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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深夜,谢思玄盯着画像才不久眼皮便开始打架,闷头一仰,在座椅上睡了过去。若不是次日清晨被随身侍从魏绎唤醒,他大概要奔着午时三刻去了。
醒来这刻,头脑异常昏沉,全身异常酸痛,不似平常嗜睡之状,睡眼惺忪的他问着来人:“何事?”
“孟公子前来拜访,说是有要事。”
“要事?”他仍是不在状态,昏沉万分,打了个哈欠,“先请进来吧。”
任是谢思玄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孟松承会告诉自己,柳白樱就藏身在谢宅。
“千真万确?”谢思玄提着眉毛惊讶万分。
恰逢这时魏绎奉命在后山搜索,有了发现,急忙来禀,“后山枯井里发现了丫鬟安芝的尸体,死亡已超过三日。”
“昨日我还喝过安芝奉的茶,别吓我。”谢思玄这才反应过来,“孟兄,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安芝是柳白樱假扮的?”
“是。”
谢思玄感到喉咙一阵烧灼,“那事不宜迟,必须赶紧拿下这个小贱人,怪不得昨晚……可孟兄,你如何得知柳白樱藏身我家呢?该不会有你的眼线……”
“你想多了,是有人给我送了一张字谜。”
“让我看看。”谢思玄兴致勃勃打开字条来看,发现字体上只有一个字,谢。言字旁画成了柳叶状,说明柳白樱就藏在谢璞院,这不难理解。但“寸”里面的点是朱砂色,这有些令人不明其意。
谢思玄带领孟松承穿过假山、石桥、花亭、游廊,来到后厨,早已不见那安芝的身影。
魏绎正严声责问安芝的去处,安萍作为亲近之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双膝跪地,哭诉道:“魏管事,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昨晚安芝就睡在我旁边,一早起来就不见了。”
“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回魏管事的话,全然不知。”
“难不成真让她提前获知消息逃走了?”谢思玄见到手的鸭子转眼飞了,挠了挠头。
孟松承走到安萍面前,打量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这位姑娘,麻烦你抬起头来。”
如同惊弓之鸟,安萍缓慢的抬起头来。
“有没有察觉出安芝的异常?”
“奴婢愚钝。”安萍深深地伏下身去。
安萍谨小慎微的卑微姿态尽收孟松承眼底,他忽然便明白了那点朱砂的含义,不动声色道:“起来吧,跟我一道去认认安芝的尸体。”
“什么?”听闻噩耗,安萍大惊失色。
“这几日天天跟你作伴的不是安芝,早就换成歹人了。对了,安芝来自哪乡哪镇,既是横死,得按照她故乡的习俗作法安葬她。”
“这……奴婢不记得了。”
“你们两人日日相伴,她不曾提起?”
谢思玄倒也没那么笨,刚刚有些看懂孟松承提问的目的,立即吩咐魏绎,“去查查人事簿。”最后还不忘使了个眼色。
“你是哪里人?”谢思玄问道。
“奴婢……桐庐县分水镇人。”安萍被单单提问,隐隐察觉出异常。
“好地方。”
“承蒙夸赞,确是山灵水秀。”
“可你的口音不像,倒像是……抚州人。”孟松承的眼神利成一把刀,问道:“去过抚州吗?”
而抚州两字的指向昭然若揭。
回答是与不是都已无用,安萍撇嘴一笑,行动迅速,立即劫持一臂之外的谢思玄在手,“所以,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孟松承的剑更快,比在安萍的下颚,神秘莫测一笑,“横竖你是跑不掉的了。”
越来越多的护卫闻声赶来,围堵四方,甚至惊动了家主谢京瞻。
世事的悲凉染白了谢京瞻的双鬓,加重了眼睛里的悲怆。他看着眼前杀害爱女的凶手,手指微微颤抖,万腔仇恨积攒在心中,许久未发一言。
谢京瞻的内心同样矛盾。难道说这是命运的轮回吗?
最终,谢京瞻抛出了一个问题,“薛荻在哪里?”事到如今,他对敌人的复仇不再抱有幻想,必须尽快粉碎她们的势力。
为了拖延时间寻求出路,柳白樱抛出几个问题。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害谢无双?”
“哦,你不用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别忘了,谢思玄还在我手上。”
身高的差距加大了柳白樱掌控谢思玄的难度,但她明白,谢思玄是她唯一能活着离开这里的筹码。
“想要你儿子活下来,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孟松承暗自一想,猜测柳白樱此刻身上并没有毒药帮助她制衡眼前的场面,除了逃跑已是别无选择。
“去,牵一匹快马。”谢京瞻同孟松承借机交换了颜色,埋伏在柳白樱后方的好手见到谢京瞻抬手的姿势顷刻出动。
柳白樱转身击出一掌回护身后,用的是极为凶狠的“天外三峰”一式,将一干人等打成重伤。然而再威风不过一时,下一刻,孟松承便趁机将她手中的谢思玄解救了出来。
谢思玄获救后,反向讥笑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没等话说完,他便见到父亲须臾之间身起身落,谢京瞻已经捏住柳白樱的脖颈。
柳白樱的脸颊被憋的通红无比,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破碎音节,“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而后谢京瞻右掌汇聚起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席卷了她身上的每一处关节,令她感觉到全身在逐渐瓦解。而后他力道一松,随手将柳白樱的身躯如一滩烂泥嫌恶地丢到孟松承跟前,“孟贤侄,你既然来了,也不必空着手回去,薛荻的下落就麻烦你详加调查了。”
“这……这歹毒女人挟持我,其实在谢璞院也审得。”谢思玄不明白父亲顺水推舟之意。尤其放出擒获真凶的消息,定会引得群雄人心相向。
“为父知道你争功的想法,不过眼下擒获柳白樱的事不宜铺张。先把她嘴里的秘密抠出来,再引她同伙来救更为合适。这件事,由孟贤侄推进较为稳妥。”
“谢过伯父。您放心,贤侄定会为无双讨回公道,她的同党一个都跑不掉。”对付顽固的敌人,没有比水刑狱更合适的地方了。
在灵隐山山体内的甬道里有一道漆黑玄铁门,凝结着万千细小黏腻的水汽。进入其中,借着灯台的幽火,这条蜿蜒逼仄的洞穴映入眼帘却望不到头。洞穴内嵌套的一个个石室里有忽深忽浅的幽潭,水底埋着数不清的一截一截坚实铁柱,与水面接触的部分锈色斑驳,破败不堪。
骤见火把和活物,蝙蝠蝇虫一阵作乱。
“如何?”
常年看守此地的潘兆回复道:“这位柳姑娘嘴硬得很,无论问她什么,概不回答。不过以属下之见,熬得过头三日算不得什么,再关上十天半个月就不同了。”
“是孟松承吗?”遥远的石室里飘出一个幽深的女声,“我没有想通到底是怎么被你识破的?”
“这里有的是时间细想。”
“是云漠光吗?只有她知道我在谢璞院。”她被铁链绑在铁柱之上,不得动弹。整个身体沉入冰凉的潭水之中,水面淹没了胸口,皮肤泡的更加微微发白。
“你见过她?她在哪?”来不及掩饰的心切令孟松承的声音有一丝急迫。
柳白樱冷笑,“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才回答你。”
“安萍的籍贯你并没有回答错,但谢璞院有我安插的眼线,提前一日便发现安芝的尸体,特地多留意了你一日。前一日还在安芝耳后的红痣,后一日便到了安萍耳后,是致命破绽。”
“原来如此。”柳白樱不甘心道。
“云漠光在哪?”
“昨晚她在谢璞院出现过,现在不知道。”
“薛荻在哪?”
“也不知道。出了知返林,我和她的合作便结束了。你不会寄希望于他们会来救我吧?”柳白樱声音里透露着不屑,“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不会傻到把初识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
“你可知关在这里的下场?”
“那么多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怎会不知自己的下场?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连虫子在吃腐肉的声音都听得到。”柳白樱的眼神里突然恢复神采,“但我只要想起谢无双临死前的挣扎,便不觉得漆黑有多可怕,只觉得身心痛快!”
孟松承的眼神渐渐变冷,薄唇抿成一把刀,“放心,我会还你千倍百倍。潘兆,投些负子蝽下去。”
“卑鄙!”
“等你没了双腿,我们再对话。”
等了许久,贺然终于等到孟松承从水刑狱的阴影里走出来,只是面色铁青,令人噤声不敢多问一句。
“半个月后,是薛郢的忌日。派人去闻空山庄的旧址候着,说不定能发现薛荻的踪迹。”
“是。”
“梧桐谷还在寻找云漠光吗?”
“是。”
“有没有云漠光的下落?”
“没有。”
孟松承略微松了口气,“你今天话很少,有心事?”
“没有,属下担心公子而已。”
“不必担心我,双儿的仇一日不报,一日我都得打起精神来。”闭上眼,都是悔恨的梦魇。
“还有一事刚刚得知,红姨出远门了。”山庄上下都对红鹰颇为尊敬。
“江湖有大事发生?”乍听此事,孟松承吃惊不已,难道自己忽略了重要的讯息?要知道近年来,红鹰已经很少出门亲自执行任务。
贺然摇摇头,“要不要派人远远地跟着?”
“不可,跟踪红姨唯有死路一条,从来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