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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提着个白纱灯笼进了屋来,见着此情此景,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看着贾母道:“老太太——”
王夫人见着李纨来了,心中就由不住来气,如果不是娶了李纨这个丧门星,她的珠儿怎么会去的那么早,若她的珠儿还在,自然是要中状元做大官的,她又何必将元春送进宫去服侍人,更不必在这府里受这番冤枉气了。
想到此处,王夫人越发冷下脸,看着李纨道:“你这时候来是做什么?今儿府里有事,家里亲眷哪个不早早过来,你倒好,白日不见人,这时候才出房,你怎么不等着夜半三更了才来显影儿,也叫人看看你是人是鬼!”
王夫人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饶是李纨日里受尽了王夫人的冷言冷语,骤听此言,也不禁红了眼圈,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偏又要小心着不叫人看见,竟是可怜到了极点。
贾母见着王夫人越说越过分,不禁放下脸来,厉声道:“是我让珠儿媳妇守着兰小子不必过来的,你待怎样!”
王夫人瞬时歇了气,捏着帕子一声不出,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又向着李纨道:“不是我说你,你房里自有丫头婆子侍候着,有什么事只管打发她们过来,你来赶这虚热闹作什么了?”虽指着李纨说话,可这虚热闹三字,何尝不是冲着王夫人说的?
李纨这个贤德人听了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过了好半晌儿,才捏着帕子小声说道:“刚族里几个老太太过来看兰哥儿,我送出来时正好路过穿堂,听见老太太屋里有些动静,这才过来看看。”
李纨的话说的平常,可贾母最个是老于世故,何尝不知是因着这屋里闹得沸反盈天,叫外面坐着的亲眷们听见了,李纨没法应对,才特特过来探问。
一思及此,贾母又是心烦又是恼恨,看向邢芸的目光也不善起来,气说道;“能有什么动静,不过是有人看那戏台子上唱得热闹,也跟着唱了一出是一出,好听的很呢。我也不知哪来的好造化,才受了这样的孝敬呢。”
贾母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邢芸竟似受了莫大屈辱一般,推开凤姐儿,用帕子遮着脸呜咽着便冲了出去。“太太,太太——”
凤姐儿猝不及防,一手按在平儿腕上,鲜红的指甲落在平儿皓白的肌肤上,不知轻重的印出几道粉色痕迹。
平儿吃痛的一皱眉,却也顾不得看手上的伤痕,忙忙扶住凤姐儿道:“奶奶,可要不要紧?”
若是往常,这屋里的人少不得拿着这事打趣平儿一番,取笑着平儿是个糊涂人,明明自己伤着了,却问凤姐儿要不要紧?
可眼下,这一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还有心思取笑平儿。
却说贾母见着邢芸掩面跑了出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登时站起身来,骂道:“还不把她给我拦住,倘若惊扰了外头的亲戚,成个什么体统。”
凤姐儿听见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只是凤姐儿在贾母跟前察言观色惯了,忙陪笑道:“老太太别恼,大太太想是回去了,我这就过去看看……”
话说邢芸这一路跑出去,少不得遇见那些族中亲戚,世交女眷,邢芸每每见人,也不行礼道好,只抹着泪如同没瞧见一般的疾步奔过去。
走到正房前,一个穿着褐色锦袄的老妇人正同着两个婆子说话,见着邢芸过来,忙笑着打招呼道:“大太太可好?”
话才出口,那老妇人忽又看见邢芸红肿着眼睛,骤得一惊,忙问道:“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邢芸见着那老妇人有些眼熟,忽想起是贾代儒的老婆,前儿还来府里讨过人参,不禁用帕子抹了抹泪,抿了抿唇,摇头说道:“没什么事,这儿风大,老太太还是进屋去吃茶罢。”
说着,也不待贾代儒的老婆说话,便拿着帕子一径去了。
那些贺寿的亲眷们用了酒席,虽不好四处走动,却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生热闹。
见着邢芸掉着泪去了,有那等不常来贾府的女眷,也认不得邢芸,心生好奇,竟问着旁边的人道:“大太太,这是哪一家的大太太,怎么来贺寿,竟哭起来了,好不扫兴?”
旁边的女眷正喝着茶,听见这话险些一口喷出来,低头用帕子沾了沾唇,看了旁边一眼,小心说道:“还能是哪家的大太太,自然是这府里的大太太了。”
先前问话的那人听见这话,嘶的倒抽一口气,惊诧道:“竟是她,这就难怪了。听说这大太太出身不怎么好,性子又刻薄,嫁进这府时,竟是仗着家里无父母管束,将那些钱粮房地都充作嫁妆带了过来。待进了府,不是打骂庶子,就是克扣姨娘,所以很不得这府里老太太喜欢,除非必要,皆不叫她出来,今儿乃是这府里二太太的寿辰,这大太太哭哭啼啼的,可是有意——”
这话一出,同她说话那女眷,差点咬了舌头,瞪着眼珠子道:“这又是哪门子传出的话,这大太太出身不好是真,不得这府里老太太喜欢也差不离,可这克扣姨娘打骂庶子却是从没听说的事。至于这性子刻薄,我倒是听说,这大太太虽不似府里的老太太和二太太,喜欢吃斋念佛,但也是个善心人,但凡有人求到她跟前的,她只要能办到的,万没不准的。同她说话的那老太太你可瞧清了,正是贾家家学老太爷家的,膝下只一个独孙,名唤贾瑞,前儿不知怎么病了,到处求着人参救命,可寻常人家哪有这财力,后来求到了这府上,这大太太一出手便是三支整参,这才吊住了她孙子的命……这要是也算刻薄人,我竟不知如何不算刻薄了。”
那人听了这么一说,倒笑了,拿帕子掩口说道:“哎呦,这么说来,这大太太竟是个好的。怎么偏叫人说成那样儿,若是今儿我来这府上,还不知要误会到什么时候去?”
同她说话的那人拈着几个松瓤,正吹着细皮儿,听见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府里的人你还不清楚,她们家老太太自个还常说什么这家里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这大太太出身不好,又不得她们家老太太喜欢,下头的奴才岂有不编排作践的。像那些打骂克扣的话,一听便是底下奴才嚼的舌头,你想啊,似她们府里这等有爵位有官职的人家,虽说有嫡庶之分,但面上总是一碗水端平的。这府里的大老爷是个什么人,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称不上宠妾灭妻,却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姨娘丫头不在少数。这大太太要是打骂庶子,克扣姨娘,那些贱蹄子能规规矩矩不漏一个字,早告到那位老爷跟前了,这大太太能落个好儿。纵是这大老爷不管,这府里还有个老太太呢,岂能饶了这大太太?一听便知道,是那等子没见识的人编排出来,说不得还有那些贱蹄子的功劳呢。”
说到姨娘上头,这些女眷心头都恨的牙痒痒,也是,能过来给王夫人贺寿的女眷,都是正头娘子,对于小妾这种抢自己夫君分自家产业,还要讲究吃喝穿戴的生物自然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凭什么老娘带着嫁妆嫁过来,辛辛苦苦操持家业,生儿育女,到头来,就因为男人在一个贱货身上睡了几夜,就要长年累月的给月钱给分例,这都是钱啊!
再万一生个孽种出来,这家业还得给那孽种一份,凭什么啊!
这些贱蹄子还不如窑姐儿呢。
至少窑姐儿还是明码标价,睡一夜该多少是多少,不谈感情不打折,也不用担心窑姐儿会抱个孽种上门来分家产,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谁知道是哪来的种啊!
不过恨虽恨,这面上的贤良淑德却还是要的,甭管这些女眷是不是心里盘算着回去扎小人钉木头,这脸上都露着端庄的笑,绝对的笑不露齿。
瞅着侍候的丫头,提着水壶出去了,先前说话的女眷又笑道;“说来也是,按说这大太太相貌为人不差,怎么就不得这府里老太太喜欢?可是子嗣上不大如意。”
吃着松瓤的那女眷,倒了一杯温茶,略抿了一口,方说道:“这大太太几月前才生了个姑娘呢,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这洗三满月皆未大办,对外说的是姑娘生来体弱,这大太太身子也不大好。可今儿你瞧瞧,这大太太似个不好的样儿么?”
说了这话,那个女眷放了茶盏,又砸了咂舌道:“这二太太的寿宴,今儿你是见着了,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可这府里正经的嫡女……啧啧,难怪他们家大老爷往日在外头说他们家老太太偏心呢。”
先前说话的女眷想了一回,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孙子孙女儿又多,不稀罕这一个也是常事。倒是他们家大太太,在这二太太的好日子里,也不知避讳些,行事也太小气了。”
“哎呦,也不知内情,谁知道呢。我瞅着这大太太出来的方向,倒像是她们家老太太的院子,方才不是说哪家诰命来了,请了她们家大太太过去吗?怎么这诰命刚走一会儿,这大太太就哭着跑出来了。”
说着这话,那个女眷倒勾起了几分好奇心,左顾右盼了一回,瞅见了一个有些面熟的小丫头,提着灯笼经过。忙忙走到窗边,笑说道:“这不是尤大奶奶身边的万儿姑娘吗?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那小丫头回过头来一看,见是族中的一个奶奶,忙忙躬身叫奶奶,笑回道:“我们奶奶今儿留在这边歇息,让我回去取几样东西,备着她晚上使唤。”
那女眷笑了一笑,见着无人注意,忙压低了嗓门,鬼鬼祟祟道:“我方才瞧见这府里的大太太,哭着往哪边去,人问她也不回,可是怎么了?”
“这……”万儿连忙摆手道:“奶奶可别问我这个,叫我们奶奶知道了,非打折我的腿不可!”
那女眷一笑,撇着嘴说道:“我和你们奶奶是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就是眼下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她也是一样,无非是迟早而已。”
万儿听了这话,不禁为难起来,思忖了一阵,方开口道:“我告诉奶奶,奶奶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在外头替我们奶奶跑腿,听着老太太屋里,说了一会儿家常,就听见二太太大骂大太太,说什么没人要,贱蹄子,恶淫妇,老太太骂了二太太两句,似乎又说了大太太什么,大太太就哭着跑出去了—一”
作者有话要说:ps:我家亲爱的让我做她伴娘,我答应下来了才想起,偶这一年肥了十几斤,然后我还打算这个月去拔牙,于是一笑一个牙洞的胖子伴娘,我家亲爱的绝对会记忆犹新一辈子,我不想毁她婚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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