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桃花引(5)

逍遥无心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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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香,浓烈的香。

    这绝不是酒香,也绝不是胭脂香,更不是合门里的香。

    五个女人。

    五个白衣女人。

    惊艳、美丽、优雅。

    短剑在手,剑上有血。

    鲜血。

    萧府家丁的血。

    五个白衣女人身后,是一乘软轿。

    轿上坐着一个男人。

    肤白细腻,目光纯净,剑眉清秀,抿唇含笑。

    火红的衣袍,火红的发绳,衬得他白皙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红,使他看起来像个孩子,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可这可爱的孩子手中却有一柄剑,出鞘短剑。

    剑上无血,剑光寒凉。

    萧府,这里是萧府,可却偏偏不像萧府。

    廊下的花草已被踏平,染上了殷红的血。

    再没花香,只有腥香。

    清潭的水泛着一丝红色,血红,淡淡的,缓缓的,渲染开来。

    萧总镖头站在廊上,萧府所有人都站在廊上,冷眼看着那五个女人,和软轿上的那个红衣人。

    “你们是谁?”萧总镖头冷冷道。

    当先的仍是银铃儿。

    她轻轻勾唇,鲜红的唇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唱道:“风萧萧,雨潇潇,月满西楼,桃花女。

    风凛凛,雨淋淋,血月当空,无归人……”

    萧总镖头登时一阵,冷汗湿透衣襟,颤声道:“掩,掩月楼!”

    “哼,原来总镖头还记得。还以为自从你负了我们楼主之后,便再也不记得了呢!”

    “你,你们楼主?”萧总镖头只觉浑身发凉,冷汗簌簌而落。

    “月潇潇,萧总镖头难不成忘了她?呵,萧总镖头好大的忘性。”银铃儿口中说着,握剑的手握的更紧,手已有些微微颤抖。

    “没忘,我怎会忘了她。”萧总镖头神色有些恍惚,他眺望着远方的天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不过是我与她的情债,你何苦牵连他人?”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个红衣人的脸上。

    银铃儿看着他,冷笑一声,道:“他又怎会是别人?他乃是杨家堡的小公子。”

    “哦。”萧总镖头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原来是杨小公子。”

    “你好啊。”杨小公子已自软轿上走了下来,一袭红衣,恍若天边的朝霞,红的像火。

    他在笑,笑容很干净。

    他的眸光如水般清澈,神色似孩童般天真。

    他看起来真的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但萧总镖头知道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手中绝不会有剑,也绝不会淡然自若的走在横七竖八的死尸间。

    脚下是血,流淌的血。

    杨小公子已住步。

    “你认识我吗?”杨小公子笑问。

    “也许认识吧。”萧总镖头怔怔回应。

    “你认识我吗?”杨小公子又转过头去问银铃儿。

    “哈哈,”银铃儿轻笑一声,道,“小公子什么话?我又怎会不认识你?”

    “哦,既然你们都认识我,我就不该出手了。”

    “为何?”银铃儿好笑的看着他。

    “既然你们都认识我,那么就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打架,我本该劝架才是,怎能帮着其中一方打另一方呢呢?”

    “哈哈,小公子尽管看着就是。”

    “你要出手了吗?”

    “不,还差一个人。”

    “是谁?”

    “哈哈,他就要来了。”

    2.

    话落,萧以恒已然冲进了萧府,冲进了众人的视线。

    萧总镖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目中既有惊讶,又有恐惧。

    杨小公子笑望他,道了一句:“你好啊。”

    萧以恒冷瞥了他一眼,冲到了萧总镖头身侧。

    “你怎么回来了!”萧总镖头惊诧道。

    “货被劫了!”

    “谁……”

    “我劫的。”银铃儿笑道,“贵公子在大漠上只见过我一个人不是吗?”

    萧以恒看着她,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眉梢处的伤口已经快好了,留下了一道疤,不深,却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是你,是你无疑了!”

    “你难不成不知道是我劫的?”

    “我现在却也明了了!”

    寒光乍现,萧以恒已然拔出了腰间的剑。

    “可是要打了?”杨小公子嘻嘻笑道。

    “是啊,小公子可要躲远一点,莫要脏了身上的新衣服。”银铃儿满不在乎的瞅着萧以恒的剑。

    不等银铃儿话说完,杨小公子却早已歪着身子,舒舒服服的坐在了软轿上,面露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好戏。

    剑影缭乱,萧家人已同那五个白衣女人厮打在了一起。

    剑风微寒,杀气纵横。

    那五个白衣女人,一瞬间就化作了五道白色的影子,倏地来去,恍若鬼魅。

    手中短剑,剑剑封喉。

    血雨飘洒。

    腥风肆虐。

    杨小公子安安稳稳的坐在软轿上,看着眼前的腥风血雨,面色丝毫不曾动容。

    “好!好啊!厉害!”杨小公子突然站了起来,拍起手,高声喝彩。整个人笑的比桃林中盛开的桃花还要灿烂。

    这个时候本不该喝彩,也本不该笑,更不该闪出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和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喝彩有了,笑声有了,这抹身影又怎会不出现?

    凤栖桐!

    萧以恒已经看到他。

    凤栖桐已冲进这腥风血雨。

    “凤大哥!”

    “哈哈哈,萧贤弟,大哥来助你,记得请大哥喝酒啊!”凤栖桐笑道。

    “好!一定!”

    “咦,这又是从哪跑出来一个鸡蛋黄?”杨小公子看着凤栖桐,手指轻弹剑身,但听剑吟一声,余音不断。

    余音方断,萧总镖头已扑倒在地,鲜血浸过了他的身子,死不瞑目。

    萧家人,只还剩下萧以恒。

    剑风已停。

    五个女人。

    身上依旧是如雪般洁白的白衣。

    手中的剑在滴血。

    那一串一串的血珠子,宛若玛瑙般惊艳。

    萧以恒站在廊下,身上已被鲜血浸透,他看着满院的尸体,泪如决堤洪流涌出眼眶。

    他狠狠咬着牙,狠狠瞪着银铃儿,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目中赤红,仿佛能滴下血来。

    凤栖桐沉默的看着他的侧脸,眸中已蒙上一层薄泪。

    凤栖桐垂下头,看着剑上的血,心中暗忖道:“萧叔叔的苦心,到最后却还是白费了。”

    3.

    萧以恒突然冲了上去。

    凤栖桐一惊,银铃儿一惊,软轿上的杨小公子更是一惊。

    萧以恒好似疯了。

    他已完全将这条命置之度外。

    没有人能够拦住一个疯子,疯子的力量永远都是无法估量的。

    可他真的疯了吗?

    还是他宁愿疯了,也不愿清醒?

    剑光忽闪,血光一片。

    萧以恒的前胸已被银铃儿手中的剑狠狠划过。

    萧以恒好似不觉疼,他蹲在地上,狠狠瞪着银铃儿。

    银铃儿冷笑着看着她,手中短剑方才扬起来,便被左侧的女子一手拦下。

    “何不留他性命?”那女子道。

    “为何?”银铃儿微一挑眉,冷声应道。

    女子一怔,旋即笑道:“令他痛苦一生,岂非比一剑杀了他来的好?”

    银铃儿不说话,只含笑看着那个女子。

    萧以恒怒火中烧,突的狼似的扑了过去,将那女子硬生生扑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长剑已没入女子的腹部。

    “啊!”女子惨叫一声,无奈的看着萧以恒,忽而笑了,泪水划过脸颊,口中道,“萧……”

    话声未落,这女子已然断了气。

    萧以恒看着她的脸,静静地看着。

    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女子的额角,轻轻一扯,竟扯下一层面皮。

    竟是易容术!

    人皮下那张桃花似的脸,萧以恒再熟悉不过了。

    “桃……桃姬……”萧以恒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桃姬却永远不能开口了,她那句未出口的“萧公子”也将永远埋没在这里。

    “桃姬……”

    “呵。”银铃儿冷笑。

    手中的剑在此扬了起来。

    剑光忽闪。

    不是银铃儿的剑,亦不是凤栖桐的剑。

    任何人都认为他不会出手,可他偏偏出手了,令人猝不及防。

    “你!”银铃儿怒瞪杨小公子,双手死死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咙,瞳孔逐渐涣散,继而笔直的倒在血泊里。

    另外三个女人,也死了。

    死不瞑目,她们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死,而且还是死在她们认为的自己人手上。

    杨小公子的剑很快。

    比银铃儿的剑还要快。

    此刻他已挑开了银铃儿面上的假面,露出了一张瘦削的中年女子的脸。

    萧以恒握着他的剑柄,偏过头看着地上的银铃儿,怔怔道:“她……”

    杨小公子道:“她是月潇潇。”

    萧以恒抬眸,盯着杨小公子,又道:“你!”

    “我姓杨。杨家堡的小公子。”

    “不,不是,绝不是。你是,你是谁的人?”

    “南宫若喻,南宫公子。”

    “是他……”

    “是他。还有另一个人,托我给你带句话。”杨小公子笑道,“萧公子押送的那批货,可是三车白银?”

    萧以恒一惊,道:“你怎知道?”

    “萧公子可知道那批货在哪里?”

    “在哪里?”

    “在怜香楼。”

    “怜香楼!”萧以恒又是一惊,“绝不可能,我与祁怜乃是兄弟!是谁让你说,白银在怜香楼呢?”

    “很不巧,”杨小公子微微昂起头,道,“告诉我这句话的人也是你的兄弟。”

    “是谁!”

    “乐凝尘。”

    怜香楼,雅阁。

    祁怜就在里面。

    没有酒,没有女人,甚至连随影都不在。

    祁怜安静的坐着。

    门开了。

    乐凝尘走了进来。

    一袭青衣,一柄折扇,仿佛一切如旧。

    身后跟着的是南宫若喻。

    南宫若喻依旧是很安静,和祁怜一样。

    但祁怜绝不会安静,若安静便是不正常了。

    “白银在你这里?”乐凝尘轻轻摇着折扇,脸色铁青。

    “是。”

    “祁兄,你,你为何要这样做?”南宫若喻惊诧道。

    “若喻,你知道吗?人一旦动了贪念,就很难再放下了……”

    怜香楼,酒香,美人香。

    没有酒香,没有美人香,便再也不是怜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