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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冉冉升起,清风寨前晨雾稀薄,隐约可见浩浩荡荡的大军。放眼望去,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刀枪如麻漫山遍野。
清冷晨曦下,一名战将稳立城楼,身披玄铁甲、外裹红战袍,手握银枪一杆,背负投矛十支,数千兵士顶盔带甲排于两侧,弓上弦,刀出鞘,表情肃穆,岿然不动,冷冷凝视着眼前的狄军。
门楼内,一道倩影款款而来,素手如玉,轻轻抚上战将坚毅的面庞,“夫君!”
战将闻声回头,骇然失色,“哎呀!夫人!就要交战了,你上来做甚么?这不是胡闹么?快快回家去!”
丽人俏脸微扬,娇哼一声,“夫君莫要忘了,你只是忠武营的副营主而已,我才是营主!你凭什么指挥我?”
周围兵士纷纷忍笑,鼓着腮帮子憋得十分辛苦,战前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战将神色尴尬,连连讨饶,“是是是!我的营主大人!这里交给末将,您贵体不便,还请速速回营!”嘴里打着官腔,手却温柔地抚上妻子隆起的腹部。
丽人贴近战将的胸膛,小声地道:“胜飞!千万小心,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
杨胜飞咧嘴一笑,豪气顿生,“夫人尽管放心,为夫的本领你还不知道么?再说了,今日一战,需不需要我出手都是两说!”
夫妻缠绵间,凄厉的军号响起,敌阵微微一动,顿起泰山压顶之势,万军齐步一踏,仿佛地动山摇之威。
杨胜飞不由分说,一把将杜寒玉从怀里揪出来,“要开战了,你快下去!”见她犹自不舍,板着脸道:“你再不走,我会分心的,万一有个闪失……”
话犹未了,杜寒玉转身就走,飞也似的奔下城楼,杨胜飞吓得大叫:“哎呦!你慢着点啊!小心别摔着了!”
杜寒玉的声音遥遥传来:“别管我!你给我专心!这是本营主的军令!”
“哈…”一名兵士没忍住,失笑出声,然后传染给了第二第三个,眨眼的功夫,守墙兵士笑成一片。
杨胜飞冷着脸,银枪重重一顿,兵士们登时不敢再笑,寨墙上无声无息,死气沉沉。
兵士们心中正怯,却听他扯开嗓子高喊:“将士们!一会儿给我往死里打!莫要害得本将今晚上不了床!”
声音远远传开,忠武营七千兵士轰地一声哄笑起来,心中的紧张和畏惧一扫而空,声浪更胜先前。
边上的黑狼不失时机地吼道:“我等誓死为杨将军重振夫纲!”
“嗷!”七千将士振臂狼嚎,斗志昂扬,士气暴涨。
※※※※※※※
远处的山顶上,刘枫迎风背手,昂然而立,深黑色武士服,袍袖带风,襟摆飞飘,猎猎作响。
白岳和贺雄一左一右,背刀握戟侍立在侧,彭万胜点头哈腰地站在下首,一百名随风堂刺客整齐列于身后。
山下一幕尽收眼底,刘枫笑顾左右道:“这等鼓舞士气的说辞真是闻所未闻,看来胜飞成熟了不少!只是这惧内的毛病却是改不过来啦。”
这个笑话即使是主公说的,大伙儿也没面子给,一个笑的都没有,皆是愁容满面。
他们终究是晚到了一步,狄军已然封住入寨的通路,绕行上山,登高俯瞰,敌阵不下五万之众,分成五个万人方阵,四绿一黑,看来是胡人惯用的炮灰战术。
这还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至少仍有三倍之敌!因为山谷狭窄,无法容纳太多人马,因此主力留在了山外。
他们害怕遭受烧山火攻,正在后边儿集体伐木,十五万人一齐动手,不消三日便能清出一片光秃秃的战场。
本方虽然也是六营聚齐,精锐尽出,可凑一块儿不过三万出头,这仗怎么打?
刘枫余光一扫,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心里也不好受,三年筹谋付之东流,仿佛心口被剜了一刀似地。可他不能表露出来,尤其是在眼下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主帅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放心吧,清风寨是入山第一关,苦心经营三年,不是那么好破的!”刘枫自信满满,身边的众人也渐渐稳住心神。
山下号角渐急,令旗挥动,一支绿营方阵率先开动,一万名绿衣绿甲的汉兵喊着号子,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配合着节拍,一万把弯刀拍打盾牌,砰砰有声,铿锵入耳,摧人胆气,夺人心魄。
清风寨坐落山口,寨墙仅半里长,万人方阵拉开了往上一压,横向里顿时填得满满当当。
少时,第一排绿营兵不经意间跨过一块红色的石头,只听一阵梆子响,寨墙上箭如飞蝗,绿营兵连盾成墙,箭支射入木盾的咚咚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一响而没,仿佛石沉大海,却又连绵不绝。
又跨过一块绿色的石头,只听嗡地一声,寨墙后方升腾起乌云般的密集箭支,大片大片落入绿营兵方阵,惨叫声一瞬间转为高昂。
进入百步距离,攻城将领高呼一声,方阵瞬间瓦解,一万绿营兵齐声呐喊,抬着近百架云梯开始冲锋,杀声震天,气势汹汹。
随着方阵解散,箭雨的威力真正显现,墙上墙后交替放箭,宛如连弩,毫无间隙,数以千计的绿营兵倒在冲锋路上,人潮过处留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死尸,但仍有更多的活人冲过了箭雨的封锁。
“好!冲过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指挥本次进攻的是三大万夫长之一的科德穆,通过一次昂贵的关扑他获得了先锋官的荣幸。眼见进攻顺利,冲锋势头凶猛,他不禁大为兴奋,连续派出三波传令兵催促进攻,立志一战突破清风寨。
看着潮涌般的绿营兵渐渐接近寨墙,众人神情愈发凝重,忽听刘枫冷笑出声,目光一齐看去,只见他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容,右手抬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响指脆声的同时,战场上轰隆一声巨响,刹时间尘嚣滚滚,遮云蔽日,也不知发生了何种突变。紧接着又听烟尘中哭爹喊娘,惨叫连天。
灰尘渐散,科德穆定睛看去,冲锋在前的绿营兵,全都落入了一长排陷坑之中,后面的兵士止不住脚,还在一排排地将人往坑里推,惊呼惨叫不绝于耳。
清风寨前的开阔地上早就暗中挖了三排陷坑,宽丈余,深达两丈,横贯整个山口,下插密密麻麻的铁钎,平日里用厚木板铺平,遇到战事,将厚木板换成薄木板,一夜可就,令人防不胜防。
“哎~呀!”科德穆气得跳脚,奈何眨眼的功夫,落下的兵士足有五千之众,下面的不被扎死也被压死踏死,上面的还在垂死挣扎。
余者哪里还敢再战,不管不顾,掉头就跑,可头顶的箭雨丝毫不停,溃军背对箭簇,死者无数,能活着逃回本阵者十不存一。
一名裨将劝道:“将军!我们中计了!请鸣金收兵吧!”
科德穆的答复是一拳把他从马上打得滚下地面,一把弯刀架在脖子上,“混账!胆敢乱我军心!”寒光闪过,人头飞起,鲜血激射。淋漓的弯刀临空挥舞,血滴飞溅众将脸颊,他厉声喝令:“陷坑已被死伤人马填平,再吹号角,第二阵上!”
尸横眼前,左右噤若寒蝉,哪个敢言?何人敢劝?死亡的号角再度吹响,第二组绿营方阵缓缓开动,速度比之前慢了几分,科德穆大怒,挥刀高喊:“督战队上,怯战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两千胡骑奔腾而出,一轮威慑性的箭雨落在绿营方阵的队尾,数十人当场被射死。
后排兵士心胆俱裂,发一声喊,猛地向前涌去,阵型瞬间瓦解,你推我挤,一万人乱哄哄地鼓勇前闯、亡命狂冲,两千督战队紧随其后,步步紧逼。
前后各有无数箭雨落下,地上又刷了一层死尸,铺得满满当当,未及冲近,十停已折了两停。惨叫声中,先前落入陷坑的伤兵纷纷被后来者踩死,尸满路平,惨不忍睹。
踏过尸坑,未行二十步,又是轰隆一声响,第二道陷坑落下,这一次更为惨烈,噗噗摔落之声如弦急响,只一瞬间,两丈深的陷坑已被填满。
后面的督战队不为所动,箭雨依旧,数以百计的溃兵扑倒在逃亡的路上,幸存者哭喊着哀嚎着继续挺进,随着最后一道陷坑崩塌,一切归于平静,第二阵全军覆没!
弹指之间,近两万人送命,刘枫即使心硬如铁,也不禁闭上了眼睛,这些可都是汉人呐!
科德穆目瞪口呆,脸色难看至极,两支万人队,墙根都没摸到,就这么没了?
又一名裨将冒死进言:“将军!不能再打了!您看看周围!”
科德穆两边扭头,看向剩余的两支绿营方阵,只见一众汉兵惊恐万状,不自觉地往后挪步,整个阵脚都随之松动,他毫不怀疑,只要进攻的命令一下,他们立刻就会崩溃。
他羞愤难当,仰天连吼三声,咬着牙下令:“收兵!”
“铛铛铛——”钲钟敲响,三万人如退潮般涌出峡谷,两万步兵齐声嘶吼,竟跑得比骑兵还快,你争我抢,队列彻底打乱。谷口处,胡骑汉兵挤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推搡踩踏,死者无数,惨叫不绝。
“混账!不要乱!”科德穆高声呼喝,混乱中只有身边数百骑闻声静立,余者依旧蜂拥乱冲,场面已然失控。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梆子响,两边山林杀声震天,左右各涌出无数铁甲兵士呐喊冲杀而来。
又听寨墙上战鼓如雷,寨门大开,先是数百步兵顶着长条木板,飞奔至陷坑处铺路,紧接着隆隆马蹄声中,三千铁甲骑兵策马冲出,为首大将金刀金甲,纵声高呼,“荡尽胡虏!——杀!”
“——杀!”数千骑兵齐声怒吼。
“——杀!”两翼步兵山呼响应。
左路三千奋威营,右路三千忠义营,中路三千骁骑营,人如虎,马如龙,蹄响如山崩,杀气冲云宵!
三面夹击之下,狄军瞬间崩溃,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峡谷路窄,三万溃兵挤得水泄不通,有马者纵马践踏,无马者挥刀开路,一路死尸铺地,血流成河。
山崖上,刘枫抚掌大笑,“好好好!两支伏兵只有提前出山,远行三十里以上,才不会被斥候所查,这一定是武破虏的手笔!”心中大慰:三年心血也非一无是处,无法水淹七军,却也练出了百战精兵!
白岳和贺雄面面相觑,都为自己心存胆怯而羞愧汗颜。百名刺客单腿跪地,抱拳高呼:“恭贺主公旗开得胜!”
刘枫一声长笑,把手一挥:“进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