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沛县萧曹,扶秦者黑也!

公子玄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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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沛县。

    城内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过完腊祭,便要准备来年春耕。书吏手握尺牍,前往各乡宣扬律令传授农桑。

    根据仓律规定,稻、麻每亩用二又三分之二斗;谷子、麦子每亩一斗,黍子、小豆每亩三分之二斗,大豆每亩半斗……若是土地肥沃用的良田,也可不必按此数量来。

    自灭楚置郡,秦律已推行五年之久。如今虽保持着楚俗,偶尔还能听见有人唱着楚歌,但秦律却已是深入人心。秦法严苛,动不动就连坐充为刑徒。魏楚两地最好游侠,动不动就拔剑与人争执。但现在,却是无人再敢持剑。

    刘季头戴竹冠,腰间佩剑。

    走在路上,时不时有人与他打招呼。

    “亭长回来了?”

    “你这狗屠倒有眼力。”

    刘季微笑着停下脚步。

    面前则是处屠宰店,为首者包着黑发,手握屠刀。根本无需入店,便能闻到股刺鼻的血腥味。

    “亭长运气好,刚好留有副狗腿。若亭长不嫌弃,大可拿回去烹了。”樊哙用荷叶包好,笑着道:“亭长自咸阳而归,削瘦不少。还错过了腊祭,可莫要拒绝。”

    “善!”

    刘季毫不客气,将其笑纳。而后他左右环视,压低声音道:“乃公走后,夏侯如何了?”

    说起这事,他就恼怒。

    秦律管的太宽了!

    夏侯婴与他关系亲近,为沛县厩司御。每每他送完客人回来路过泗水亭,皆会找他聊天喝酒,而且一聊就是大半天。有回他们皆有些醉意,便说要切磋番。刘季出手没了轻重,因此误伤夏侯婴。

    秦法伤人者刑,刘季身为亭长知法犯法更要从严惩治。还好夏侯婴是宁死不招,就说自己没受伤,他们俩只是闲时嬉闹。但县令也不是傻子,命人查看就发现夏侯婴右手有剑伤。因为口供作假,夏侯婴被关至监狱内,期间还受数百笞刑。但夏侯婴至今都未松口,更未指认刘季。

    樊哙则并未避讳,笑着道:“亭长放心,经主吏掾和狱掾联名担保,再加上王陵雍齿等豪强相助,县令也因没有证据将夏侯无罪释放。只是因挨了笞刑,还在休养。”

    “乃公现在瞧瞧去。”

    刘季提着狗腿,便朝前而去。他刘氏在当地也算是小有能耐,祖上为丰公。他生性豁达加上喜好交友,所以人脉关系颇广。自他担任亭长后,萧何对他多有照顾。他将刑徒送至骊山,吏皆送钱三,唯萧何五钱。

    想不到,这回又帮了他。

    刘季为求更快,便不顾禁令穿过关市。沿路还碰见了曹寡妇,发现她竟支了个小摊,木板车上摆放着一块块雪白之物。

    “你这卖的是何物?”

    “呦,良人终于回来了?”

    “嘿嘿……”

    老刘望着面前风韵犹存的妇人,来了兴致。曹寡妇乃是他的外妇,说白点就是没有任何名分的外室。他们俩的事,整个沛县都是人尽皆知。

    曹寡妇白了他眼,带着几分哀怨道:“你这一走,足足过去大半年。家中没粮食,为养肥儿便得想法子。幸亏前段时间妾的远房亲戚来至沛县,与妾说了这菽乳,还说名曰豆腐。”

    “豆腐?还是菽乳好听。”老刘舔了舔嘴唇,“看看多白,就和你的……”

    “哼!”

    曹寡妇将老刘的咸猪手拍下去。

    “已为人父,还不正经。”

    “若是正经,哪能为人父?”

    “晚上……妾等你。”

    “嘿嘿,乃公去也。”

    刘季可没忘记正事,夏侯婴为让他免于刑罚甘愿受数百笞刑,被关在监狱一年之久,咬死不松口。所以证明他没结交错人,自然要去看望夏侯婴。望着手上的狗腿,他还是觉得差点意思。

    恰好,这时路过了酒肆。望着里面忙碌的妇人王媪和武负,饶是刘季脸皮厚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他隔三差五经常来酒肆贳(shi)酒,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这回送刑徒至骊山,沿路开销都是靠僚友救济。他又素来大方,压根就没剩下几个钱……

    “咳咳……”

    “亭长回来了?”

    “乃公想再贳酒,不知……”

    武负顿时笑了起来,作揖道:“亭长不必如此。主吏掾前些日已将酒钱结清,还给亭长留了五百的酒钱。只要亭长想喝,可随时来饮。”

    “萧兄……待某如此好?”

    刘季都愣住了。

    他与萧何乃是兄弟相称,平日也是待他不薄。这回出面担保夏侯婴,令其能被赦免释放。又为他结清欠债,还给他留有酒钱。如此,明显是不对劲!

    “是啊,主吏掾和狱掾要去咸阳当大官咧。”王媪在旁附和,感慨道:“听说是那南郡乌鸟自千余名秦吏中,挑中的他们。再过三日,他们便要出发。到那时,夏侯还得送他们去咸阳咧。”

    “南郡……乌鸟?”

    刘季顿时愣神。

    又是他?

    他自咸阳而归,沿路听了不少关于黑夫的消息。据说黑夫已爵至右庶长,还得皇帝赐氏赐字,被破格提拔为泾阳县令。按理说内史诸县长吏皆由皇帝指派,可这回竟然是让黑夫自行挑选提拔。如此殊荣,举秦都找不出第二人!

    现在,刘季全都明白了。难怪萧何会帮他还钱……这是因为要离开沛县,所以才在临走时帮他把事都摆平。

    诏令下达,萧何也无法拒绝。

    见其要离开,刘季也颇有不舍。

    萧何能力出众,前年郡守亲至沛县要升他为郡长吏。只是萧何以照顾宗亲老幼,再加上身体抱恙为由给拒绝了。去年萧何便故意做错些小事,上计考核排名中游,自然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可刘季知道,萧何却是另有原因。他记得那时他还未当上亭长,他去请教萧何秦律。两人饮酒闲聊,借着醉意萧何便说了些事。

    秦国现在看起来强盛,却有诸多隐患。比如秦国至今未立太子,始皇帝若某日病逝,当如何?

    还有这些年几乎天天打仗,诸侯子民皆已厌烦。好不容易安稳两年,秦国又要启兵南征。诸多更卒戍卒被征调,前往越地。南征赢了,他们很可能留戍当地。南征若有闪失,他们便会死于越地……沛县的戍卒被选中为伍后,宁愿逃至芒砀山为群盗,也不愿去越地。

    所以,萧何不愿离开沛县。若是担任郡中长吏,便要直接受监御史的监察。相反留于沛县,他们可以暗中筹划。沛县乃是桑梓家乡,萧氏数代经营更为当地豪族。就算是沛县县令做事,也得看萧氏脸色。可若去了郡城,他们定会处处受制。

    宁为县君,不为郡吏!

    这就是萧何的想法!

    始皇帝死后,天下必会巨变!

    所以他们要留于沛县,静待其变。

    然而,如今诏令下达。

    萧何曹参即将前往泾阳!

    刘季只觉得胸口郁闷至极,黑夫无姓无氏也是从亭长干起。可现在是爵至右庶长官至泾阳县令,关键是还把萧何曹参全都给调走了。

    千余名秦吏,为何偏偏选中沛县?

    ……

    萧宅。

    留有山羊胡的中年宽衣博袖,正襟危坐。右侧的略显年长,长得眉清目秀。头戴布冠,从容不迫的端起酒樽。坐他对面的比他年轻些,身材魁梧高八尺有余,腰间挂剑头戴双板长冠。

    庭院内,仆人们忙着收拾行李。一箱箱的竹简皆是扛了出去,都是萧何这些年来所掌管的沛县簿册。包括当地户籍人口、田宅数量、赋税……皆有记录。现在萧何既已被调至泾阳,自然得悉数交还给县寺。待将公务交接后,他便会启程前往泾阳。

    “萧君,可有何打算?”

    曹参放下酒樽,看向萧何。

    这些年来他虽然屈居于第二,然心里却很佩服。萧何能力出众,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论武艺的确不行,然精于算计谋划。他擅于治民,凡沛县子弟皆以萧何为长。县令说话未必管用,但萧何说话肯定管用!

    “吾等为秦吏,没的选。”

    萧何轻轻叹息,“诸多秦吏,却挑选了你我二人。何也听说过黑夫的诸多事迹,精于百工长于农事。沛县自三个月前,便未闲下来过。农器,马蹄铁……前几日又要筹备造纸坊。麻纸物美价廉轻如绢帛,所制成的蝴蝶书适合承字。不过就这么厚本,却可承两万字。”

    “参亦有耳闻。”

    “何自诩精于星象,能看透这天下大势。”萧何捋着胡须,自嘲道:“何昔日断言,秦能迅强也必将速亡。然南郡乌鸟一鸣惊人,形势骤变。据何所知,武平侯能被复用皆赖于他。据说,他还对南征多有献策。若秦推行其策,或许会有奇效。”

    “扶秦者,黑也!”

    “然!”萧何苦笑点头,“秦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故为水德,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黑夫黑夫,便是因此而生。前几日还有内史文书,令各个郡县弟子下乡充为吏守,等同于服役。初定每人每年两月,以此轮守。”

    “此为应急之法。”曹参轻轻摇头,叹息道:“自秦兼并天下,各个郡县皆缺能吏干吏。凡官啬夫及下,还需照常服役。动辄便要将刑徒送至骊山,修造皇陵。一来一回,少说半年时间。照参来看,这弟子下乡后面还要改。”

    “哦?”

    “待秦吏没那么缺后,可令弟子直接服役半岁或是一岁。短短两月,有的人政务可能刚刚上手,然后就要重新回学室。长此以往,反会有弊。”

    “言之有理!”

    萧何端起酒樽示意。

    是的,现在纯粹是为了应急。

    待后面没那么缺,再做更改。

    “说起徭役,泗水亭长快回了。”

    “萧君对他是颇有照顾。”

    “此人生性豁达风骨不凡,颇有魏楚任侠风范。昔日还曾单人单剑,前往大梁投靠信陵君。可惜,那时信陵君已故多年。”萧何捋着山羊胡,淡淡道:“何始终认为,此人今后必能成就番大事。莫要看其如今不事生产,却能与沛县豪强为友,岂是泛泛之辈?”

    “萧君识人远胜于参!”

    “罢了,说这些也无用。”萧何拂袖起身,“吾等已受诏令,需前往泾阳担任县吏。至此离去,怕是再难回沛县。若黑夫真能改变这天下大势,吾等顺势而为,也能为宗族留有余荫!”

    “善!”

    曹参起身作揖。

    恰好,这些也都是他所想的!

    他在沛县,事事皆居萧何之下。

    他虽然服气,却不甘心。

    待去了泾阳,他定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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