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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皇城怀阳热呵呵,豪杰并起那是真的多。”
皇城怀阳的街头,说书人打着板子一腔戏词,惹得围观群众叫好不断,铜钱纹银黄金,一股脑的入了篮子中。
说书人眼都直了,扳子也快了,唱的戏腔更快了。
“西凉将军府里三豪杰,各个能顶一边天~”
“有那清贫宰相张道衍,天下盛世顶半边~”
“国师承平开盛世,太后艳压百芳鲜~”
“有那皇帝唤长恨,吟诗不知亡国恨,宠女顾氏名南雁,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鼓气唱完,快板戛然而止,说书的气喘吁吁,犹自朝着听入迷的众人拱手一礼:
“诸位,唱~罢~了!”
顿时轰然响应,也不在乎说的内容,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钱币如雨,尽数入了说书的篮子,顿时便喜笑颜开起来。
众人意犹未尽,还望说书的多唱几段,有眼尖的远远望见城门来人,忙喝道:
“诶别唱了别唱了,有大人物来了,别挡道!”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连忙窥望去,就见青鸢神情自若的朝这里走来,一路上无论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王老爷张老爷李老爷,都莫不战战兢兢,连行礼都不敢,那些拽的跟什么一样的衙役,也是夹起尾巴做孙子。
于是赶忙散开,说书人丢了生意,也是无可奈何,除了吹鼻子瞪眼,没啥办法。
众人都是低下脑袋等着这位大人过去,有几个胆儿大的,悄悄抬眼看了下,就见到跟在其后,绑着手枷,穿着囚服的付青锋。
一行人心中顿时揣测起来,这两人是什么来历,有着双锐利鹰眼的是大人物自不必说,那个穿囚服的,神态自若,衣衫整整齐齐,朗目如星,面色平静,好奇地打量四周,见到众人望来,只是平和的笑了笑。
待到两人身影远去,众人才抬起脑袋窃窃私语:
“诶,最近来的大人物可真多啊......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孔雀大公,只是后面男子是何人?”
一人得意笑道:“你这人真是不看通榜,那男子眉心天雷地火莲花印,不是那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平圣人又是何人?”
一人惊疑道:“就是那什么青离魔教的头子?看着真不像啊。”
说书人冒出脑袋来,他也没了说书心思,此刻也凑个热闹:“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说不定私下里就是个禽兽魔头!”
众人顿时好奇起来:“先生你知道的多,不妨倾诉一二?”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也不在乎丢份外快:
“话说那江海城主妄造反,勾结魔域毁一地~”
“雾州牧守协摄政,齐心诛杀此魔头~”
“此后邪圣传魔教,雾州人心皆动荡~”
“孔雀大公回故地,海城废墟擒邪圣!”
一行人顿时了然,咂舌道:“哎呀,这世道,乱的很呐,还好不生在雾州,唉,这么一听我倒满足得很了。”
说书人叹口气:“我看这燕州,也不太平咯,就是这怀阳,也风雨欲来咯......”
巡逻的卫兵忽然窜出来,冷笑道:“老东西,敢妄言王道?”
说书的被吓一个激灵,哆哆嗦嗦掏出几锭银子塞到那卫兵兜里:“大人,小的糊涂醉酒乱语,还望饶恕一二啊......”
卫兵面色不变的将银子摸进钱袋子里,声音还是冷厉道:“下次注意!”
说书人搓着手笑道:“是,是......”
一行人老老实实看着,都不敢说一句,生怕也给打上一个反叛的罪,到时候赔的银子,可够听几百场了。
说书的哭丧着脸,这一天收益,给摸了大半,晚上还得交那劳什子安军费,自个嘴皮子叨了半天,还得倒贴。
心中怨气大生,嘴上却不敢说些什么,只在心里咒骂道:
“狗世道,早点换了才好!”
......
少年皇帝高坐金銮殿,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觐见的江镜明与江云,无论二人说什么,都只是“啊对对对”,一旁的国师姜承平就这么微笑站着,也不说什么,倒是那一脸刚正不阿的张道衍丞相连连点头,赞扬不断。
江长恨说“对”说多了,也觉得嘴皮子干起来,拿过周围侍女杯中的灵饮喝了起来,行为举止皆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神却总藏着几分悲意。
殿下那些人,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太后与国师听的,或者说,这里没人在乎他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
他是一个傀儡,一个地位最尊贵的傀儡。
眼神瞟向站在武官行列闭目养神的萧开甲,那张刚武的面上平淡如水,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忽然太监一个通报,教所有人都来了分兴趣,就连萧开甲也睁开眼睛。
“孔雀大公擒妖圣班师!”
付青锋不急不缓地跟在青鸢身后,面带微笑地打量殿内众人。
西凉将军府、天机阁国师、太平间丞相,再加个垂帘听政的太后,看样子,应当与那眯眯眼的老毕登国师是穿一条裤子的。
哦,还有个摸鱼皇帝。
江长恨好奇地打量来人。
据传这邪圣没别的本事,只凭一张嘴皮子就能搅乱雾州,妖言惑众本事甚是厉害,今日看来,这份镇定自若的养气功夫也是不俗。
自己身边这几人随便拎一个出去,整个燕州都要抖三抖,他却待若等闲,无视这长年高居上位的威压。
张道衍率先发难:“好!大公果然厉害,邪圣,你面圣为何不跪?”
付青锋轻笑道:“陛下是否真龙天子,人中龙主?”
张道衍愣了愣神,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伙还敢反问,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
付青锋摇摇头:“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面圣就可不跪吗?”
张道衍脸皮抽了抽,先帝方驾崩那会,自己还谨遵朝礼,然而近些年来朝政全靠自己支撑,皇帝也不管事,国师将军之类的也没跪了,自己跟那承平老贼斗了多年一直不能除此奸人,岂忍居其后,自然也就不跪了。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他自认身在囚犯之上,哪能同他比较,只能吹了吹胡子不再说话。
青鸢回头怒喝:“好胆,敢顶撞丞相!”
他嘴上怒喝,手上却无半点动作。
姜承平眯了眯眼睛,笑道:“大公,此妖贼桀骜不驯,妖言惑众,我来替苍生一治!”
说罢也不管江长恨什么反应,一指点出,下一秒付青锋双臂尽断,却是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只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姜承平愣了愣,他只用半成力道,未曾想对方体魄真如凡人一般。
心下还不死心,神念探进去,只见付青锋神魂上一个鸾鸟印记显现,强大的神魂被重重枷锁封住,虽然不像熟知的青鸾宗法门,却当是青鸢所为无疑。
顿时放了心神,低头对江长恨赔罪道:“陛下勿怪,我忧心妖圣法力尚在,恐伤天子,这才贸然出手,乱了朝野,望陛下赐罪。”
江长恨摆摆手,虽然心里想赐死这家伙,不过只要这么说了,下一秒那些低头不语的文武百官,大半都会哭着上来求情,绝对搞得自己难堪。
“国师心系寡人安危,无可是非,免罪。”
付青锋双臂被硬生生法术轰杀成齑粉,却半身不吭,面上还是微笑,腰杆笔直地看着这些权势滔天的人物。
江长恨原本只当他是个趁着乱世妖言惑众扰乱民心的小人,付青锋这番气派,到让他觉得有趣起来。
也不管周围人怎么想,自顾自问道:“妖圣,你可愿伏诛?”
付青锋哈哈大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伏不伏诛,岂是我说了算?若要我选,却是先活几日再说。”
笑声打破金銮殿寂静,一直看戏的萧开甲眼中精光闪了几闪,旋即又闭目养神起来。
江长恨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猖狂,一扫之前的平静。
张道衍面色阴沉,愤愤道:“陛下,此贼乱民,顶撞百官,无需行刑日,就地处决!”
江长恨没有搭理这位老臣,虽然张道衍忠心耿耿,但对他也没什么敬意,他做事纯粹为了世道,但江长恨可不在乎什么世道。
他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人有意思。
于是像个顽童一样,继续问道:“你号称青平圣人,可有什么本领?”
付青锋微笑:“草民哪有什么本领,就是有也被封了,如今只能靠一张嘴皮子过活。”
江长恨点点头,忽然想了个主意:
“妖圣,你若能说个笑话,逗我一乐,今日便不斩你,留你过几日安生日子。”
满朝文武没有搭理,张道衍也只是叹口气,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毕竟他几次出言无果,还是别继续给这个冥顽不灵的蠢皇帝提醒的好。
与其他人不同,他了解民生,自然也就知道付青锋在雾州的“丰功伟绩”。
那些民众,是发自内心的尊崇,抓了几个回来,用尽酷刑也不肯说出消息,反倒是几个狱卒被说得痛哭流涕,就是他听了,也觉得甚有几分道理,这种妖人留着,总令他不安心,这才屡次出言想干掉这个家伙。
扫了眼文武百官与玩世不恭的皇帝,张道衍心中悲叹,整个朝廷,怕是就自己太平间一脉在意朝政,这天下,还能守多久呢?
他忽然冒出了个念头。
也许没有青平圣人,也会有太平圣人,真平圣人......
他背脊发寒,连忙将这个念头甩出去,内心深处是种不愿承认的失败感。
赢朝已经衰微了,他节衣缩食,尽心尽力,都挽回不了。
付青锋笑了笑,道:“诗人想当皇帝,皇帝想当诗人,你说好不好笑?”
江长恨对这大逆不道的话语毫不在意,居然认真点点头:
“确实好笑。”
说罢转向姜承平:“国师,此人确实修为尽废?”
姜承平点点头:“不错,任凭他如何修为,如今也是手无缚鸡之力。”
江长恨打了个哈欠:“那便等个十几日当中行刑吧,派人给他治好,孔雀公的封赏丞相派人送到府中,朕乏了,退朝!”
百官行了礼,陆续退去,今日奏折上了些什么,朝政论了些什么,他们是毫不在意的,只要官帽子在就行。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张道衍叹息一声,今日政事已经论完,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一日既往,太后垂帘听政,跟姜承平勾结,变法之事怎么也行不通。
心下黯然,也行了个礼:“老臣告退。”
付青锋双臂俱废,却跟没事人一样,笑看这混乱的朝廷。
一帮摆子,一个迂腐老头,一个傀儡皇帝,还有一堆阴险小人。
这天下,不乱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