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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楚若安都枕在萧风的膝盖上休息,他替她散发,乌黑的发丝失去束缚如从天边垂泻而下的流云,瞬间让她的轮廓看起来如雨润过后的芙蓉,娇艳而柔美。
萧风一边用木梳替她梳理长发,一边回忆这三十多年来的酸甜苦乐,他一下一下拂过她的发,像是要拂尽这三生里捆绑着她的所有哀伤,眼神既怜惜又温软。
“如果时光还能回到小时候,我发誓一定不要再这么宠你,宠到最后心疼得总是我自己。”萧风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虽然是种懊悔,但丝毫听不出他口吻里有谴责之意。
楚若安眺目望着窗外闪闪烁烁的星辰,一弯弦月朦胧似尚未睡醒的闺阁女子,慵懒中透着一份纯洁,她回眸朝萧风微微一笑,道:“若是还能回去,我一定要加倍欺负捉弄你。”
闻言,萧风半是无奈半是欣喜,挑眉道:“为什么?你还嫌我小时候不够丢脸么?”
楚若安直起身子,木梳从柔顺的长发间滑落在地,她轻轻捧着萧风的脸,面具上的银色芙蓉花闪着漫漫慵懒的光泽,夜色将他凭添的几分妖媚褪去,只剩孑然孤寂的惊艳:“因为小时候的时光太幸福了,如果真得还能重新选择,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长大。”
萧风猝然一愣,顿时半个身子都有些发凉,他的小师妹什么时候已经长了这么大?已经开始不得不回首留恋过往,不得不开始念旧才能熬下去……
“是啊,小时候真得太幸福了。”萧风轻轻抱住楚若安的肩膀,然后两人一起望月长叹,一起在回忆中渐渐失眠,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多一双黑眼圈,什么都不会改变。
……
天还没亮,楚若安就换好了一身精干利索的男装,右颊处的伤疤已经结痂,但依旧狰狞醒目,让她看起来像个饱经沧桑的消瘦少年。
萧风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才说服她让自己陪着一起去,不过楚若安担心姚掌柜不同意,所以黎明时分留书出走,不过她已经将几个关于整顿点刹楼的想法都写了下来留给姚掌柜,若是她真得回不来的话,姚掌柜也一样可以重整点刹楼声威。
“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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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从马厩牵了两匹好马,两人趁着大家还没睡醒的功夫快马加鞭离开,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减亮的视线里。
两人离去不久,小六子和姚掌柜便出现在了酒坊的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下一片复杂。
“姚掌柜,您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小六子不明白姚掌柜的做法是何用意,明明在他俩牵马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为什么却不阻拦呢?
姚掌柜抬手捋须,微眯的双目中闪过一丝钦佩和焦虑:“我知道拦不住她的,她的性子和楼主相差无几,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可是……”小六子很喜欢楚若安,对萧风也颇为敬佩,“魔教凶险万分,属下真担心他们回不来了。”
“傻孩子。”姚掌柜转身轻轻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神色既又不安也有期待,“点刹楼百年来在江湖屹立不倒,靠得并不是出色而绝密的杀人手段和计划,而是因为每一任楼主都在江湖上有显赫声威,你我那些年行走江湖受到的诸多礼敬之情,都是楼主用血换回来的。如果楚若安没有令江湖人敬佩之处,就算她重整点刹楼,也难恢复昔日的位置。”
小六子似懂非懂,但至少明白此行无论是凶是吉,对楚若安重整点刹楼是有绝大好处的。
姚掌柜转身之际,忽然又侧首对小六子笑道:“萧风的功夫也还不赖,昔年我跟随楼主时曾见过他出手,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是上乘的功法,只不过那小子太懒,能用药物处理的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听他又这么一说,小六子才算安心。不过不等他开口,就又听到姚掌柜从酒坊传来吆喝一声吆喝:“小六子,青川的烧酒没有了,你赶紧去酒窖再搬两坛子出来装上。”
小六子眉头一拧,撅着嘴巴,道,“哦,知道了。”
看来,去荼蘼山送死也好像比留在酒坊工作强吧?那日复一日的劳苦工作真的会叫人发疯,而且小气的姚掌柜还时常扣着不给发工钱,总说什么生意不好?生意不好他会每天都忙得半死么?
总之,他就是抠门,就是小气,就是在压榨他的劳动力!
“我说你小子怎么还愣在那儿?是不是这个月的工钱又不想要了?”
“想!怎么会不想1小六子勒紧了腰带就往回跑,边还哭丧着脸道,“我每个月都想,就是不知道掌柜您什么时候会真心想发给我们。”
“嘿,我说你嘀咕什么呢……”
待姚掌柜追出来时,小六子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于是忍不住又笑又气。
——****——
荼蘼山,冷月教。
山崖高耸巍峨,几乎看不到任何一条可以上山的去路,山巅几乎就要挨住云层,满山开遍的血红色荼蘼花将冷月教映得像是一条火照之路。
所有冷月教的弟子都是身穿黑红相间的长袍,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没人腰间配一把轻巧而精致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的红色宝石犹如用人血染就般鲜艳明媚。
花香四溢,帝释天独自在荼蘼花海里歇息,他一身红衣融入接天连海的花丛间,教人根本无处寻觅他的踪迹。
两名前来禀报消息的弟子站在花丛外仔细查看一番,却根本不见帝释天的踪影。
“咦,你看到教主了吗?”
“没有诶,刚刚奚长老说教主午后都会来这儿休息的,怎么会没有呢?”
“是啊是埃要不咱们拨开花丛再仔细找找看?”
“也好,这花儿实在碍眼1
两人商量妥当后,抽出腰间弯刀便大肆开始砍伐花枝,大片大片鲜艳的荼蘼花儿被连根斩断,花径里流出新鲜冰凉的汁液,看起来像极了女子晶莹委屈的眼泪。
正当二人再次举起弯刀之际,忽然觉得一道罡风从对面袭来,瞬时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动弹不动,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满月银辉下,血红色的花瓣儿像得到月亮女神的召唤在空中慢慢浮起,而那人修长妖艳的身影在转瞬间就由浮起的花瓣快速拼凑成形,宛如神话中由花瓣凝聚成的仙子,他抬手轻轻将长发捋到外衫之后,倏忽侧首瞬移至那两个弟子面前,惊艳无双的眉目像一根拨动心底魔弦的花枝,让人忘乎所以,心猿意马。
待两人回神之际,发觉帝释天已经在他们身后的石椅上斜斜窝了下来,他单手支颐,单手端起石几上的血玉茶盏至唇前,低垂的双目画着飞扬而起的眼线,分外妖媚。
“荼蘼花乃是本教神圣之花,你们擅自砍伐,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帝释天的声音极冷,但回荡在这空旷的山间时又觉得格外赏心悦目,两人顿时被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颤巍巍回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教主息怒1
帝释天的脾气一向喜怒无常,别说江湖上的人对他心有畏惧,就是本教的长老和弟子也不敢贸然忤逆他的意思。
他啜了口凉茶,似乎茶味已经变得有些淡了,他眉头轻轻一蹙,冷然问道:“何事惊动本教主?”
“回禀教主,奚长老手下的弟子来报,药王谷萧风和另一名男子正在来冷月教的途中,请求教主指示。”
“萧风?”帝释天想了很久还是没能回忆起萧风的模样来,“另一名男子?什么叫另一名男子?”
“教主息怒,长老说还没有确认那人的身份。”
“呵呵。”帝释天忽然轻笑出声,端的是肃然冷漠,却在转瞬间令四周空气冻结如冰,“无法确认,他的意思是要本教主亲自去查么?”
“这个……”
当先一人话还没说完,只见帝释天从肩头取下一片粘在衣服上的荼蘼花瓣,然后眸光一眺,从指尖挥出一道十分漂亮的弧线,最终在男人脖颈处划下一道薄薄的细痕,却是如利剑刀光更加可怖。
伤口甚至来不及涌血,只有一点点的猩红装饰着那唯美的伤口,那人猝然喉头一更,顿时就失去了知觉跌进了花丛中,一切发生在眨眼的功夫里。
他杀人的神色是那般随心所欲,而杀人的手法也是那般随性漂亮,深不可测的功力令人头皮发麻,摘叶飞花向来都是传说,真正能做到这一切的江湖上除了他帝释天,恐怕再无旁人了。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1剩下那一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断磕头不断求饶,殊不知在帝释天的眼里,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冷嗤一声,重新阖目假寐:“回去告诉奚长老,若是真得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本教主可以允许他解甲归田。”
“是!小的明白1
那人夺命而逃,连自己的佩刀都来不及收拾。帝释天抿唇轻轻摇头,叹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本教主白白养活他们这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