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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僧面面相觑,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惊讶,晋无咎见他们神情怪异,心道:“这些和尚没见过‘降龙十八掌’么?大惊小怪。”
却见众僧惊讶之色渐渐转为愤怒,咿咿呀呀不知相互说些甚么,竟齐齐向自己攻来。
这一来又轮到晋无咎惊讶,双掌“鸿渐于陆”蓄势待发,一明一暗,一上一下,一化一击,趁众僧不能近身,奇道:“你们都打我做甚么?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齐高道:“你这话说得真不像自家兄弟。”
晋无咎笑道:“这么多秃头和尚忽然同时打我,我,我有些害怕。”
见众僧再度举棒挥出,只得打出这招“鸿渐于陆”。
齐高看准去势,双手抱球,左掌在上右掌在下,聚力后双手换位,又成左掌在下右掌在上,向右腋退出寸许,用力推出,晋无咎但觉一股阴风扑面,地上刷刷响动,却是齐高阴寒之力贴草面前行,后发而先至,赶在自己这招“鸿渐于陆”之前,如两柄利刃直削左右二僧脚尖。
众僧先前只见齐高身法诡异迅如电闪,不想内力竟也如此了得,赶紧向两旁散开,先前脚踩之处赫然两道剔透寒冰,肩上四僧配合熟练,随之分向两头横跃,动作没有半分掣肘,齐高觅得一空,道:“走!”
拉住晋无咎朝缝中穿出,众僧再想合拢已慢了一拍,被二人先一步钻将出去,一个个迈开步子奋力疾追。
二人沿山脚向东疾奔,晋无咎见身后众僧紧追不舍,奇道:“我们都不和他们打了,怎么这群秃头还要追来?”
齐高道:“摆脱他们再说。”
众僧为少林派中低辈弟子,本身功力不强,又无伤人之心,一不留神被二人逃出棍阵,不肯放弃,眼见二人奔出少室山地界,仍寸步不舍。
二十人中轻功属齐高最强晋无咎最弱,齐高奔行中保存体力,遇见一些山岩溪水阻路,直接提起晋无咎腾空越过,虽不能甩开众僧,众僧却也追之不上。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攀上一座矮山,走道甚是狭窄,齐高站定回头,众僧只怕失足跌落,倒也不敢上前,站在五十步外与二人对峙。
齐高道:“这里已是太室山,不归你们少林管了,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领头一僧指向二人,又侧过身,右手指向西侧,仍是要求二人跟自己回少室山。
齐高道:“这秃驴真是有病,要不是看在崇印方丈面上,我这便去把他那只右爪剁了。”
晋无咎道:“我们本来明日也要拜访崇印方丈,现下他们这般蛮不讲理,我便偏偏不能上少室山,否则传到外人耳中,还以为丐帮怕了少林。”
齐高道:“正是这个道理。”
眼见那人不厌其烦手指二人,再手掌向西,一遍一遍重复,如同机括小人,也是哭笑不得,道:“走罢。”
手拉晋无咎又再向前疾奔,众僧亦拔步而追。
众人打得半晌又跑得半晌,酉时将尽天色渐黑,身后脚步声渐渐淡去,二人找到一处平地坐下,齐高道:“被这群秃驴好没来由追打一通,随身无酒无肉,今夜怕是要饿肚子。”
晋无咎道:“饿肚子也还罢了,就怕那群秃头没那么轻易放过我们,还会继续追来。”
齐高道:“说得也是,秃驴都是一根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的好。”
晋无咎道:“赶去哪里?”
齐高道:“这太室山东西绵延一百三十里,我们索性连夜到开封府郑州大吃大喝一顿。”
晋无咎见他总是念念不忘吃喝,笑道:“听齐大哥的便是。”
二人找到一条山路下山,提气再跑,穿过太室山来到郑州已近子时,这一通狂奔竟持续两个多时辰,晋无咎从未如此长途奔行,到这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齐高却神色如常。
城内一片寂静,晋无咎道:“齐大哥,所有店都打烊了。”
齐高道:“没事,看我的。”
摸到城西一处客栈,轻轻叩响木门。
许久,木门打开,小二提着油灯站在门口,睡眼惺忪,一脸的不耐烦,齐高递上一锭银两,道:“这位小哥……”
小二一见银两,登时两眼放光,道:“二位客官……”
身后忽又传来脚步声,主路有人循光线找来,晋无咎定睛看去,果然一众黄衣僧人,人手一棍快步奔近,停于二十步外,领头和尚手指二人,侧身再是手掌向西。
晋无咎道:“他们又追来了。”
齐高笑骂道:“死秃驴真够执着。”
将银锭朝小儿掌心一塞,道:“我俩是文殊菩萨座下散财童子,祝您生意兴隆,再会。”
又与晋无咎沿主路向东而去,留下小二呆站门口手握银锭,轻揉几下双眼,始终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当夜漫空繁星,虽已子时,主路上人影清晰可辨,二人挑树下昏黑处向东而行,不多时甩开众僧,在城中不敢逗留,再过一个多时辰,终于跑出郑州来到中牟。
其间晋无咎好几次想说可在树间过夜,转念又想跑远些也好,众僧不辞千里追踪至此,万一被囚上山,只怕难以脱身,见齐高只是发足,咬牙跟在身后,半步没有落下。
好容易找到一家客栈,齐高又摸出一锭银两,道:“这回可得看清楚了才能敲门,否则这般散财下去,用不了几日我自己也成了穷鬼。”
与晋无咎相视莞尔,四顾半晌,总算没见众僧追来,各自心下惴惴,进房间后不敢亮灯,沐浴只在暗中进行,又找小二要些酒水冷菜,推开窗户在星光下对饮。
齐高酒到杯干,轻声笑道:“自出江湖以来,便属今夜最为窝囊。”
晋无咎道:“那也是我拖累了齐大哥,若你孤身一人,早已甩开那些秃头。”
齐高道:“话是不错,但同门义气还是要有,否则你被他们拿上少室山,难不成要我孤身一人回丐帮复命?”
晋无咎道:“只可惜一个个都是哑巴,逃了四个时辰,还是不知道他们为甚么非抓我们上山不可。”
齐高道:“还能因为甚么?我两次在少室山脚从唐桑榆手中把人带走,那群秃驴多半怀恨在心,哼!还以为少林高僧有甚么了不得的心胸见识,原来也是一丘之貉。”
晋无咎心想不错,齐高屡次打败佛门中人,除此之外确也找不到合理解释,又道:“可是他们忽然转来打我,好教人想不明白。”
齐高道:“这有甚么奇怪?你一出手便是‘降龙十八掌’,这些秃驴认得这才是丐帮绝学,自然留神来合击你了。”
晋无咎笑道:“那他们可真看走眼了。”
二人笑谈几句,齐高抬眼望天,幽幽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绸缪束刍,三星在隅。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晋无咎不知他说的甚么,道:“齐大哥?”
齐高这才回过神来,道:“我自言自语,教你听得无聊了。”
晋无咎摇摇头,道:“齐大哥学富五车,和你待在一起受益匪浅。”
齐高“哈哈”一声,这时已成惊弓之鸟,不敢放开喉咙大笑,道:
“二十八星宿中,东宫苍龙,西宫白虎,南宫朱雀,北宫玄武,‘三星在天’为白虎‘参’宿三星,‘三星在隅’为东宫‘心’宿三星,‘三星在户’为北宫‘牛’宿河鼓三星,至于‘绸缪三迭’,则出自《诗经·唐风·绸缪》,说的是一边劳作,一边观天,一边思念佳人,其实我孑然一身,倾慕的姑娘不肯嫁我,我对着你这个男子吟这些诗词,倒是矫情了。”
晋无咎被他一语牵动心思,道:“齐大哥翩翩美男,又才华横溢,不知道是甚么样的姑娘,这么不懂得珍惜。”
齐高笑道:“说及美貌,那位姑娘更胜于我,只不过男女之爱,又岂能单凭长相而论?”
晋无咎心念一动,暗道:“不会又是那个长翅膀的姑娘罢?那姑娘和碧痕的哥哥有了婚约,自不能再嫁给旁人。”
心想齐高两次从唐桑榆手中救人,多半为那姑娘美色所动,却因对方已有婚约,不得不将这份情愫深埋心底。
晋无咎与齐高相识以来,一直见他心高气傲,不想这样的男子也会为情所困,心道:“齐大哥和猪头对那长翅膀的姑娘都有爱慕之心,但齐大哥懂得隐忍,猪头却一心不择手段想要得到人家,人品差距可见一斑。”
他对这份求之不得的心境深有体会,顿生同病相怜,举起酒碗,道:“齐大哥我敬你,那个姑娘不能嫁给你,是她没有福气,该难过的不是你,而是她。”
齐高爽朗一笑,道:“正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撞碗后一饮而尽,笑意中却分明透有几分凄凉。
二人各自情场失意,酒入愁肠,不多时昏昏欲睡,到后来直接伏桌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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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天已大亮,二人想下楼吃些东西,谁知才刚走到楼梯口,又见到三张桌上围坐十八棍僧,桌上皆是馒头白粥素面,一见二人露脸,领头一僧站起身来,手指一下二人,手掌向西,一夜过去,竟还是一样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