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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街道。
招摇红袖翻飞,亮出一盏鲜红的灯笼。
女人抿着刚点的朱唇,如秋水般盈润的双眼抬起,露出难以言说的妩媚。
三尘站在她身后,眉眼低垂双手合十,念珠一粒粒的转动,似在轻声诵念经文。
前方的香茭子脚下一顿,双眸含雾,脸颊上登时飘起两朵红晕。
媚意与经文融合,共同勾连生灵最根本的繁衍欲念,其惑动力之强,连死物都能生出杂念。
香茭子为生灵,本不惧这专勾死物的经文,但此时她意念降临在阿翎身上,这身躯便是冤魂,当场就被影响。
神出鬼没的归终出现,当头就是一刀。
此一刀杀生,触之即死,伤阿翎或许不能,但伤香茭子这生灵降临下来的意念则必成!
“不可,以私仇杀,违者绞刑!”
香茭子严肃道,只见那落下的刀锋骤然停顿,却在眨眼功夫后又继续落下。
归终握刀的掌心,一枚令箭与刀柄被握在了一起。
此非谋私,实为拘捕!
但在这短暂的停顿里香茭子已经鬼魅般的飘开了,大刀落了空,归终刀锋一转,紧紧跟上。
“不可,有碍观瞻,违者鞭二十!”
香茭子却没有理会归终,继续说道。
啪!
清脆的鞭响在三尘与那名红袖女人背后响起,雪白的僧袍与红衣皆被打烂,底下皮肉流血泛红,仿佛有无形的长鞭正在抽打。
与此同时闪着寒芒的刀锋也已经压到了她的喉前,刀刃掠过,归终灵巧的转身,在一个眨眼的瞬间连斩两刀。
一刀断头,一刀折腰。
但在得手后归终却忽然回头看向香茭子,眼神中满是惊讶。
只见她在中刀后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身形不动,持伞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预料中的身首分离也没有出现。
归终退后,警惕的打量香茭子,发现对方虽然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但一个恍惚的功夫,香茭子似乎却又消失了。
存在又不存在。
有无权柄!
“不对!”归终瞳孔一缩,立刻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消失的不是她,而是我!”
他一摸旁边的墙壁,手臂如无物般透过。
他被强行弥散了!
可他依然在被观察,所以位置和形体都被确定,唯一不确定的,只是他的存在。
而这取决于唯一的观测者:香茭子。
冲着脸色更加难看的归终摆了摆手,她转头看向已经形同孤零零的三尘,充满调笑的眼神越发不善。
但三尘依然脸色不变,他走上前去,合十的手中渐渐泛起金光,越过归终,一掌拍下。
香茭子顿觉这身躯感觉一阵混乱,各种七情六欲生发,影响着她的思绪。
“阿弥陀佛。”三尘面容悲悯,眼神坚毅的推出这一掌。
香茭子立刻就要避开,但那金光已经照在身上,她立刻明白,三尘这一掌不杀生,不徇私,只问心!
故,躲无可躲!
这是货真价实的佛门秘传,专门对付冤魂!
香茭子当即就惨叫起来,更准确的来说,是香茭子降临的阿翎身躯惨叫了起来,作为冤魂本质的执念被佛光不断拷打质问,渐渐有消散的迹象。
“不可,擅自传教,违者拘之,囚月余!”
凭空出现的镣铐和木枷顿时拷在了三尘身上,锁链将他的双手死死缠绕,摊开的手掌顿时被包成了球,在地上如蛇绵延到不知何处的锁链飞快收紧,最后在三尘的脚腕处猛的一绷,直接将他拽倒在地。
洁白的僧袍被打湿,三尘被锁链飞快拖动,似乎是要就这么直接将他拖去牢房囚禁。
大刀当头落下,归终一刀斩断锁链,破开木枷,将三尘护在身后。
“?”
再望去时,佛光对香茭子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是对归终为何能脱离“不定”状态有些疑惑,于是她轻轻迈步准备再其“放逐”,却忽然感觉脚步一紧。
她的眉头皱起,看向自己的双腿。
只见她那一身衣物莫名其妙的自行勒紧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的不断蠕动,外衣与内衬彼此撕咬,衣角和裙摆发疯了一般的摇动。
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活了,并在活过来的一瞬间就要逃离这个将它们穿在身上的女人,奔向自由。
一张白纸,轻轻的在她眼前落下。
“老东西!”
香茭子大怒,她脸上的笑意消失,瞬间阴沉下来,身上死意弥漫,浓重的阴气立刻杀死了刚刚活过来的衣物,但也将她全身朦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华贵的衣物开裂,丝滑柔顺的质地变得干脆粉化。
这让她顿时看起来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很美很美的“乞丐”。
一名肩跨木箱的老者站在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可就是在那沉稳安静中,隐藏着如熔岩般的滔滔恨意。
“呵.....”
归终手持大刀,大口的呼吸,压榨这具由死转活的肉身气力,他以迅捷的身法来到香茭子面前,再度斩下一刀!同样有了肉身的香茭子侧身闪开,但躲了这刀还有下一刀,归终的大刀如死神般如影随形,剧烈的闪避动作让一席红衣破碎,如玉的肌肤顿时暴露在雨水下。
但下一刻,那娇嫩的身躯立刻枯萎腐烂,香茭子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慢慢悬在空中又抛下,残余的生机让她微微抽搐,挣扎了一下后,便立刻暴毙于街上。
归终三尘与老药顿时都抬头看去,看见在那即将被黑云遮蔽的天空中,一根细长的绳索正好没入云端。
再低头,香茭子腐烂的身躯又悬在了街道中央,静静的随风摇晃,仿佛有不存在的绳子又将她吊起。
下一个瞬间,就仿佛眼前一花,那随风摇曳的身躯转眼就重新变成了方才笑魇如花的女子,红衣红伞,活泼妩媚。
她将视线投向归终,再度以律法权柄颁布了新的禁令。
“不可,以公徇私,违者烙刑!”
呲——!
一股青烟顿时升腾,归终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弯下腰去,两手拄着大刀,汗水不断滴落。
接着香茭子将视线投向三尘。
“你并不存在于此。”
三尘身体骤然虚幻,似有非有,似无非无。
最后她将视线投向老药,现在只剩下老药一人了,然而只有老药一人的话,他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一番激烈交手,最终以香茭子大占上风而结束。
“不愧是香施主。”
被放逐中的三尘说道:“仅以分身降临便能力压我等,贫僧佩服。”
“呵呵呵,大师过奖。”香茭子持伞轻轻一福,算是回礼。
“但施主若想要杀我等,恐怕仅律法权柄和部分有无权柄还不够。”三尘继续道:“若是要除掉我们,收回权柄,怕是得施主本体持有无权柄亲至,才方有可能。”
“可不知为了牵扯城主,施主本体是否还有更多余力可出手?”
“呵呵。”香茭子却笑了笑:“有无余力,你大可以猜猜啊?”
“无需猜,在我与归终对上施主你时,我便已经知道,这一切都在祸遗的预测之中。”
三尘道:“你来此,是祸遗安排,是我与归终先遇上你,也是祸遗安排。”
正常情况下,与祸遗搭档的都是老药,一人由死转活,一人再专杀活物,也就是对付李力这个本身就是活物的家伙,这才让三尘来替了老药。
但未曾想接下来却正好对上了香茭子附身,归终斩其念,三尘扰其身,两者搭配,竟让香茭子一时间都无比棘手。
故此,三尘才有了眼下如此的笃定。
香茭子的脸色也在此时变差,可在下一刻又重新展开笑颜。
“呵呵呵,在他的预测谋筹中又如何?”
“对付你们,何须我本体出手?”
“为何我要以权柄对付你们?”
不知不觉间,黑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只见她伸手招了招,黑云里招来了一尊华贵的步辇,只见那步辇中伸出了许多细长白嫩的手臂,这些手臂大多畸形断裂,无力的垂在地上,其上又贴满了许多白纸。
想必方才老药与其周旋时,就是靠着一手由死转生,将这些过长的手臂转为活生生的血肉,让它们自己被自己不合理的生理结构压垮。
“小姐!”步辇中人卑微的唤了一声,香茭子身上顿时弥漫出阴气,瞬间将由死转生的步辇中人重新杀死。
“谢小姐!谢小姐!”
春福收回了那些手臂,跪在地上连连叩拜。
“废物!”
香茭子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右手一冷冷挥。
“小姐?这是......为何?为何是这样?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啊小姐!”
她惊恐的退后了两步,瘫坐在地上,两脚疯狂的踢蹬,想要逃跑,但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住脚腕,朝着香茭子身后的黑暗拖去。
“不要————!”
春福在被拖入黑暗的瞬间惨叫声便戛然而止,随后她又从黑云下重新浮现,来到香茭子身后。
但却是以被吊起的死尸模样出现。
她默不作声的悬在香茭子身侧,手脚无力的垂落,头颅歪斜,口鼻中滴落腐臭的黑血,眼中满是怨恨和木然。
它已经只是一个单纯冤魂了。
接着它再度凄厉惨叫,化作一道黑气没入香茭子体内,黑云下,更多已经发疯的冤魂化作一道道黑气或原本惊悚的死相来到香茭子身旁,不断地融入。
慢慢的,香茭子也凌空悬了起来,长发无风自动,但却没有露出她作为冤魂死相,甚至脸色反常的越发娇艳红润,仿佛就在刚刚饱受滋润。
“啊......如此多的美味。”她掩嘴轻笑。
“你!”但三尘见此,却早已经怒不可遏了。
“我何须以权柄对付你们?“
“不论你们有何计策,不论祸遗事先有何谋筹.....”
“我只需要以力压人便行!”
越来越多的冤魂被她牵扯吞噬,香茭子身上的阴气也越来越汹涌,蕴含的威压也越来越强。
最终处于“不定”状态下的三尘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从僧袍中默默取出了一件折叠好的衣衫,将其展开,默默穿在了身上。
那是一件青灰的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