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风波生(下)

周伽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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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一皱,不速之客已自请而来。

    看着来人,陶思惬意的身姿变得笔直僵硬,清雅的面孔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十只玉葱般的手指死死地钩在琴弦上,仿佛古琴是最后的那棵稻草。

    “柳白樱。”陶思的喉咙里梗出三个字,显然是引起了厌恶。

    “别来无恙。”柳白樱坐在轮椅上,缓慢地驶进房间,笑岑岑地应答道。

    陶思听说了柳白樱的遭遇,知道她如今奈何不了自己,正欲先发制人,可琴身还没来得及对准她,便见黑暗里走出一人,全身笼罩在朦胧的暗光中,气势逼人,教人不敢放肆。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仿佛看穿了琴身里的暗器。

    陶思心瓣一凉,叹道:是啊,柳白樱怎么可能示弱于人前,竟是自己疏忽了。她怯怯地问:“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

    “你是偷溜出来的?”柳白樱笑着反问。

    虽说是柳白樱拖着的是虚弱无比的身子,可说话间有一番自如的架势,反倒令陶思既露怯又慌乱。陶思不禁提着胆子问道:“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柳白樱见陶思一副紧张的模样,暗自满意,思量一番便软了语调跟她说话,“自从受尽折磨变成这副模样,心肠反而没有过去那么坚硬了。见你竟像是见了朋友,亲切极了。来这只是关心你,怎么会来到这呢?”

    听她言辞诚恳,陶思稍微放宽了心,但似乎没给柳白樱好脸色,“你以为这样讲我就能信?先前你挑拨棠梨、棠楠同众姐妹之间的关系,背地里没少搞事情。”

    “之前,我是想当闻空福祉的掌舵人,但幻梦已碎。如今想来,它不过就是个幌子,是坊主破局的棋子,我们把事情想得都天真了。”

    “你这是怨着坊主?”

    “我没有这样说。”

    “你来的晚,不了解她的为人。对于我们这种身世可怜的女子,若不是她肯照拂收容,早就是孤魂一缕了。甚至你有难,她力排众议去营救你。你应当感激才是。”

    “正是因为感恩坊主的照顾,才对你宽宥相待。坊主下一步要在抚州设伏,你却擅自北上到了兰溪。如果是遇到了难事,我可以出一份力。”

    陶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没想到有一天你可以平易近人地同我讲话。”

    “今日不同往日,所以你跟梧桐谷有什么过节?”

    “梧桐谷?”

    “你被梧桐谷的人跟踪了,竟不知道?”

    陶思开始回忆前前后后的琐事,喃喃道:“原来是梧桐谷把凌郎抓起来了?”

    “凌郎,凌郎是谁?你的相好?”

    陶思一时没了主张“他与我已经私定终身,是我名副其实的相公。梧桐谷以他为饵,诱我前往,该如何是好?”

    “你不出现,梧桐谷不会对他下毒手的。现在有一条路摆在你的眼前,即刻返程,同我们一道前往抚州,坊主也不会因此怨怼你。”

    陶思的一颗心满满牵挂着凌凤泽的安危,哪里听得进这样的劝说,“若我随你们返回抚州,安知能否活命得见凌郎。就算死,也要同凌郎告别后再死。”

    柳白樱见她冥顽不灵,“若是梧桐谷拷问你坊主的计划,你该怎么回答呢?”

    “抵死不说。”

    “那你可有苦头吃了。若是以相公的性命相要挟,万般痛苦降临到他的身上,你又会如何呢?”

    陶思浑身一抖,这简直是预想中最坏的情形了。她的嘴唇开始发白,一字一顿地念出几个字,“若紧要关头逼不得已,可以编造一份假的计划。”

    “足以以假乱真?”

    陶思咬住下唇,“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柳白樱的声调陡然变冷,“这么说,你知道真的了?”

    陶思心下一惊,恍然发现已不知不觉落入了柳白樱设下的圈套里,声音又硬又怯,“你想做什么?”

    “关乎众人的性命,对不起啊,原本是想拉你叙旧的,可惜,你的性命不能留了。”

    “我不是叛徒。”

    “你看我的腿几乎残废,全败乾元山庄所赐,后半生都要以复仇当先,坊主的计划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陶思的内心连通手指一并开始颤抖,泪水难收。被逼无奈之下,她的目光又回到古琴上,琴身里藏有三根袖箭,箭锋处涂满了蛇毒。用极度悲戚掩盖真实目的的她,轻拢慢拈琴弦,如泣如诉。待到曲谱行进半途,琴身突然一横,三支袖箭从侧面的圆孔里飞速射出。

    那悲戚执着的目光追随着袖箭而去,心跳响如擂鼓。

    只见那道沉默的黑影漫不经心地挥袖一揽,三支袖箭已安安静静地捏在他的指尖。狭长而凌厉的目光在箭锋处摩搓,轻吐出两个字,“蛇毒。”

    陶思见黑影身手奇高,恐惧至极,深感死路就在眼前。

    柳白樱难以置信道:“先发制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檀枞,不如就此将她了结。”

    身后的黑影却迟迟毫无动作,“她与我无仇无怨,留她一条性命吧。”

    “你知道她的背叛会害死多少人吗?”柳白樱声嘶力竭地说服他,“她要是死了,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梧桐谷还会放她相公一命。”

    薛檀枞笑了笑,“白樱,你的目光太短浅了。”

    窗外传来一声扑通落水之声,柳白樱连忙回过头来,陶思所在的席位上空空如也。趁两人争执,陶思竟然瞅准时机越窗逃走了!

    柳白樱怒道:“还不快追,你竟然眼睁睁看她逃走!”

    薛檀枞面无表情,并不想立即回应她。

    柳白樱焦躁不堪,掌心毫无节律地拍打着轮椅的扶手,“你知不知道,没有我们杀她一事,她或许还愿意保守秘密,拒绝泄漏行动计划给蒋术奇,如今反倒弄巧成拙。薛家姑姑必定会气得半死。”

    “为何生气?”

    柳白樱被气的大脑一片空白,“你——万千心血毁于一旦,如何不气?”

    “越是这样,蒋术奇才会对泄漏的计划深信不疑。”

    柳白樱一愣,“你什么意思?”

    “越真实越危险。”

    “你是故意的?”

    “她活着比死了有用。”

    “为什么?”

    薛檀枞高深一笑,唯有在敌人深信不疑时铺就陷阱,才可不费吹灰之力一击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