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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明时,夜色飘散,孟松承告别南喻登上了宽口镇的一艘客船。
“真不去跟云姑娘道个别?”于薇想不通他的心态,又怕他日后生悔。
孟松承忽然垂下头,用鞋底磨了磨岸边的小石子,复而抬头道:“不用。若是蒋术奇找到这里,烦请像待我一样好生待他。”
南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想开些吧。”而后三人挥别。
云漠光心神一动,在睡梦中忽然醒来。洋洋洒洒的月光穿过窗户投射到床前,将夏夜的余温击碎。
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五指清晰,云漠光不禁心生喜悦。也说不清,到底是薛檀枞替她疗伤的缘故,还是于薇精心熬制的药起了作用。
她微微调整了下僵硬的睡姿,猛然瞧见床尾放在一对拐杖,像是仓促之间赶出来的物件,但对于腿伤复发的她来说,实用极了。
房间里响起清澈的嗓音,“孟……”可喊出来的音节瞬间又被吞回肚子里,随后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救治谢无双时的犹豫乃至拒绝,云漠光内心一阵自责愧疚。该如何偿还孟松承的这份厚重的恩情呢?
清晨天明,云漠光从进门送早餐的于薇口中得知孟松承昨夜离开的消息,平静的面容下只流露出一丝短暂的错愕,道:“知道了。”
于薇揉了揉她的小脑瓜,“云姑娘,恕我直言,孟公子,连半点麻烦都不想添给你。”
美味的蔬菜粥尝在云漠光口里,竟多了苦味,“我们是敌人,下次见面说不定……生死难料。”
于薇一听吃惊不已,哪里想到他们之间还有敌对的关系,“云姑娘,你要杀孟公子?”
话语里映射出的单向复仇关系猛然令云漠光清醒过来,“是啊,他要杀我早下手了,从始至终竟都是我要杀他。”
“云妹妹,有些仇恨抵不过恩情,别钻牛角尖了。”
“于姐姐,坦白讲我与他并无仇怨,就算复仇,矛头也不是对准他的,你放心,我分得清。”
云漠光伸手够到了床头的一张纸条,是凌晨时分她拄着拐杖,用房间里找到的纸和笔写出来的,“麻烦帮我准备这些药材,可以吗?”
于薇粗粗浏览了一遍,道:“云妹妹,这都是解毒的药材,能看出你已经尽量避免使用名贵的品种,可我还是不能保证能找到。”
“无妨,有多少算多少。我现在身无分文,寻找这些药材的辛苦和费用,容姐姐宽限我一段时间。”
“钱财方面无需忧心,孟公子留下了银票,根本无须你再回报什么。”
云漠光心里别扭,感到压在胸口的那朵乌云愈发沉重了。
五福堂,是宽口镇上规模最大、药材品种最多、医师较为汇集的医馆。前厅做药材生意,后堂医治病患。掌柜申明治曾在云梦谷修习,算是云梦谷第四代弟子,医馆名头响亮,生意红火极了。
申掌柜见是于大夫前来,便迎上来问候,她是五福堂最想招揽的游医,“于大夫来抓药?”
“申掌柜,我列了一张单子,您慢慢帮我找吧。”于薇也是心细之人,为了避免外人起疑,递过去的是一份自己誊抄过的药单。
“这么多!”申掌柜欲招揽于薇时便摸过底。于薇的收入勉强与生计持平,算是清贫度日。通常采购药材时,单子上的药材较为平价、品种也精简,很少大批量入货,更别说里面还有几味稀有的药材。他皱了皱眉,“于大夫,虽说你没用雪莲花、藏红花、冬虫夏草那般稀有的药材为难我,但这五裂黄连、厚朴、黄柏、天冬、肉苁蓉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更何况分量都不低。”
“分我一些救急就行,量当然是申掌柜说了算。”
申掌柜心里面已经打起如意算盘,粗浅估出了这单的利润,嘴角不自觉提起道:“稍候啊。”他正要转身往药材库走,忽然身后冷风一阵,脖颈一凉,便机警的转过身来,只见一位身穿玄衣的年轻男子凑巧也递过来一张单子,不由自主顺手接下。
待申掌柜看清楚药单上的药材,双目微滞,竟与于薇递过来的那份大差不差,奇道:“嘿!你们不会是一伙的吧,要掏空五福堂的药材呢。”
“此话何意?”年轻男子声线平直,令人听不出情绪。
“你们认识?”
薛檀枞看向站在一旁的于薇,见她年纪微长,颔首致意。于薇见此人陌生,也颔首回礼。两人异口同声,“不认识。”
申掌柜瞥了瞥来人眉目深邃,神色不羁,手指骨节分明,腰间别着一杆通体翠绿的玉箫,便解释道:“少侠,你与这位于大夫所需药材多有重叠,但五福堂备货有限,且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不能保证足量给你。”
这时,他乘势问道,“于大夫也住在宽口镇吗?”
“就在郊外桃林。”
“那近两日于大夫可曾接待一位女伤者,约十七八岁,样貌出众,身有剑伤,失血不少。”
此番描述与云漠光的情形颇为相似,令于薇难免起疑,不由瞳仁一闪,“在下不曾遇到过,但可帮少侠留意,敢问这位女伤者是少侠的什么人?”
“是我的朋友。”
于薇点点头,“少侠来五福堂是为了找人?”
还没等薛檀枞回答,一名学徒脚步匆匆奔进来,“薛公子,柳姑娘醒来害怕,喊你回去。”
薛檀枞便告辞道:“还有一位朋友同为伤患,在此医治,三日之内不会离开。若于大夫有任何消息,诚请告知。”
于薇盯着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叹了口气,疑道:“他就是薛檀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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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处,范秋民等人在路旁的茶馆里盯梢,心有烦躁。
“范老哥,谁知那信鸽到没到啊,咱们还是别在这耗着了。”黄万青不懂范秋民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没亲眼见到孟公子离开此地,咱们就一日不离开。”范秋民说这话时颇为自信,想想那藏着掖着的姑娘伤势,短期内不可能恢复,孟松承多半舍不得离开。
刘肆摇着破烂的蒲扇,躺在横板凳上,“黄万青,再等等吧,孟公子只要还在这,孟庄主接到消息迟早会来。”
“敢情是在等孟庄主本人?”黄万青万分吃惊,没想到范秋民等人直接惊动了孟千山。
“瞧你那惊慌的表情,富贵的机会就在眼前了,这可是下重注的机会!”
黄万青双腿发软,“我一见大人物就浑身不得劲,老天就没让我生出富贵命。”而后他肚子咕噜一响,“我去茅厕。”
几人见状哈哈大笑,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
才不过一会,渡口停靠了一艘宽敞华丽的客船,一位身形如松如鹤的中年男子从船上走下来,目光锐利而沉静,散发出阅尽千帆的霸气和从容。
几人的眼神看得有些直,恨不得提前跪拜,匍匐在地,“小的们见过孟庄主。”
一道浑厚苍劲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就是你们说见过承儿,他在哪?”
“往郊外走了,不如小的们带孟庄主前往?”
孟千山一招手,属下立即牵来几匹上等骏马代步并护驾陪同,“带路吧。”复又吩咐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年轻人,“贺然,照顾好红鹰。”
“属下遵命。”贺然弯身允诺,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范秋民领了马,顾不上如厕未归的黄万青,便拉着刘肆等人奔在前头,给孟庄主带路。行至半途,路过一片稻田,范秋民道:“就跟到这里,孟公子便不见了人影。小的打听过,此路通往桃林,桃林里住着一位医术优异的女大夫,孟公子必是带人求医去了。”
“承儿当真带着一名女子?”
“孟公子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若不是女子怎会有如此举动。”范秋民道出个人的合理推测。
“你们都瞧见了?”
刘肆连忙声援道:“回禀孟庄主,小的们都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孟千山沉沉地应了一声,便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属下。
说罢,随同的四名属下拔剑而出,剑花一挽便结果了四人的性命。见四人目光圆瞪,嘴巴半开,孟千山嗤之以鼻道:“贪小之徒,与虎谋皮,不自量力。”
“庄主放心,属下定会好生处理。”四人和声而回。
“处理完把红鹰接过来,与其贸然前往,不如问病求医显得自然。”
“庄主稍后,属下去去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