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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权亦泽忙恭敬的叩头,将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继续解释道,“后来,钱庄老板上门要债,却空口抬高了利息,并以合同为证,连本带利向臣索要五万两白银,这时候,臣才知道被钱庄坑骗,所以——”
“所以,你就动了朕的军饷。”
楚天河接下他的话,依旧面无表情,却又忽然问道,“你说的,就是那日大婚同娶的妾室吧?”
权亦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关注这一点,却仍是不敢抬头,恭敬答道,“是。”
“嗯。”
楚天河没再继续问,只是单手屈指,缓缓的敲击着桌面。
一下一下,虽然声响并不大,但却像是闷声重击在权亦泽心上的大锤,又像是死神提前鸣响的丧钟。
此时的寂静无声,好像是钝刀割肉般煎熬,权亦泽小心翼翼的喘着气,只觉得后背一片针扎般的冰冷。
许久之后,楚天河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在头顶,“那你为何,不找各位大人呢,他们都是我大楚的栋梁,也敬佩你立下的汗马功劳,区区三万两而已,一人不够多人来凑,你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话落,权亦泽不禁心中复杂,上位者的怀疑,永远都理由那么充分。
“陛下明鉴。”
权亦泽又拜了拜,深吸了口气说道,“那时候,臣和朝中各位大人还不尽相熟,而女子被掳,事关名节,为了初雪免遭非议,所以才没有去麻烦各位大人。”
“那你就非要动军饷吗!简直是肥了你的狗胆!来人!给朕推出去砍了!”
楚天河陡然提高了声线,桌面被拍的‘邦邦’响,语气中盈满几乎控制不住的暴怒。
‘踏踏踏’!
随即,侍立于殿内两侧的禁军出列了两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权亦泽身边,要将他拖出去。
“哎哟陛下,万万不可啊!”
一听楚天河动了真怒,一旁,王公公急忙劝道,“陛下,权将军自少年时就跟在您身边,也算是老人了,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事后后悔啊。”
身为楚天河的贴身大总管,侍奉他这么多年,王公公很了解他。
他因为性格多疑,曾经做过许许多多算不上理智的事情,但现在不比以前,他是个君王,如若再因小失大,损的,可是国计民生。
再者,权亦泽不过是贪了这点银子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真的较起真儿来,他估计,满朝文武上下,权亦泽会是最清廉的一个了。
但即便如此,这话从一个宦官的口中说出,却听起来着实讽刺。
“你说什么!”
仿佛没听清楚一般,楚天河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而王公公低头跪着,又缓声慢语道,“奴才是说,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气大伤身。”
“哼,老东西。”
楚天河明明上一刻还气的要暴跳如雷,这时候,又笑了一声,却依旧神情阴沉冰冷。
而王公公跪在地上,却悄悄冲下面的权亦泽使了个眼色。
于是,接收到他的示意,权亦泽又赶紧叩拜在天子脚下,解释道,“陛下恕罪,钱庄老板要挟,两天之内还不上五万两,便派人大肆宣扬她被山贼强掳之事,并重加渲染,早在臣才只是九品副尉之时,初雪就不离不弃的陪在臣身边,臣不能让她的声名遭受一丁点的损伤。”
这话,权亦泽虽然伏着,声音也平缓,却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坚决和力量。
他记得梅初雪所有的好,所以,他一直都想努力弥补,这次婚姻对她的伤害。
“你竟然还是个性情中人。”
楚天河的语气依旧难以捉摸,使得权亦泽半悬的心又提了提。
此时,他就像是一个在高空钢丝上,拼了命想要保持平衡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随即,那冷缓的声音便又落在他心中,仿佛闷声一击,“兵部调查后上报的结果,当年,洪平山匪余孽纷纷逃匿,一个捉住的都没有。”
权亦泽的掌心陡然汗津津的,身子彻底僵住了。
当年,他的确是在换回梅初雪之后,就派人封山剿匪,可是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一个人,以及他的三万赎金。
整座山上都干干净净的,连块兽皮都没留下。
这也是他一直都疑惑不解的地方,洪平山一举一动从未脱离过他的视线,那些匪孽除非长了翅膀才能悄无声息的平地消匿。
他自然是不信人会长翅膀,可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但当年因为位卑言轻,为了避免责问,他选择隐瞒了这些事情,对上面报称所有余孽皆已伏法。
“这次,你又打算怎样跟朕解释呢?”
阴晴不定,是楚天河的自动技能。
只是眨眼间,他怒气仿佛瞬间无踪,竟又好似看戏一般,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辩解。
似乎,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在戏弄着瑟瑟发抖的老鼠。
这让权亦泽更是无所适从。
但事已至此,兵部已经上报了最为清晰的调查结果,他解释再多都无异于狡辩,这一点,权亦泽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重重的三个响头落下之后,权亦泽再次伏地,恭声道,“宋尚书秉公清查,句句属实,臣自知罪不可恕,无颜辩驳,只求陛下处责罪臣一人就好。”
“你死到临头,还要护着你的心上人。”
楚天河突然笑起来,幽幽道,“慕云玖不好吗,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妾室?”
“慕云玖很好。”
很多事情不能表露,权亦泽只好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继而又铿锵道,“虽蒙得陛下恩赐她为妻,但心中也不敢忘艰苦下的相伴扶持之人。”
“有意思。”
楚天河又开始敲起桌面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权亦泽却觉得,周身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点。
他动用军饷,还欺下瞒上这是事实。
所以,权亦泽也不奢求这位性格不定的君王能对自己网开一面,但求能保证梅初雪无恙,他就死也无憾了。
而又寂静了许久之后,楚天河站起身来踱到他跟前,声音居高临下,带着莫测而冰冷的寒意,“权亦泽,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不要以为朕真的舍不得杀你!”
看着面前纹金的云头如意履,权亦泽顿时如坠冰窖,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春天是一个温暖的季节,且今年的春天,似乎比以往要来的更早一些。
即将到来的二月把春风送入千家万户,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几片轻纱般的薄云飘荡。
多么好的天气啊,久违的温暖终于回来,就连消匿了一整个寒冬的燕子,也开始穿梭在各处的堂前殿下。
可只有将军府,尽管春阳慈爱温柔,却驱不散权亦泽心中的阴霾和冷寂。
他是被禁军和王公公同时送回来的。
这一路上声势浩大,引得路人纷纷围观,相信要不了很快,整个京城里就会传遍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卫将军权亦泽,知法犯法,为私利擅动军资,性质恶劣,本应重罚,但念其仍有底线,迷途知返,现降为副将军,罚俸一年,加闭门自省一月,钦此!”
尖细的声音在整个将军府回荡着,王公公高举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完,便冲跪在面前的权亦泽递过去,幽幽道,“权副将军,好自为之吧。”
“罪臣,谢陛下宽宏!”
权亦泽重重一拜,才高举着双手,将那卷柔软却似是千斤沉重的明黄接过。
明明是柔和又尊贵的颜色,此时看起来却刺目不已。
“公公这次依然辛苦了。”
一旁陪跪的慕云玖起身来,笑着一福,又让倩兮呈上托盘,上面是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都鼓囊囊的,像是仓鼠的颊袋。
说罢,又看向后面两名面无表情的黑甲禁军,依旧客气的笑道,“我家将军也让二位受累了,还请不要推辞聊表的这份歉意。”
“权夫人每次都这么客气。”
王公公信手拿起一个荷包来掂了掂,便轻车熟路的塞进袖里,回头又对两名禁军侍卫笑道,“都收了吧,别辜负了夫人一番好心。”
于是,倩兮便端着托盘又到了他们面前,而那两名禁军仍旧是冷着脸,却一言不发的抓起荷包塞在腰间。
慕云玖见状一笑,又道,“如此,我们便不耽搁公公以及两位的时间了。”
“嗯,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王公公笑着挥了挥拂尘,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权亦泽,又道,“权副将军,多想想,你有个这么好的夫人,多亏了谁。”
说罢,便带着禁军大步离去。
而直到车轮声响起又渐渐远去,权亦泽才沉默的从地上起来,目光幽深的看着慕云玖。
直到这时候,他好像才突然发现慕云玖长的很耐看,不会惊艳,却会让人留恋,想不厌其烦的再看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道何时,她脸上的疤痕已经这么淡了?
他深深地皱着眉头,没有情绪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疑惑,好像是想要彻底将慕云玖这个人给看透。
他的确是搞不懂,慕云玖刚刚的举动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