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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眉:“请指出这个被我忽略了的事实。”
白素道:“数字的表达形式,完全属于地球。”
我呆了一呆,是的,我忽略了这一个事实,但是我有我的想法:“假设,一个外星人要把一些讯息,表达给地球人知道,那么,必然会运用地球人对讯息的表达方法。”
七叔的意见,显然和白素一致,他道:“如果外星人要对地球人表达讯息,不光是运用地球讯号,而且也会用地球人明白的方法。”
我点头:“是,我们不明白这堆数字表示什么,那只是我们的问题——你把计算机软体交到原始人的手中,他也绝不知道那是一种讯息的传递,可是计算机软件,却是地球人表达讯息的方式。”
七叔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若干年后,人类一看这堆数字,就可以知道它的含义?”
我吸了一口气:“大抵如此。”
七叔和白素半晌不语,才问:“你这样的假设,达成什么样的结论?”
我苦笑:“没有结论,因为我们对那女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获得这堆数字的,一无所知,但是却可以继续假设下去。”
七叔伸手在额上轻敲了两下:“嗯,用典型的卫氏假设法?”
我很认真地回答:“七叔,这卫氏假设法,是累积经验、知识而得来,而经验和知识,有很主要的部分,来自你的影响和教导!”
七叔“呵呵”笑了起来:“不敢当得很——且让我来假设下去——那女子,在其时某地,遇上了一个外星朋友,那外星朋友,把这堆数字给了那女子”
七叔说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我颔首表示同意。
七叔又道:“外星朋友可能告诉了那女子这堆数字的含义,也可能没有。但必然使那女子知道了这堆数字的重要性,所以,那女子才把写了数字的‘油布’,郑而重之,藏了起来,并且把孩子在危急时,托给了可靠的人!”
我点点头,但补充:“那女子的危险处境,是纯地球式的,和宇宙天体,外星朋友无关。”
七叔和白素的态度,略有保留,但同意了我的说法。
七叔又道:“可是,那女子在托婴之时,为什么不对我说明有这个秘密在婴孩的身上?”
白素道:“她可能认为自己不久就可以脱险,可以得回孩子,得回秘密,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假设她知道那堆数字的含义,那么她必然认为,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好一点。”
白素说了之后,略顿了一顿:“谁知道她一去之后,就此下落不明。”
我补充一句:“数字藏在婴儿身上,是不是可能和婴儿有关?且假设那婴儿就是穆秀珍,那么,穆秀珍又从何处,得到了这堆数字?”
七叔不耐烦起来:“这不叫假设,叫不断地提问题,而又没有一个问题有答案!”
我道:“看来你对‘卫氏假设法’不够了解——要有答案,必须先有问题!”
七叔瞪了我一眼,我忙举手:“现在,至少多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
七叔闷哼了一声:“谁?”
我道:“除了那女子之外,我们现在,知道穆秀珍也知道那一堆数字,这是一大突破,而且,要找穆秀珍,不是难事!”
七叔总算接受了我的看法,他喃喃地道:“真怪,穆秀珍秀珍她是从哪里得到这堆数字的?”
我道:“这就是问题的最大关键——我假设,是那女子和秀珍,母女相会,她给她的。”
我口中的“母女相会”中的“母”自然是指七叔当年在船上遇到的那女子而言。七叔一听之下,就有点着魔,他喃喃地道:“母女相会母女相会她会想到去看女儿,为什么会想不到来看看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你整个变了样子,又改名换姓的,这些年来,我们也用尽了心机,打听你的消息,又还不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七叔“呀”地一声,如梦初醒:“是啊,我在找她,她也在找我!我找不到她,她也一样找不到我。”
我道:“我打听你的下落,也只探听到你曾到过穆家庄为止,接着就是下落不明了,想来她打听你的下落,也是到此为止。”
七叔一拍大腿:“瞧啊,此所以她能和秀珍母女相会,因为从我曾到穆家庄这一点上,她能猜到,孩子被留在穆家庄了!”
我知道,要循此线索分析下去,非肯定穆秀珍就是当年那女婴不可。
虽然这一点的可能性也极高——“秀珍”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名字,但姓穆的人并不是大姓。当然,一切还都要等穆秀珍来到,证明她确是穆家庄的人,证明她确曾母女相会过,说出她得到那堆数字的经过,才会有更进一步的突破。
我也说过,要找穆秀珍并不难——确然如此,以前几次,我想和她联络,都很快可以如愿,更何况现在,她有事托戈壁沙漠在进行,必然要和两人联络。
可是事情却有点古怪,一连七八天,我和戈壁沙漠,每天早晚联络一次,都没有穆秀珍的消息。
到了第十天,我忍不住,和她的丈夫云四风联络,云四风大是讶异:“从上次到现在,你一直没有找到她?”
我觉得抱歉:“是的,所以才再来打搅你。”
云四风道:“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她经常很久没有联络,我也习惯了。”
我只好反过来安慰他:“是啊,她行踪如神龙见首,是大家都知道的!”
白素在我和云四风联络之后,对我道:“尽可能别再去找他了,倒惹他担心。”
我只好苦笑——在这期间,最不耐烦的,要算是七叔了,他学红绫,也每天对着那堆数字看,每天问红绫三四遍:“娃子,可有头绪?”
红绫每次的答复,也都是摇头。
我和白素,也没有闲着,一样在研究那堆数字,并且和几个密码专家联络过。
几个专家的意见一致,动作也一致——先说他们的动作,都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满:“你们不是专家么?专家的专长不是剖解密码么?为什么除了摇头,什么都说不上去?”
他们的回答是:“你不能随便弄一大堆乱七八槽的数字来,就称之为密码。密码虽然有几千种,但只要是密码,一定是用来传递讯息之用,就有一定的规律。别看数字只有十个,但是组合起来,却是千变万化。密码可以由两个数字起,组成无数组,但用密码来表示讯息,必然有许多组是重复出现的,也就可以从重复出现的次数多寡之中,找到文字运用的规律。可是这一堆数字,难以分组,也绝非重复出现的数字组合,所以,这堆数字,不是密码——不属于密码的范畴!”
解释得足够详细的了,但仍然解不开谜,我没好气地问:“那它是什么?”
专家就是从这时开始摇头的:“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组数字,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别以为数字多,含义就一定大,圆周率就算计到三万位,仍然只是圆周率。”
我闷哼一声,其中一个专家道:“卫斯理,在你的记述之中,不是屡屡提及‘生命密码’么?或许,这就是某一生命形成的密码,还在人类的知识范围之外,请恕我们这些地球人无能为力!”
另一个专家,对我轻视他们的态度,大大不满,竟口出恶言:“去找你的外星人相好找答案好了!”
我本来想反唇相讥,可是一转念之间,也就不再和那种只知道地球有人,不知道天外有天的人一般见识。
专家之中,只有一个,资格极老的,他的一番话,颇有见地。他道:“一堆数字所代表的讯息,可以是任何讯息,也可以是极简单,也可以极复杂,所谓‘密码’,只不过是人拿数字来作捉迷藏游戏的工具而已,和真正数字所能代表的天地,毫不相干,我们不能给你答案,是你找错人了,不是我们无能!”
我苦笑:“那我应该找谁?”
老专家吸了一口气:“或许,正如刚才我那位同行所说,应该去找你的外星朋友。”
我也跟着苦笑,无功而退。
这时候,时间已过去了约有半个月,穆秀珍还是音讯全无。
我和白素论及那批密码专家的话,白素忽然道:“上次,穆秀珍说有很大的困扰,要求有超能力的人帮忙,你介绍了什么人给她?”
我记起来了,那一次,是在大富豪陶启泉的小岛上,穆秀珍虽然没有对我们说什么,但是在陶启泉的口中,我们知道她正受着一些事困扰,陶启泉佩服她竟能若无其事——她也真的若无其事,还坚持要留在岛上,教红绫潜水,后来还是我们有事要急起苗疆,这才分了手的。
那次,我介绍给她,希望能给她助力的人是康维十七世。康维是我所认识者之中,最怪的一个人,他是一个“活了的机械人”是宇宙之中的一种新生命形式——非生物性的生命。
康维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脑部“记忆库”中所储藏的资料之丰富,别说在地球上无人能及,在整个宇宙之中,也非同凡响,因为他来自三晶星,而三晶星人的文明,走在宇宙芸芸众星的前列,而他又是三晶星科学发展的前锋!
当时,穆秀珍就曾大喜过望,立刻要去见他。后来她是不是和康维见了面,我不得而知,我也不知当时穆秀珍的烦恼是什么,是不是和如今的这件事有关系。但无论如何,从康维处了解一下穆秀珍,至少了解一下她当时有什么困扰,也不会有害处。
何况康维这个人有趣之至,由于当初他的设计,是完全依照地球人的思想行为,所以,他和地球人,根本没有分别,绝不似外星人。
我和康维的交往不深——原振侠医生和他交情好得多。但我们也不是全无渊源,至少,他如今的爱妻柳絮,能够摆脱组织的纠缠,成为一个自由人,我也曾参与其事。已有相当时日没和他联络了,不妨在他那里,打探一下穆秀珍的事。
康维有一个联络的计算机密码传给我,我一直没有用过。一来,运用计算机联络,我不是很熟练,二来,我始终认为,他这种形式的“新生命”总有点异样,没有什么事,也就不必距离太近了。
决定了和康维联络,我在计算机桌前,坐了下来,按下了一连串的键钮,早些年,我曾在记述中预言:总有一天,人离开计算机,就无法生活。这“总有一天”来得好快,早已在无声无息之中掩到了;现在,没有了计算机,人类已经无法生活了。
如今的所谓“现代化生活”究竟是人在驾御计算机,还是人像婴儿依赖乳汁一样,依赖计算机,没有了计算机就不能生活,实在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许多人还在自我陶醉,不自觉察而已。
如果有一朝,计算机活了,也就是人类的末日——而康维却正是活了的计算机,我之所以不愿意主动和康维来往,原因也正在于此。
但我实际上并不排斥康维,我甚至在想,有朝一日,若是地球上的计算机,全部活了,而它们在活了之后,能够和康维一样,没有生物性生命的残杀同类的遗传,反倒发挥了生物性生命几千年来,通过种种方法想发挥而成绩不彰的良知,那么,世界或许会变得更可爱些!
别以为那是很久远的事——就像人类依赖计算机生活的时代悄没声地迅速到来一样,这日子,也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
我一面使用计算机和康维联络——一面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心绪甚乱。
过了一会,只见计算机终端机的萤光幕上,出现了“哈哈”的字样。
一看到这样的字样,就犹如大胡子康维,站在面前一样。
我还必须肯定那是他自己,还是他的计算机设施在代答。我又操作了片刻,萤光幕上,一行一行,先出现看来没有意义的线条,不多久,这些线条,就形成了一幅人像,正是看来豪迈的大胡子康维。
在屏幕上的康维,向我单着眼,眨了几下,就现出了文字:“卫君,你好,秋月明朗,湖景真人,盍兴手来,共谋一醉?”
我回了过去:“有事相询——年前,曾介绍穆秀珍女士找阁下,有事求助,不知情形如何?”
康维略有犹豫的神情,他的回答是:“穆女士来过,相见甚欢。”
然后,不等我再问,他又道:“彼与我商议之事,曾一再叮嘱,不能外泄,也曾答允,故无可奉告。”
我连打了三个“哼”过去,在屏幕上的康维,大有为难之处,可是仍然摇头。
我没好气:“好了,不理穆女士之事,我有一堆数字,不知何解,请你告知。”
康维高兴起来:“放马过来,必然三个回合,手起刀落,斩来将于马前。”
他这个机械人,由于输入资料的缘故,对有些语言文字,缺乏活学活用的经验,所以行文造句,有点古怪,不过,当然我都能理解。
我立时告诉他:“你记下了,数字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个。”
康维一怔,不等我把数字打过去,他竟已一下子,回了十来个数字过来,正是那一堆数字开头的十来个。我立时表示:“正是,原来你早已接触过这堆数字。”
他的回答说:“正是,原来你早已接触过穆秀珍!”
我吸了一口气,从他的反应之中,我已经可以知道穆秀珍当日找他求助的是什么了。
穆秀珍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堆数字,又知道数字和她自身有关,所以到处求人帮助,想解开这堆数字之谜。
而令我疑惑的是,看来,康维十七世竟然也对这堆数字无能为力,因为,若是在康维处有了答案,她就不会再去找戈壁沙漠了。
那是什么样的难题,竟连康维十七世,也难以对它有结论?真是太不可思议!
我于是问:“这堆数字,你对之一无所知?”
康维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萤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不”字,遮过了他的脸面。
我忙打了七八个问号过去。
可是康维却迟迟未有回答,我在屏幕上,看到他的神情,犹豫不决,我耐心等了足有一分钟,才算得到了他的回音,可是那竟然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我不禁勃然大怒,一拳打向键盘,计算机立时发出了一阵如同呻吟般的声响。
康维响应了好几个“稍安”又道:“请不要发怒——且等我想一想。”
在屏幕上他现出来的神情,更是犹豫,我为我刚才的暴躁行动道歉:“你不必考虑我是不是听得明白,你自管说好了。”
康维点了点头,但仍没有开始说什么。
他在约两分钟之后,才开始向我解说他对那堆数字的理解。余下来的时间中,我们都在讨论着有关这堆数字的一些状况。
需要说明的有两点,第一,我和康维,一直通过计算机在“交谈”这种沟通的方式,十分特别,而且由于设备的缘故,我可以在屏幕上看到他实时的反应行动,他带着不到我的。而且,我们互相之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是通过文字在沟通。
当然,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通讯设备,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是由于讨论一开始,我就被讨论的内容吸引住了,所以没有想到要转换沟通的方式,而对康维来说,发出声音表达意思,和用文字来表达,都是一样的运作过程,没有分别。
而我在记述的时候,为了避免这种特殊沟通方式所引起的叙述方面的困难,所以就当它是如常的交谈好了。
第二,讨论的内容极玄,有不少处,我当时听不懂,后来虽然力求理解,也得着不大,所以这一部分会变得闷而乏味(人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事,都会有如是反应),所以我就略去了。
我把主要的,而且,玄得人人都会感到兴趣的记述下来——有了这些,也可以对那堆数字有了初步了解,实际上,要了解数字的秘奥,那是人类知识范畴之外的事,我们既然身为地球人,自然不能也无法太贪心。
康维用一声长叹开始,我看到他的神情苦恼,接着,他道:“这一堆数字,说不寻常,它奇特之至,说寻常,它又普通之极。”
我呆了一呆:“先说它的不寻常处。”
康维回答是:“照说,应该没有人能得到这堆数字,它存在,但是属于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我皱着眉,一时之间,仍不知他何所指,只好再问:“再说它的普通处。”
康维浓眉一扬:“它普通得人人都有,不但是人,所有的生物,微不足道如一株野草,一只小虫,高级到如人,如灵长类的动物,个个都拥有一大堆数字,个个不同。”
我失声道:“生命密码!”
康维道:“是,可以如此称呼它,生命——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只要是生物性的生命,就完全受一堆数字所控制,绝不能越出半分,这堆数字规定了生命是一株草,这株草就必然依照数字规定的模式生长。数字规定了生命是一只蛾,这只蛾就世世代代,照着数字规定的程序生长,这堆数字,有点像输入计算机的一个程序,程序一经输入,以后的发展,也就确定了。”
这一段话,我颇能理解,同时,也明白了康维所说的“不寻常”因为人类早已知道生命密码的存在。人类对命数的研究,自几千年之前已经开始了,但是至今为止,实实在在,还没有听说什么人,已掌握了命数,已可以把生物的生命密码列出来了。
所以,这一堆数字,如果是某一种生物的完整生命密码,那么,这是了不起的一个大发现。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自然而然,不可能问别的,我问:“这是什么生物的生命密码?”
康维的回答简单之至,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人!”
当然是人,谁会把一只水螅的生命密码如此郑而重之记下来。
接下的一个问题,更是必然的了:“那是什么人的命数?”
我自然而然,用了“命数”这个现成的词,替代了“生命密码”这个词,是由于我明白,那一大堆数字,确然是生命之数,一个人是高是矮,是俊是丑,是强是弱,是聪明是愚鲁,是胸怀大志是乐天知命,是豪气干云是鬼胎小人,是富贵是贫贱,是叱咤风云是没没无闻,全都在这堆数字之中了。
这堆数字,显示了一个人的一生,是一个人一生早已输入的程序,这个人的一生,任何生命的细节,都将根据这堆数字,一丝不苟地一一执行,不能也不会违反,这就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