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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五年二月,空闻山上香樟浓茂,桂树常绿,草色青青。新年刚过,屹立在空闻山山顶的闻空山庄道路旁的繁茂如盖的香樟树上挂满了祈运的桃符,迎风摆动,刹是壮观。有的字一撇一捺工整俊秀,有的字如孩童般歪歪扭扭,有的是“望夫常归”,有的是“望父常回”。
推开闻空山庄的青漆玄铁大门,能看到山庄里忙碌着的三十七张不同的脸孔,都在为今日媒婆上门做准备。这一年,薛荻年方二八,到了说亲的年纪。无奈她性子倔,一直不肯服从家中的安排。谁知这回她听说媒婆要为吴城镇四海镖局的韩丰年说亲,便上了心,天还未明便开始梳洗打扮。
“小姑,羞羞。”三岁的薛檀枞趴在门边歪着头看。
“枞儿敢笑话我,等你将来长大了娶媳妇,手足无措,看姑姑怎么笑话你。”
“为什么要娶媳妇?”薛檀枞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因为要把喜欢的人一辈子拴在自己身边呀。”
薛檀枞听得迷迷糊糊,正要提问,便被母亲一把抱起来,“我的小祖宗,你不声不响跑这来,教我和奶娘一顿好找!”
“娘亲,我刚才梦到了仙女,就追出来了。”
“什么样的仙女?”
薛檀枞点点头,“忘记了,但她告诉我,将来我会变得很厉害。”
“你这孩子!你爹一个人让我操心都不够,你要是子承父业,我非离家出走不可!枞儿,江湖啊,有什么好的,终日打打杀杀,也没有永远的赢家。”
“娘亲,我困了。”薛檀枞皱着小脸,很快便在娘亲的怀抱里睡着了。
看着儿子英俊可爱的脸蛋儿,薛夫人知足一笑,“小妹,我找人打听过了,是韩丰年主动求媒婆拉得这门亲,今天准成!”
薛荻看铜镜里自己的脸蛋红的厉害,忙用纤手捂住,“长嫂,快别说了!他见了我反悔怎么办!”
“傻丫头,这婚事长嫂说成就能成。今年谈成亲事,我会尽快筹备过礼,明年择期把你嫁出去,穿凤衣戴凤冠。”
不知为何,薛荻在今夜想到了十九年前的自己。她坐在树下的一块大石上,盯着手提的灯笼烛火忽明忽暗,模糊的像一团深山老林里跳动的鬼火,吞噬着她的青春。她感慨万分,那些令人追溯的回忆,那些令人温暖的细碎片段,都真的一去不返了么?
“坊主,前方探报,孟松承一行人已经驶入知返林。”
“好!叫姑娘们即刻准备,守株待兔。”
子时,三人骑马急速奔驰在幽暗深林,惊起千百鸟兽。
夜路难辨,土路泥泞,挡不住谢无双急于归家的心。纵使身体柔弱不修武艺,但到底是武林世家出身,骑速丝毫不弱于他人。遇到这等大事,孟松雨也表现出识大体顾大局的成熟和稳重。
孟松承提醒道:“穿过这个树林,便是平坦的官道,可以一路直通杭州府。现下夜晚山林多有雾障,切勿贪快,一切谨慎为上。”
深入密林腹地,忽然传出轻细暗语,分不清是人是兽,时哭时笑,诡异非凡。迎风而进,迷障丛生,难以视物,三人不得已减缓了行速。
谢无双忽然捂住胸口,深喘不断,气道痛如针刺,裸露的皮肤布满红疹,状若过敏之症。
“双儿,你怎么样?”孟松承立即发现了她的异常,驱马上前。
“呼吸……不上来……”说话这件事对于谢无双来说逐渐变得困难。
“小雨,你呢?”
“我无碍!”
“这症状可大可小,我们绕路走。”孟松承深感不安,翻身一跃跳到谢无双的马上,“抱紧我,我们冲出去。”
谢无双揽住他的腰身,轻轻点点头。
往西三里,迷雾逐渐消散,前方出现一方空地。十名身穿孝服的女子正埋头烧着纸钱,潮湿的木头在燃烧时噼啪作响,空气中飘来刺鼻的呛味,处处透露着蹊跷。
显然,半夜三更,这些人凭空出现在这里,正是继浓雾后等待他们的路障。
幽火丛丛,照亮前方的树林,依稀看到一具具白布包裹的尸体吊在树上,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十人听到勒马声,漠然地回过脸来,缓缓站起身。跳跃的火光从下而上照亮每个人的脸庞,孟松雨猛然受到惊吓,浑身一抖。十人的面庞涂满了黑色的鬼画符,就像缠绕的黑色水草爬在篱笆上。
“哥哥……”孟松雨嗫嚅出声。
“小雨,别怕,越是喜欢装神弄鬼的人,越是心虚。”
十人足下三寸金莲,迈着碎步集合到孟松承马前十米处,共同俯身行了礼,合用戏腔说道:“小女子红春楼边铃儿,见过谢三小姐。”说罢,齐齐向空中撒光所挎竹篮里剩余的纸钱,“很快,便可以兑现你对我的承诺了!”
孟松雨喃喃道:“边铃儿?是一年前红春楼意外死亡的妓女,听闻同谢二少爷往来甚密……”
“我知道了。”孟松承道。谢无双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清晰地听到那微微变化的心跳声。谢思玄做的事,连孟松承都认为不甚光彩。想到家风自此颓唐,些无双重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嗽令孟松茶担忧得紧,不愿再与这些人纠缠,立即道:“边姑娘若有未了的心愿,尽可光临乾元山庄。如若纠缠,请恕孟某无法奉陪。”
十人反倒向前一步,围得更密,道:“谢三小姐骗得我好苦,送来安胎药,谁知我等来的是一碗红花汤。”
孟松承冷笑一声,“所以是双儿心软饶了她一命?”说罢他加紧马腹,策马前行,懒得与这些人再做解释。
孟松雨紧跟其后,不料半空忽然朝自己罩下一张密网。她平时出门前簇后拥,甚少有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这一下子凭个人应敌,实属措手不及。可她不愿意再向哥哥求援,便一股脑抽剑而出,对着密网胡乱砍了几道,竟碰巧破网而出。正欲得意,十人飞身而起,从腰间抽剑而出,追赶而上,形势十分凶险。
孤光剑顷刻出鞘,像把浓黑的天穹划出来一道晨光,迸发出炙热无比的光线,回旋射向十人。那光线仿佛化作一个个熔炉,一点点将她们的面目瓦解,渐渐地融化在剑光里,颓然地从半空飘落。倒地后的她们七窍流血、分崩离析,令孟松雨不忍直视,这种死法哪里还会有活口?
孟松雨奇想,流萤剑法里“神火映”在她手中何曾有过这样的威力,如此痛快淋漓又凶狠霸道,当真是威风凛凛!下次遇到危险,她也想有这番作为!边想边把目光投向前方的裹尸林,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问道:“哥哥,你瞧这些尸体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你没闻到空中夹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吗?”
孟松雨猛吸了几口气,找回了嗅觉,“还真是,刚才怕是我被吓得五感都失灵了。这些裹尸如此诡异,定是下一个等待我们的陷阱,不如我们沿路返回可好?谢姐姐身体堪忧,正好回去把云漠光喊醒,说不定还有得治!”这番话无疑将谢无双当成一个垂死之人看待,话刚说完她便后悔了,果然心直口快是她改不了的臭毛病。
“此处行程过半,无论前进还是折回,都让我们骑虎难下。幕后黑手选在这里围堵我们,当真是费劲了心思。”
“她们想的就是让谢姐姐死?!”孟松雨终于大悟,“这……我也不想谢姐姐真有事呀。”万一……万一……谢姐姐真的没了,这罪名岂不是要背在哥哥身上?
“云漠光自己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我们还是尽快回杭州,直奔灵隐寺,请怀海禅师为她医治。”大理天龙寺的怀海禅师佛法无量,医法高深,正好游学到杭州,暂居灵隐寺,倒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