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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特郡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具魅力的季节,弗农小镇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香甜的气息。房子附近小洼地里的桦树树叶在秋日的骄阳下最先染成了金黄色,紧接着,房子后面成片的枫树又被染成了深红色,道路两旁的樱花树也不甘寂寞,相继变成了青铜一样漆黑的绿色,在风中悠然的享受着日光浴。
主持完清晨的礼拜后,我在教堂门口送别一位位前来祷祝的绅士和他们的妻女。因为天气已经转凉,男人们都换上了厚重的外套,而女人们虽然还顶着蕾丝边阳伞,却也不敢露出曲线了,一个个都穿上了肥厚的好像口袋一样的裙子。
安娜和霍尔男爵的女儿邦妮小姐同行,期间小姑娘一直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她身边的卡洛斯先生。像所有陷入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她傻傻的抱着期待,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无意义的眼神,也能让她焕发出幸福的神采。
不要以为这样露骨的迷恋会惹人耻笑,每天用这种眼神凝视卡洛斯先生的女人少说有七八个,从少女到妇人,个个都爱他。可是卡洛斯先生似乎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他总是那么热衷于社交,礼貌得体的周旋于各种各样的女人中间。
我得说当初伊丽莎白傻傻的向他表白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男人的眼睛很有神采,对女人虽然并不十分殷勤,可当他看向你时,却给人一种他正在凝视着你的感觉。女人们被他扫视一眼就会脸红的不行,偷偷怀疑自己正在被他关注,然后一个人幸福的沦陷。
安娜将在今年入冬前正式进入社交,而我却为此忧愁的不得了,因为我到底没能给她攒多少嫁妆。由于各种原因花费很多,我目前的全部流动资产只有500英镑,这个数目真有点拿不出手。特别安娜似乎爱上了富有尊贵的卡洛斯先生,要配这个男人,至少要拥有3000英镑的嫁妆才行。
安娜名义上仍然是奎因特庄园的小姐,原本她的身份配3000英镑嫁妆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伊丽莎白已经完全取代了她的地位,父亲别说给她钱,没打算把她卖个好价钱,我们就该心存感激了。要知道上辈子安娜就是被父亲卖出去的,她是一位绅士的女儿,即使没有嫁妆,也有富有的商户愿意付钱娶她,好充实门面。我不知道上辈子父亲究竟把安娜卖了多少钱,可听说那个商人的儿子的确非常不堪。
不远处,爱德华正在跟几位绅士交谈着什么,他们偶尔哈哈大笑,看上去气氛很不错。
爱德华以一种从天而降的姿态突然出现在弗农小镇上,人们对他感兴趣,却也讳莫如深,毕竟他有那样一个不光彩的过往,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新贵。完美的绅士教育和富有的身家使他非常轻易的融入了当地的上流社会,而带头与他交好的正是霍尔男爵本人。
“康斯坦丁牧师。”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哦,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艾莉森夫人。”我急忙看向身边的女子。
“我刚才说想请您到我府上给我的男仆做一下祷祝,他已经病了很久了,也许需要做一下驱魔仪式。”女人微笑着对我说。
艾莉森夫人是个寡妇,嫁过一个老庄园主,没有孩子。丈夫死后,她获得了对方三分之一的动产以及全部的流动资产,把老庄园主的儿子们气的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一个年轻美貌富有的寡妇,可以想象的出她有多么招蜂引蝶。附近没有继承权的小伙子们都在想方设法得到她,因为娶了她跟获得了庄园继承没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位女士对我很亲近。
不同于在印度时,我被商人的女儿们追逐的手足无措,绅士的女儿们显然都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对年轻男子表露好感。特别我曾明确表示过要保持身心纯洁,终生侍奉神明的意愿,所以年轻女孩不会往我身边凑,她们更喜欢风流俊美的卡洛斯先生。于是这种情况下,某些人的靠近就会特别明显。
“可怜的人,我一定会前去帮忙的,请您放心。”我对她说。
艾莉森夫人用饱含深意的眼神凝视我,充满摄人心魂的勾引意味,然后她把手中的扇子完全打开,小心的贴在嘴唇边。
这是一种暗语,淑女们会用扇子、遮阳伞和手帕等向男士传递一些无法公之于口的话。像这样把扇子完全打开放在唇边,通产暗含了‘爱’的意思。我看着她,心口砰砰直跳,因为我被她大胆的举动吓坏了。
“艾莉森夫人当真有闲情逸致,我刚才还听说托马斯先生和罗伊先生要结伴去您府上做客呢,从新大陆运来的浆果点心,许多先生都赞不绝口。”爱德华突然插|入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氛围。
艾莉森夫人即刻满脸窘态,支支吾吾的说:“当然……我府上的点心在整个弗农镇都是出名的,每一位来访的客人我都会奉上。时间不早了,恕我失陪。”
艾莉森夫人提着裙子走了,她的女仆跟在她身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爱德华扫了我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在我身边缓步慢行。
“她可真是个迷人的女人,连清心寡欲的牧师先生都看的目不转睛。”
“我可没有目不转睛。”我摇摇头,笑着说。
爱德华扬起眉毛:“漂亮有钱的小寡妇大庭广众下向您示爱,牧师先生的魅力当真了得,她就差像条母狗一样围着您发|情了,难道您都不心动吗?”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只是跟她多说了两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何必动不动就吃醋。”
爱德华盯着我,意味深长的说:“吃醋?那个荡|妇还不配让我吃醋,我只是担心我们小镇正直的牧师先生被那个荡|妇带坏名声而已。”
可是几天后,艾莉森夫人跟几个男人私下暧昧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弗农小镇,我听说后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爱德华身上。
当时他正在我的书房里工作,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微风吹拂着散落在桌上的文件。爱德华虽然买下了我们隔壁的房子,可他几乎一天到晚待在我们家,后来干脆连工作也搬进了我的书房,有时候干脆在这里会客,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关上房门对他说:“艾莉森夫人被流言弄得病倒了,她难过至极,说是要搬走呢。”
“真是遗憾,可怜的女人,流言的威力总是这么强大。”爱德华头也不抬的说。
“别跟我装傻,是不是你做的?”
“亚当,亚当,你就像个小怀疑论者,我干嘛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艾莉森夫人虽说有些行为不检,可是过去人们只是私下里说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她跟一些男人私下来往。可是前几天不知怎么的,罗伊先生和托马斯先生去拜访艾莉森夫人的时候刚好撞上了,结果打成一团。从两个男人争执的话语中隐约得知,二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还互相不知道。
“好吧,不过艾莉森夫人太可怜了,我应该去安慰她一下。”我故意说。
爱德华抬起头来看向我:“那个荡|妇是自作自受,根本务虚怜悯,把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去才是保持了我们镇的名声,否则她只会把我们这里弄得乌烟瘴气,我相信镇上许多有体面的先生都会赞同我的看法。”
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事就是他做的了,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对于他认定的事情,想方设法也要达成,而且还会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不同的是,他现在表现的更加镇定了,说话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好像真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烦恼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如果爱德华不想承认,没人可以逼迫他承认。可是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不绅士了,即便艾莉森夫人的名声有些不妥当,难听的流言也会伤害一个独居的女人。难道就是因为她多跟我说了几句话吗?不得不说这对一个男人的心胸而言有失宽容。
爱德华整理好桌面的文件,又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信,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说:“好吧,我的牧师先生太过仁慈,我不忍心看他忧愁烦恼。如果这位女士搬出我们小镇,我会帮她搬得远点,远到那里没人听说过她的风流韵事,到时候她可以恢复名誉,重新开始安稳的生活。”
“爱德华,我知道是你做的,这样很不好,她只是一个寡妇。她虽然试图勾引我,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不信任我吗?”我双生撑在桌子上,不满的对他说。
爱德华把钢笔插进墨水**,双手交叉与我对视,这次他没有糊弄我,反而堂而皇之的说:“如果您一定要我承认,那么好吧,我推波助澜了。可也只是推了一把而已,她跟镇上好几个男人都有关系,这么久没露馅才奇怪。我不认为是我的错才导致流言的,您认为呢?”
“镇上行为不检的女人不止她一个,那么你打算一个个驱赶出小镇吗?我从来不知道爱德华先生是这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口气严厉的说。
爱德华忽然站起身来,隔着桌子捏起我的下巴,然后他凑得很近,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允许那种肮脏的女人靠近你,她们跟你多说一句话都让我难以忍受,而她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向你示爱,我没有让她流落街头算她好运,你现在听明白了吗?”
我目瞪口呆的僵在那里,动也不动,着实被他的这番言论吓了一跳。
爱德华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他绕过桌子,搂住我温声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次我的确太过分了,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今后再也不会这么鲁莽了。我会帮艾莉森夫人解决这件事的,你不要担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心的看着我:“你没有生我的气对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爱德华对我的独占欲有些强,而最近格外明显,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我望着他说。
爱德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好,我总是担心……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我们都是男人,这种禁忌的爱对你而言是不是负担呢?女人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们可以给你一个家庭,可以带给你子嗣,而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还会时刻让你处在危险之中。可当看到女人靠近你的时候,我又无法控制满腔的怒火和嫉妒,冲动之下做了很不理智的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劣可怜?”
原本我对爱德华任性的行为是有些生气的,可现在我忽然感到难过。过去我看他那么镇定的跟我来往,还以为他真的像表现出的那么沉稳,原来他也是会胡思乱想的。可是他的胡思乱想会带来行动上的后果,任性的按自己的意愿把不安要素推得远远的。
“我永远都不会这么评价你,如果你是卑劣可怜的人,那么我也一样,我也一样无法忍受其他喜欢你的人靠近你。”我说。
爱德华凝视着我,嘴角微微翘起:“那么一定是我卑劣可怜的多,因为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嫉妒不过来。所以你要多多管住自己,离所有的女人远远的。”
艾莉森夫人到底没有搬出小镇,因为爱德华和霍尔男爵一同出面压制了那些不堪的流言,不过故事的女主角却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招蜂引蝶了,她现在连教堂都不怎么来。
爱德华做完这一切后向我表达了歉意,并由衷的道出了他虽然痛苦万分,却愿意容忍这样一个喜欢我的女人留下,他可以独自忍受嫉妒和伤心,我被他怨妇一样的腔调弄得眼皮直跳……
我对他越来越没办法了,小时候他很别扭,凡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个性傲慢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可现在他总是毫无顾忌的对我打开心扉,把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出来给我看,像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的小动物一样。也许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对什么最没辙,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他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