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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堂的氛围从未如此时这般的严肃过,偌大的堂内无人多言语,每个人心中都揣着疑问,每个人的疑问都有所不同,不过他们也都好奇着一个相同的问题。
簌……林苏青握着小茶壶往茶碗中倒茶,满堂只有茶水冲入茶碗中的声响,是瓷器撞水独特的声响,悠悠然的响声打破了安静紧张的气氛,却仍叫人不由自主就屏息凝神。
夏获鸟左右打量,她不觉得她们之间会有谁走漏风声,也不认为谁有大本事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过重重阵法、机关躲藏进来,可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在某种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的窥看着他们。
她扫视四周,打量了各处角落后,小心谨慎的问道:“这件事过后,需要重新物色落脚之处吗?如果需要就好提前预备。”
“暂时先不着急换地方。”林苏青浅浅啜了一口热茶,微微烫嘴,他吹了吹茶碗中浮动的几枚碎叶,又轻轻地饮了一次,并以眼尾余光不经意的斜了一眼立在堂内侧后方的半半,那只总是沉默的小猴子,他知道不论他有多少小动作,半半是看得最全的。
“也对,那五只小崽子还没有回来,倘若我们突然换地方,它们怕是找不到的。”夏获鸟看了一眼鱼钩叹道,“现在怎么办?是先去找蛊雕,还是先去找那五只小崽子?”
“半半,你最后一次看见那五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林苏青忽然问向半半,语气如秋风拂过静湖面,看似平缓却有层层风波。
半半浑身一震,张着圆圆的眼睛惊怔望着他,又是疑惑又是害怕,是这个反应就对了,林苏青心中了然,显然她对林苏青的提问毫无防备,也显然她一下子就听懂了林苏青的话外之音,而她猝不及防的下意识反应已经是最正确的答案。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收到半半的答案的林苏青当即否认了自己的初衷,转尔道:“我只是问一问它们离开的时间,以便推测它们现在的处境。”
半半眨巴了两下眼睛,连忙从袖中掏出小册子和笔,笔尖原本蘸饱了墨汁,此时用不着蘸墨汁,她只是伸舌尖舔一舔使其湿润便开始写字。
这么久以来,她除了会说自己的名字以外,不曾说过别的任何一个字。修行的过程之中大部分妖怪会选择先学会说话再学习化形,因为在修为低微的情况下,相比较早早的化出人形,继续保留着本来面目才比较适合躲藏。而半半就是选择的先化形后学话。她习字也是后来才学的,是夏获鸟闲来无事时教授了一些常用词汇与短语,半半天资不错,学得甚快。相较那些只会说而不会写的妖怪来,这又是她的不一样之处。
她的小册子是她亲手制作的。小册子的封皮是她特别裁制的绢布,里头全都是她挑选的大小相等树叶,洗净风干后用针线钉成一沓,软软的恰好能装进袖口内,用完便拆换树叶就好。
她用的笔也是她自己做的,是特别挑选的小斑竹做的笔身,为了避免笔端污了衣袖,她还专门做了笔帽,而笔帽更是精细,分为两侧,其中一层中她加了油纸,那一层用来储存少量墨汁,如此即使突然外出,也不怕没得墨汁可用。
半半写好后,吹了吹字面,连忙反过来呈给他们看,她写了四个端正小字:“七日,雨,钓”。
“你的意思是,它们在七日前的雨天带着鱼竿外出了?”林苏青确认的问道。
她用力点点头,翻了一页又写道:“北”。
“去了北边?”林苏青忽然想起来那几只小崽子经常在雨天的时候去北边的池塘钓王八。这时半半又呈出两个字:“寻,无”。
夏获鸟接道:“半半就是在它们经常去的池塘的附近发现的鱼钩,我在那周围都找过,没有别的发现。一连下了几场雨的缘故,连脚印也看不见。”
林苏青凝眉思忖而道,“它们几个都知道,严格规定了它们离店不得超过一个日夜,现在却连续七日不见踪影,而且没来任何消息,这本身就很反常了。此外,倘若它们是要去别的地方,肯定是会留下记号的,或是回来知会一声。”
“鱼钩!”夏获鸟惊呼。
“对,我认为这枚鱼钩不是地枇杷不慎遗失的。它没有回头去找,只能说明是它故意留下的。”林苏青看着那小小的一枚刻着单薄的一个“地”字的银钩子,忖道:“如果它们是因为自己要去别的地方而留记号的话,地枇杷应该不舍得用这枚鱼钩。何况记号只有这一个,恐怕是它在匆忙之中做的决定,而特地用了鱼钩,没用别的什么,这说明记号不是留给它们自己的,而是留给我们看的。”
林苏青眉头紧蹙,愁容不展道:“因此,就算没有雨,恐怕也不会有脚印。””
“那……”夏获鸟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分头去找找,或许还有忍冬它们几个的记号?”
“这不失是一个办法。”林苏青当即从案上抽出一卷画报铺展开来,那是这个镇上以及方圆百里的地图,上面有他前后陆陆续续添上的不同标注,他指着各个地点道,“你们记一下这几处,一定要着重搜查。这几处住着一些巫医和散修,我担心是他们把小家伙们掳走用去炼丹制药。这边几处有一些妖精鬼怪,比较危险,由我和狗子去。”
接着,他用力点指着几处用朱砂圈过的地点,庄肃道:“这几处是蛊雕曾经出没过的地方,你们要小心避让,一旦发现异样立刻撤回一分堂。”
夏获鸟很意外,平日里见林苏青总不着调,就连修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曾想到他居然准备了这样详细的一张地图。她早知林苏青自小就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还是忍不住意外——这小子,到底还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或许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他也有暗自修行?
“那十日之约呢?”夏获鸟沉着脸谨慎问道。
林苏青凝视着地图,似不经意回答道:“我早前安插了机关在蛊雕时常出没的地方,并且在整个鹿吴山都设置了阵法和机关。反正等不到它入眠的时候了,只要它不离开鹿吴山,哪日去都行。”
“也就是说,五只小家伙们也还在鹿吴山?”
“对。”林苏青皱着眉头,神情十分凝重,“我的机关对凡人不起效,但除了凡人以外但凡具备修为的,只要出入鹿吴山,我都能即刻获知。”
“天呐,你是什么时候办的这些事情?”夏获鸟惊诧不已。
而林苏青却没有回答她,只道:“所以我在想,小竹村突然袭来的飓风的背后操控着,到底是外来的,还是原本就在这鹿吴之山的。如果是外来的,为何我毫不知情。而如果他们本来就在鹿吴山,那说明很有可能在我们来时,他们也便来了。抑或更可怖,是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等候着了……”
“是哪样可能都很可怖!”夏获鸟眉头亦是紧锁,“倘若是预料到我们会来鹿吴山,如此精准的预测那身份修为绝非寻常。而倘若是在我们来时、或来后不久他们就来了,能够这么迅速地发现你的行踪,那必然也不一般!我们可是刻意隐藏着踪迹了呀!”
半半紧紧的攒着自己小本本和竹笔,战战兢兢的望着他们。原来事情比想象之中的更为复杂,更为凶险。
这时,狗子抖了抖一身毛,站起身来抬着后腿挠着肚皮侧边的毛,漫不经心道:“想那么多作甚,想那么多有用吗?该来的还是要来,你们想得再多也已经来了。你们绞尽脑汁追溯缘由有用吗?难道猜出了幕后是谁后,你们扭头就跑吗?难道不找那五只小家伙了?难道不取蛊雕灵珠了?真是的,不知道你们在瞎琢磨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行动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夏获鸟颇为尴尬,她看了一眼林苏青,见他早已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然而她磨不过面子解释道:“倘若能追根究底查出根源,或许还能及时准备,不是为了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对尚未发生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嘁,懒得和你争论。”狗子翻了记白眼,乜着他们道,“我的想法是,首先不着急去到处找,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应该先去四面八方查一圈,检查检查林苏青的阵法和机关有没有被破坏的地方,这样不就能确认到底是外来的还是本来就有的了么?”
狗子轻抬眼皮睨着他们继续道:“然后,再调转朝内,四处去搜寻那五只小崽子的下落。至于蛊雕呢,我的意思是先不去打它,凭什么别人让咱们打蛊雕咱们就要真的打蛊雕啊?干嘛啊?他们算个谁啊?我追风还得听他们的安排不成?再者说,你林苏青修了这么久的画术,难道你还画不出个蛊雕来嘛?难道你就不能另画一头,先让它到处跑上几天,然后我们再把它灭了?”
狗子纵身一跃,蹦到案桌上,坐在地图中央,道:“你们想啊,他们既然能跑到小竹村去找到你林苏青指名道姓的传话,那说明肯定打你一出门就在暗中窥伺着你啊。别的地方说不准,一分堂你心里还没点数吗?那你在一分堂里头画一头蛊雕,随便找个人借机把它带出去化出真形,然后等那假的跑上几天以后你再去屠杀,届时不就等于是当着他们的面灭了蛊雕吗?难道他们还能怀疑那是假的不成?”
狗子说着说着,似个授业多年的教书先生似的啧啧嘴道:“林苏青啊,你可是要修画仙的人呐,你看,现在不就是考验你功力的时候到了?这回啊就不是平常练着玩儿了,是真考真炼。就看你画得像不像了呢。”
狗子说得一套又一套,夏获鸟听得愣了愣神,有些不确定道:“虽然我也感觉这是乱来……可是听上去……听上去又好像……好像有一点道理……”
“怎么没有道理了?简单、直接、干脆,多好?”狗子睨着他们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