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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谈情的问题,祝涟真那张脸完全掩盖不住惊讶的反应,他双唇迟疑地嗫嚅:“这……好奇怪啊,而且夏天出镜总得脱衣服,这不所有人都能看见了。”
谈情说:“不会的,位置选隐秘一点。”
对方沉甸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祝涟真有些难以抵抗,深思熟虑后同意了:“行,但是图得我给你选。”
谈情本想说“不用”,因为他早已想好了刻哪个图案,结果眼睁睁看着祝涟真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挑选自拍。
“……”谈情眼中充满茫然,“小祝,我们说的可能不太是一回事。”
经过谈情的简单解释,祝涟真如释重负地笑出声:“你说把我刻身上我还以为是我整个人呢,我心想你他妈也太非主流了,万一被别人看见,那岂不是连带我一起丢人嘛。”
谈情抿唇笑了笑:“可你还是答应了。”
祝涟真含糊不清地嘟囔:“因为你说能选隐秘位置……”
依靠着翻译软件,和德国纹身师沟通没遇到太多障碍,对方推荐了几个不易被人发现也好恢复的位置,谈情说:“小祝,你帮我选吧。”
祝涟真手指隔着衣服戳了戳谈情腹肌右侧,“再往下面一点怎么样?”
纹身师这时开口,又简单给他们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这里会很痛。谈情点点头,但还是决定就按祝涟真的选择来。
谈情把要纹的图案画下来,祝涟真定睛观察他熟练的笔法,确定了他原来真的不是心血来潮。图案很简单,由一枚黑色弯月牙和一根从中间穿过的线组成,整体看上去就像简约风格的弓箭。
这是祝涟真出道后的个人标志,名为“月神之弓”。
或许是怕这枚珍贵的图案显得孤单,谈情沉思后,又在它下方写了一行拉丁文,“Provehitoinaltum”。笔迹秀气而锋利,连在一起也能清晰看出字母组合。
祝涟真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可以译为,‘向更深处进发’。”谈情拾起这张纸,端详着检查一遍才交给纹身师去转印,转头低笑着告诉祝涟真,“意思就是我要刻的内容,是你和我们的未来。”
祝涟真的心脏就在这一秒骤缩,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意图太直白,超出了他能淡定回应的界限,祝涟真第一反应是靠置若罔闻来掩饰心中忻悦,以免被谈情看穿他在不好意思。但接着他又从谈情那双深沉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好像是在期待着他给予肯定。
“哦,这个寓意挺好的。”祝涟真开始紧张,意识到自己真有点不解风情,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言蜜语才对吧?可他哪里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技巧,以前写篇平铺直叙的作文都编不出八百字呢。
好在纹身师过来量尺寸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祝涟真得以放松。
经过细致的消毒步骤后,谈情半躺在软椅上,纹身师在他右侧胯骨上方平坦的位置贴好图案底稿,然后就是一系列繁琐的准备工作。祝涟真观察纹身师手中的机器,像针筒和笔杆结合,安装完零件还要调试,整个房间内充满蜂鸣般的“嗡嗡”声,令祝涟真想起小时候看牙医的恐怖经历。
谈情面色平静,祝涟真反倒比他担忧,站在一旁戴口罩搂着谈情肩膀说:“没事,不疼的。”
“我知道。”谈情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知道,”祝涟真不敢看纹身师的动作,“我这是安慰我自己呢。”
纹身过程没有麻药,细针直接刺入皮肤表层,以每秒十几针的规律匀速前进,纹身师手速稳定,很快拉好了线,接着是上色。谈情始终泰然自若地倚靠软椅,垂着眼注视针尖,慢慢感受它带来的疼痛。
祝涟真看着代表自己的花纹一点一点呈现在谈情的肌肤上,这才终于有了他和谈情融为一体的实感。
奇异又微妙,他屏住呼吸,胸膛有点闷。
“这种大小的图案,洗得掉吗?”祝涟真站在旁边小声问,“我听说,洗纹身更疼。”
“以现在的技术,就算洗也洗不干净的,除非把整块皮割掉,不然痕迹就一直会在吧。”谈情轻飘飘地说完,望向祝涟真,“既然纹上了我就不会后悔,等很久以后我离开人世,也能跟它一起化成灰,我觉得这是我怀念你最永恒的方式。”
他的直抒胸臆又一次令祝涟真陷入不知如何回应的境地。另一边,纹身图案的上色基本完成,线条周围的皮肤渐渐发红,渗出微量组织液和血珠。
四目交接时,祝涟真看见谈情嘴角天生有着柔和的弧度,即使不笑也暧昧不明,唇形就像一把横放的弓。谈情平时也总是沉静而直接地盯着他,祝涟真心知肚明,但却要经常装看不见,因为对方温柔的神色之下总是带一份耐人寻味的侵略感,这太容易激发祝涟真争强好胜的本能。
可毕竟谈情不是敌人,每当祝涟真试图从容不迫地对视,就会先因害羞而败下阵来。恋人之间的直觉在不停地暗示他,你们想亲吻对方。
但是祝涟真此时此刻没有亲密接触的欲望,他甚至也不想被谈情的双眼注视。他转脸看了看纹身师的工作,问谈情:“对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标志也纹上?”
“黑玫瑰吗?”
“嗯。”
“没必要。”谈情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盯着自己小腹右侧,“和你的不一样,那个图案不是我自己设计的,所以纹上也没特别意义。”
“哦。”成功缓解刚才的气氛,祝涟真并没多在意谈情的随口回答,两人继续看纹身师细致地做清洁工作。
算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全程在刺青店也就耽误了不到俩小时,纹身师把注意事项用英文打印下来方便他们理解。离开店铺,天色已暗,祝涟真挑了家感兴趣的餐厅享用晚饭,为了和恢复伤口的谈情区分开,他洋洋得意地点了杯黑啤。
结果就是微醺的状态一路缠着谈情回旅店,虽然祝涟真自认为头脑清醒,但张开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总把词汇混乱地表达,举着手机轻轻敲谈情脑袋,嘴上还“Biu-Biu”配了几句音。
俩人窝在被子里,祝涟真挽着谈情胳膊问:“你有对象吗?”
谈情说,有。
“我也有,给你看看。”祝涟真伸出一只手掌,给谈情展示自己手心掌纹,“等会儿啊,正在加载。”
谈情和他击掌,“已经看到了。”
祝涟真说:“那给我看看你的。”
谈情只好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小镜子给他,祝涟真借着昏暗的小夜灯仔细端详了自己一番,啧啧称奇甚是满意:“可真不错!羡慕你。”
谈情搂着祝涟真躺下去,关掉灯。视野黑暗到空无一物后,祝涟真的神智又慢慢恢复了,想起来自己身边的人就是谈情,于是脑袋凑过去蹭了蹭他脖子。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啊?”祝涟真问,“怎么连我的图案都记那么清楚,其实连我好多粉丝都经常把方向画反呢!”
谈情下巴碰了碰祝涟真额头,“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祝涟真:“是吗,那我考考你——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对这件事根本没印象吧。”谈情睁开眼,即使看不见,他也看着祝涟真的位置,“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不可能,那天裴姐让我们自我介绍了。我记着呢!”祝涟真反驳。
谈情不言语,独自默默回想着初遇那天的情况,忍不住笑出声。但笑了一下,他又情不自禁地感觉无奈——果然在他入队之前,祝涟真对他没半分印象,那么多次偶遇,只被他一个人当成了命中注定。
之后不管祝涟真说什么,谈情都顺着他意思答应,好不容易才把他精力耗尽,最后相拥着双双入眠。
转天早晨,谈情先按照纹身师的要求做了清洁,然后进旅店的厨房做早餐。祝涟真基本是闻着味儿醒的,等谈情都收拾完,才慢吞吞起床洗漱。
考虑到谈情的伤口需要保养,祝涟真决定这两天先不出门活动了,反正假期还充裕,他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急着到处跑。他想做点平时不接触的事,便去附近超市买了新鲜蔬菜,让谈情教他做饭。
先从切菜开始,祝涟真不习惯手指蜷缩的姿势,谈情只能握着他的手纠正,以免切伤。祝涟真小心翼翼地用刀,问:“你做饭跟谁学的?”
谈情:“小时候看我妈做,然后就慢慢学会了。”
祝涟真现在了解到不少谈情的家庭情况,有时是他主动问,有时是谈情不经意提起,不过每次祝涟真都不会追问太多,以免勾起谈情藏在心里的伤感。更重要是的,他们两个家境相差明显,祝涟真在父母无限纵容和宠爱中长大,他觉得在某些问题上,自己一定无法和谈情感同身受。
所以还是尽量避免“距离感”这个东西产生,祝涟真不想面对尴尬。
炖菜的过程中,谈情离开厨房接了个电话,时间稍微有点久,回来时祝涟真表示好奇:“谁啊,不会是裴姐临时安排了工作得回去吧?”
“不是。”谈情回答,过了几秒才继续解释对方身份:“是我爸和现任的孩子,算我妹妹吧。”
“噢……这样。”祝涟真点头。据他所知,谈情父母在他五六岁时就离婚了,所以谈情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角色很少出现。当然,也可能是谈情不愿提而已。
“那个女孩子跟你关系好吗?”祝涟真选择了个稳妥的目标提问。
谈情没有表态,只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没跟她见过面,但她偶尔会偷偷给我打电话。”
“偷偷?”
“嗯,她说一直瞒着爸爸妈妈,这是我跟她的秘密。”谈情悠悠道,“蛮有童心的。”
只是每次挂断电话,谈情都忍不住想象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愤怒?还是恶心?一个前妻和自己亲弟弟偷情生下的孩子,他却被蒙在鼓里精心呵护了五年多,得知真相之后恐怕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尝尽羞辱吧。
就连谈情自己都心虚到难以再把他视为父亲,有时上娱乐头条频繁,也会担心被谈睿升注意到。
哪怕什么都不做,自己光是存活于世都能对曾经的亲人造成伤害。谈情称不上有怨言,毕竟是母亲犯下的错误,倘若去怪她,那么就等于否定自己的出世。既然已经平安长大成人,除了接受这个命运的出身也别无他法。
祝涟真慢慢搅动汤勺,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晃,他被谈情从背后抱住了腰。对方轻而慢的亲吻印在他后颈上,祝涟真“哎呀”一声扭扭脖子,“痒死啦。”
说着,他肩膀又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
谈情低头,默不作声地将脸埋在祝涟真肩头。虽然妨碍到了做饭的动作,但祝涟真也还是任他搂着。
谈情已经很久没依赖过柜子那点狭小空间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种习惯。在里面呼吸那么压抑,又见不得光,他以前是怎么忍受的?
换作此刻的自己,一丁点再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他只需要抱住祝涟真,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