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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到了这种地步。
所逃避所遮掩着的一切终于还是暴露了出来,将他的谎言,他的愧疚,他的卑劣一并揭露,清清楚楚的摆在他的面前。所有的遮掩都被撕裂,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黑暗之中,不知该如何自处。
身边的少女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头颅,柔美的脸颊上满满是迷茫与困惑的神色,看上去那般痛苦无助。那双黛眉不时轻蹙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是信任他的。
她把他当朋友。她说他是她这一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正是因为这份信任,正是因为他是她所认可的朋友,她才会这么认真的考虑他的话语,才会因此动摇。
朋友呵……多么美妙的词汇,多么美好的情感。可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哪里配得上这样的美好?
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欺骗她。从一开始,自己的接近就是有目的的。从一开始,自己的作为就注定会伤害到她……这样的自己,哪有什么资格称之为她的朋友?
可明明是这样,她却依旧毫无保留的信任着自己,这样的信任……太沉重了。
他其实早有预感,知晓一切很有可能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但他却刻意不去想,也不去作为,只是装作毫无所觉,摆出一副我正在拼命努力的模样。却其实在心底,还是希望一切能够保持现状,能够永远不变。
即使保持现状下去,她很有可能会因为含光的特性而消失在越来越多的人的视野之中;即使保持现状下去,轩辕会被自己拖累,在与九黎的隔世一战中落败;即使保持现状下去,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归日常的生活……他的心底里,也依旧希冀着保持现状。
他想要左右这已经发生的改变,可是,他还没有足够的,面对这改变产生的后果的勇气。于是,他努力的营造着和曾经相差无几的气氛,在这样的其乐融融中用力的麻痹着自己,想要忘却那些不想想起来的事情,营造着虚假的,无可挑剔的欢乐。他将自己沉入这真实的梦境之中,不愿醒来。
可到底,还是醒来了。
所有的假象都在她带着憧憬与向往的朦胧言语中被生生撕裂,努力营造出来的安乐乡瞬息间告破,将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在这里,他依旧是路明安,但却称不上是夏疏影的朋友。他路明安,只是一个自私的,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选择了让自己身处在安全之地的卑劣的家伙而已。甚至都称不上是葬剑骑士。骑士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陷身险地,来交换被守护之人的安全,可自己,何曾有那样的觉悟?
不说生死之间,连在情感之中,都不敢主动做些什么。明知道让那样的谎言持续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明明都已经得到了提醒,明明答应过要坦白。可是,到头来,自己未曾开口,在一切发生之前,把所有坦白。
他哪里称得上是葬剑骑士?
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害怕这平静而祥和的一切就此崩坏,害怕自己必须面对的残酷。所以在改变到来之时,他下意识的想要阻挠,即使那样做,会亵渎她对他的信任。
他害怕着改变,可世界已经开始改变。他终究无法脱身事外……一切在褪色,褪色成黑白,然后被搅合,成了没有界线的灰色。而他立在灰色之中,不知所措。
他不止一次的想着,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样做的话,如果自己并没有因为怯懦而将自己的身份掩饰起来的话,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这一整个白天,相邻的少年少女都坐在一起,彼此烦恼着,烦恼着同样的事情。只是,烦恼的答案,谁能给出解答?
黄昏到来之时,他化身为另一个他,远远地落在她身后,护送着她往别墅的方向走着。视野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有好几次转过头来,遥遥的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似乎想要凑近过来。可是每一次,她都只是遥遥的望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收回动摇的目光,恍惚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直到走进别墅之中,直到钢铁的栅栏将彼此隔绝,她都未曾向他这边迈出一步。或许早上的时候,她向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已然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但却被他硬生生的击溃。她的勇气本来就是因为他的存在而产生的,而现在,又由他亲手将这勇气打破。
不得不说,这很讽刺。
他麻木的站在阴影里,遥遥的望着她消失在别墅之中,然后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乖女儿,你回来了?”看到自家女儿的身影,夏承泽连忙抬手打了声招呼。夏疏影却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楞怔怔的垂着头,小步小步的往自己的房间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夏承泽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随手把手中专门出来泡的咖啡搁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唰唰唰几步跑到了夏疏影的面前,温声这般询问道。
“爸……爸?”直到此时,夏疏影方才反应过来了一般,抬起眸子看向了夏承泽,在看到他脸上那浓郁的担忧之色时,她微微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儿,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还说没事……”夏承泽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脸色都苍白成这样了,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他一边心疼的用手指摩挲着女儿憔悴的脸颊,一边反手掏出了手机,就要拨通路明安的电话,“那个混小子,保镖怎么当的,我家女儿变成这种样子都不知道通知我一声……”
“不要,”谁知道面前的女儿却陡然激动了起来,她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抬起头一脸急切的看着他,那张憔悴的俏脸更显苍白,一双眸子也陡然变得水润了起来,就好像下一刻会有什么夺眶而出一般,“爸爸,不要,不是他的错……”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她眼里几近决堤的的湿润瞬间浇熄了夏承泽的所有怒火,什么愤怒,什么原则,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在自家女儿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总是这样,总是轻易的丢开理智,尽力的去满足她的意愿,给予她她想要的一切。“不要就不要,乖女儿你别哭,爸爸什么都听你的……不找他,不找他,走,我先带你去休息。好好睡一觉……啊。”
女儿是他的逆鳞,是他最致命也最珍视的地方,他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若有谁越过层层障碍,伤害到了他的女儿,他绝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但另一方面,女儿的意愿又是他的雷池,如非会对自家女儿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他绝不会越雷池一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所剩下的,只剩下她了。
好不容易将女儿安抚了下去,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夏承泽默默的坐在她的床头,陪伴着她,看着她入睡。在女儿和其他所有事情之间,排在最前面的绝对是自家女儿。
“爸爸……”或许是太疲累了的缘故,她很轻易的就陷入了睡梦之中。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情绪也很不安稳。
“嗯。”夏承泽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她探出被子之外的,小小的冰冷的手掌,低声的回应道。得到他的回应,睡梦中的夏疏影的紧蹙的眉头悄然舒缓了几分,可脸上的哀伤与迷茫之色却依旧没有褪去。
小而精致的脸颊上,堆积着厚重的迷茫与忧伤,微微蹙着的眉间夹杂着不得而知的疑虑,抿得发白的唇角紧绷着让人怜惜的痛楚。这样的她,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嗡嗡嗡”衣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了起来,夏承泽反手掏了出来,看了一眼,随手掐掉了,然后直接关机,收回了衣兜之中。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离开,因为她需要他,需要他这个父亲陪在她身边……
“不让我联系他吗?”只是啊,只是啊,看到这种模样的她的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呢?他终究还是要探寻真相,寻找那伤害到她,让她伤心的根源,“看来,和那家伙,和路明安那小子脱不了干系啊。”
“路明安……”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眸光深处有冷冽的神光波动着,“你果然还是伤害到了她……”
……
以前总会迫不及待的推开的家门就在面前,可路明安却陡然生出了几许恐慌的情绪,他有些害怕,一时不敢推开这扇门。就好像门里,有着一个他绝不敢用现在这种姿态去碰触的世界一样。
门里,是只属于她和他两人的家,小而温馨。是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家而已。正是因为太小,所以能装下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温馨和愁苦之间,能容纳下的只有一个。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一直不敢伸手碰触面前的门把手。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起伏的钥齿在他的掌心印下深深的痕迹。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的次数已然数不清,在门前站了多久也已然想不起。天色从明到暗,城市在夜间苏醒。五颜六色的光芒从身后打来,将他的后背照的五彩斑斓,而他面对着房门的脸上的阴影却越来越深。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始终无法伸手,推开面前那扇门。
然后,房门自己打开了,林浅雪探出头来,气鼓鼓的看着他,不满的低声抱怨着,“笨蛋哥哥,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都说了,要晚点回来的话要给我打电话的啦……”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一边伸出手,抓住了路明安的手掌,想要把他拉进房门,指掌触碰的那一刹,她方才发现他的手掌莫名的很是冰冷。她心头陡然一突,抬起眸子,细细的打量起路明安来。
“哥哥?”她静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近了路明安的脸庞,低声唤道。他却依旧呆呆的矗立着,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一双眸子直直的望着房门内透出温暖灯光的小小空间,削瘦的身体陡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行啊。”他僵硬的摇了摇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的撞到了后面的栏杆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却似无知无觉一般,自顾自的别过了目光,用颤抖的声音这般言语着。
他不敢再看那个小小的温馨的空间,似乎害怕自己的目光会玷污了它一般。
“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林浅雪眼眸中升起了怜惜的神色。她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她,缓缓的凑近他的身边,嘴里低声呢喃着询问的话语,确实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我果然,还是搞砸了啊,浅雪。”路明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莫名的慌乱与悔恨。他歪着头,目光迷失在幽深的走廊深处,却是不敢转回来,和林浅雪对视。
“如果我早听你的,早一点坦白的话,或许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如果我不那么瞻前顾后,如果我不那么软弱,如果我……”
“我啊,自说自话的,太以自我为中心,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吧?”他低声的言语着,言说着用整个白天的时间在心底里堆积起来的所有的自责与悔恨,向她宣吐着所有对自己的憎恶。
他站在门外,她也在门外。他和她两人都不在‘家’里。于是,他找到了可以宣泄自己情绪的借口。
“我啊,那天气势汹汹的对那个家伙说着敢伤害她绝对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可实际上,现在伤害她的人却正是我自己,真是可笑啊……”
他不住的对自己说着恶劣的言语,不住的自我否定,目光却一直不曾转回,和仰着头望着他的林浅雪对视。
林浅雪静默的听着,听着他宣泄着所有的痛苦,听着他言语着所有的悔恨。一直听一直听,直到他的声音再无法保持平静,方才上前一步,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际,用力的抱住了他。
“可以向我撒娇呢,哥哥。”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了过来,温暖了路明安有些冰冷的身体。她把脸埋在路明安的胸口,然后低声的,低声的这般言语道。
那一瞬,路明安鼻子一酸,好悬没有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