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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大家不陌生吧。自然是都城在哪,旗舰店就迁到哪儿的,可不管在哪儿,永远是城里最繁华,最抢手的黄金地段。旱涝保收,与国同休,这没什么道理好讲,就像不用指望FBI或CIA会经营不善破产一样,但有老板娘芸娘在,醉仙楼的独家地位就是稳如泰山。
路上,哥俩又讨论起了这次“远征东瀛”的大动作。——须知,走的可不是刘明轩一个人!而是一支大军!他麾下直属的五千铁骑及其家属已不下三万人,再加上全国所有的劳改营,整整十一万待罪囚徒,有男有女,统统征调!组成了这支浩浩荡荡的“东瀛远征军”!今后十年内,全国各地所有的重刑罪犯,也一律发配海外,由玄武军团东海舰队分批运载到东瀛“开疆拓土”。
换句话说,这是大楚立朝十五年来,第一次主动的、无理由的、强势征讨异族!第一次非掠夺性临时侵占,而是建府立衙,划疆封国,将整个地域正式纳入版图的移民扩张!——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灭国侵略!
这件事,从开始就注定是定坤十六年楚国的最大动作,将消耗全国银钱储备六千万贯,军粮库存八百万石,相当于全国全年岁入的一半!——刘枫做到这个份上,就连察丝娜也认为绝不是为了“惩罚”刘明轩那么简单,这二位同为“异族国君”,又怎能不格外关心呢?
当然,关心的不是输赢,输赢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东瀛弹丸之国,军队以百十论数,打仗以木藤为械,早已被玄武军团的舰载格斗兵蹂躏过“一百遍呀一百遍”,从来都是毫无抵抗予取予求的,没兴趣长期占领罢了。即便这次大楚远征军比较“水货”,可对当地土著来说,十余万的数量具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与其说是“征讨”,还不如称之为“接收”更为贴切。他们唯一的凭借也只有那茫茫大海。可在最远抵达过黑海的玄武舰队面前,怒涛天堑亦是坦荡通途。
好吧,这是一场无虑输赢的战争。
两位藩王真正关心的是——刘枫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又会对鞑靼国和察合津两大属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简单说,是福还是祸?!
对于这件事,乾昊忧心忡忡,担心“老三的野心萌芽了!”
鄂尔兰却相对轻松许多,他一脸笃定地笑着说:“我一直在想,老三为什么不灭了我们?——别说他做不到,全国超过两百万的主战军团,来一半我们立刻就死,就像东瀛一样,一劳永逸永除后患,多干脆?多省事儿?可他偏不!就这样留着我们,称臣纳贡,怀柔羁糜,软刀子一刀刀地片,叫我们吃不饱又饿不死,残喘百年,无疾而终。”
乾昊似有所悟,说道:“你是说,三哥是顾及着结义的情分,不愿我们在这一代灭国?”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哦不,也只有你会这么想!天真!”鄂尔兰嗤之以鼻,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直言不讳地说:“要是我有这力量,眼睛都不眨一下,转身就把你们统统干掉!——最多太庙里留几个空灵牌,每年烧烧纸,掉掉泪,就算对得起兄弟情分了。我们……毕竟是一国之君啊!”
鄂尔兰说得理直气壮,似乎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他却又避过乾昊炯炯的目光,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呢?
“养痈!”
鄂尔兰声气不响又格外沉重地吐出两个字。在乾昊吃惊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合理答案!——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没有了鞑靼国和察合津,这片大陆上将再也没有值得重视的对手,大楚朝的后世君王也再没有来自外界的压力。这真的是好事么?不!绝对不是!没有了来自外部的潜在威胁,君王和朝廷就会彻底放心、彻底安逸,然后……彻底堕落!”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老三要后世子孙永远提防着我们,用各种手段限制削弱我们,却又不急于毁灭!这是一种鞭策一种警醒,直到……我们鞑靼完全融入汉人,从根子上没了区别,国界疆域本身也就没有了意义,真正的大一统就会来临。不过这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再往后……老三也懒得再管了。”
“他这是玩火啊!”乾昊有些吃惊,又有些不信:“他就不怕我们一旦机缘巧合地强大起来,让他养虎为患,落个玩火**?”
“所以有了这次东瀛远征!”
鄂尔兰咬着牙笑起来:“东瀛孤悬海外,很难受到中原祸乱的池鱼波及,可你千万别忘了,统治东瀛的主人,也是大楚皇家的直系血脉!——这次跨海远征,究其实质而言,老三是要播撒下未来可能的‘复国种子’呀!哪怕有朝一日大楚败亡,千里海外却还有一支独立的力量!他们有着最纯正的皇家血脉,最正统的大义名分,随时都有着举旗复国的希望与可能!——这就是老三的心思!难道不是么?”
鄂尔兰的这番话,就像从乱麻抽出一条条的线索,互相连接、彼此纠缠,终于绞成了一条完整的真相!
乾昊目瞪口呆,可又打心底里相信——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三哥……他很可能,哦不,他一定就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大哥居然能猜透这心思,也是一等一的了不起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乾昊心忧胆颤地问道。
“怎么办?凉拌!”鄂尔兰爽朗地笑起来:“弱肉强食,就像刚才街上的那一幕!”
“刚才的……那一幕?”乾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群孩子?”
“不错!大到军国争霸,小到童子嬉戏,莫不遵循这一天地至理!”鄂尔兰说话时口气随意,表情却极认真:“老三,就是那个吃糖葫芦的大孩子,你我便是那些起哄追逐的小娃娃,凑份子出钱出力,糖果子让给他吃,剩下根甜棒子咱俩舔舔,就是知足!——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你我这辈子是没指望的!乖乖的也就平安无事,切莫学那小女孩,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招灾惹祸,自取灭亡!”
乾昊心中真是万分佩服这位大哥,比自己强得实在太多太多,可偏又甘心和自己一样弱小,真是用心良苦!再细想他说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不由频频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我不学小女孩!我也不拿不该拿的!”
“可你拿了!”
鄂尔兰突然语气变得严厉,迅疾又凶狠地低喝道:“老三的宝贝女儿!你也敢碰!”
乾昊倒抽一口冷气:“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咦?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鄂尔兰怒其不争地说道:“连我都知道了,瞒得过老三!?若不出我所料,今天这顿饭,就是找你算账的!——告诉你,就是天仙儿也给我绝了这念想!老三是个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一会儿乖乖低头认错,夹着尾巴回漠北!这次刘明轩的事,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切莫连累老子一起遭殃!”
乾昊天旋地转之余,也终于明白过来,大哥天南地北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目的就是要说这最后的一句话啊!
这一刻,乾昊打生下来第一次想要逃跑,可天涯海角整个天下都是三哥的,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一抬头,醉仙楼的正门口就在眼前……罢了罢了,就是死……也得往里走了!
归义王运气定神,牙一咬,眼一闭,抬脚就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的大堂里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下舞台正演歌舞,楼上分着九间包厢雅座,窗开窗闭隐约已坐了些人。楼下堂宇空阔面积不小,支着八根根朱红色的木柱,柱间摆着二十几张八仙桌,全都面向舞台,一桌可容十人,桌上摆满了干点水果各色菜肴,已是男男女女座无虚席,边吃酒便看那台上载歌载舞,喝彩叫好之声迭起。
刘枫请客,自然是二楼正中间天字第一号的大包间。店家伙计一叠声地过来迎客,乾昊鄂尔兰各怀心事,身沉步重地登阶上楼,来到包厢。
包厢颇大,春凳桌椅俱全,已摆满了一桌酒菜,色香俱全,只是两人都没心思细看。八面落地大窗敞开着,舞台上的表演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楼下食客也一览无余,“高人一等”的尊贵超然之感油然而生。屋内陈列精雅,临窗还有一座落地大自鸣钟,还有各色盆景根雕装点,也都备极精巧。东头摆着一个卷耳书案,文房四宝齐全,方便客人趁酒赋诗。转身一道八折彩绘的巨大屏风,绘的是吉祥如意的喜鹊登枝图,后头是包厢自带的小舞台,有兴致的客人便能叫几个舞姬歌女到眼前来现场表演。——不愧是大楚朝最顶级酒楼的最顶级雅座!
最特别的地方,这间名为“忘忧阁”的雅座,四面都悬着一块匾额,都是四个字。——西面写“主客交融”,东面写“物我两忘”,北面写“自在一心”,而最重要的南面,则挂着令两大藩王瞬间呆滞的四个字:“莫谈国事!”
莫谈国事!
区区四字,一瞬间勾起尘封的回忆,那襄阳郊外的无名小楼,那已化为灰烬的寄语横幅,还有那胜负已分、各安天命的结义四友。
即便是最重心机的鄂尔兰,也在这一刹那不禁露出了温馨的微笑,低低地说了声:“老三……有心了。”
不料,那乾昊却是一声惊呼:“有……有鬼!”——乾昊整个人都扑到鄂尔兰的身侧,死死拽住他的胳膊,猛力摇晃,却又张口结舌欲言难出!
鄂尔兰老大不耐烦,甩着手道:“做甚么?发得什么疯!?”
乾昊手指那“莫谈国事”,语无伦次地叫道:“字迹!这字迹!你看啊,看清楚!——这是二哥亲笔真迹啊!”
鄂尔兰却是傻了吧唧地问:“二哥?你二哥是谁……”他突然反应过来,也是见了鬼似的跳起来:“娘的!赵濂!?赵濂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