。”
玛琳的声音,与广播里阿米娅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啊,把感染者们献祭之后,矛盾会暂时得到缓解……那么问题来了,”玛琳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逐渐从讽刺转为残酷,“矛盾不会停止,下一个被摆上祭坛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她,宿舍里只有牧为玛琳整理头发的声音伴随着阿米娅的演讲在回响。
“……这也是我们和矿石病的漫长战争中无法逃避的一部分。所以,罗德岛一直身在这场战争中。这场战争,我们很难取胜。就算这样,我们也不可能认输。”
——如果认输了的话,罗德岛的坚持,罗德岛的努力,都只会变成一场无趣的滑稽剧。
“我们会用理智对抗狂热,用巧妙的战术去战胜敌意,我们不可能放弃,因为我们没人希望最后只会有一个不幸的结局等着我们。”
阿米娅的声音很平静,她的声音并不像是在煽动,也不像是在鼓舞,亦或者激励。
她只是单纯的在陈述着,陈述着一个普通的事实。
“所以,我们要阻止整合运动,我们要阻止切尔诺伯格核心城与龙门城的冲撞。”
“所以说,我们是要去阻止世界末日吗?”
“别说的那么夸张,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只是去找一个人,把他拖回到罗德岛。”感受到牧对自己的头发已经打理完毕了,玛琳站了起来,“然后,顺手阻止一场世界末日而已。”
“哇哦,听起来真酷。”牧笑了起来。
“虽然比不上阿米娅的演讲更加激动人心就是了……”玛琳看着镜子里金色长发被束成双马尾的自己,抽了抽嘴角,“这个不行,扭头太影响视野了,给我换成我原本的侧发髻。”
“诶?我好不容易才弄好的来着。”
“……嗯,一切照常运行。”广播里的阿米娅,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她的演讲。
“听到了吧,一切照常运行。”玛琳看了牧一眼,“这只是我们在罗德岛工作的普通一天罢了,所以就按照平常的一切来就好,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