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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了三日佛脚,我恬不知耻自认易容术炉火纯青,检视再三,终于牵着兰博放心出府,身穿一袭雪缎儒衫,头戴雪缎鹤羽帽,帽檐上缀着一块美玉,严严实实拢住三千烦恼丝,脚蹬皂色细底靴,一枚羊脂佩系于腰间玉带上,手持一柄象牙骨子折扇,不时“哗”地一甩展开,风度翩翩地摇上几下,俨然一位风liu贵公子,可惜黑中透绿的脸色与通体雪白交相辉映,用姚黄的话说就像一只掉进面缸的癞蛤蟆。
怀里揣得鼓鼓囊囊,银票碎银易容用具一应俱全,好在面目够唬人,瞎了眼的也能分出公母,否则就凭这波霸级别的胸部肯定让人疑惑,其实我特意用棉布在初显端倪的胸部缠了几圈,怕影响发育不敢缠得太紧,换上男装后不仔细观察绝对发现不了微微隆起,何况总盯着男人胸部看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恶趣味,也不知道永旭是否盛行男风,如果真的遇到龙阳君只能自认倒楣。
总体说我的改装还是成功的,拖后腿的物什不可或缺,尤其是糟老头给的那块材料有待考证、放射性有必要分析的小牌,帅爹让我危险时亮身份,我当然会亮身份,不过不是水府小姐的官方身份,帅爹为了我的安危可以不顾一切,我可不愿丢水小姐的人,要不以后怎么混啊,我要华丽丽亮出的是伽蓝圣教圣女的身份,伽蓝圣教教众众多,产业无数,自然能庇佑我一个小女子,美中不足的是江湖人视伽蓝圣教为魔教,我贸然现身也许会引来杀身之祸,没准碰上哪个嫉恶如仇的所谓武林正义人士心情不爽,大吼一句“魔教残害武林同道,作恶多端,今日我某某某要铲除奸恶,替天行道,妖女,纳命来!”咔嚓一刀把我就地解决了岂不是大事不妙,说到底官家小姐的身份还是最最牢靠的保护伞,“民不与官斗”绝对是至理名言,江湖帮派势力再大在统治者眼中还是非法组织,什么豪杰大侠说白了还是草莽流寇,“侠以武犯禁”,偶尔单挑火拼死个把人也就罢了,刺杀官家小姐可是与官府公然叫板,非得扣顶造反的高帽,随之而来的就是官兵围剿,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民间与官府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总之京城我算是尽可以为所欲为了,只要别太离谱帅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仗着帅爹批准,我底气十足地踱着方步走出大门,天空湛蓝,阳光灿烂,青石板反射着耀眼白光,我掐着腰站在长街当间仰天长啸,全然不顾来往行人的鄙夷侧目,拜易容所赐,总觉得冒着别人的身份干自己的坏事,倍儿爽,归根到底是骨子里中国人的劣根性作祟,就算永旭水土养育了十余年,德行还是改不了,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也难怪,永旭臣民同样也是炎黄子孙,血管里流淌着太多共通之处,就连陋习也相似,古训“慎独”警醒世人自律,以我现在的境况倒是颇能体会其中意味,也算是意外所得。
其实我常常自问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穿越于我是福是祸,自从《梦回大清》横空出世,穿越便以横扫千军之势掀起新一轮网络文学风潮,无论本体穿还是灵魂穿,无论身份尊贵还是卑微,无论艳如桃李还是清汤寡水,无论学富五车还是胸无点墨,无论性格鲜明还是乏善可陈,穿越人似乎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生活经营得有滋有味,情场鏖战打得轰轰烈烈,最终心甘情愿沦为爱情俘虏,“穿越”一词傲然成为流行语,胖胖就每天至少哀嚎三次“我怎么就不穿呢!”,我也曾经执着地认定老天对我眷顾非常,没准一觉醒来穿越便已悄悄降临,梦里不知身是客,没准车祸坠楼掉进下水道惊心动魄中迎接新生,长恨此身非我有。
事实上老天的确对我青眼有加,一个大焦雷要了我的小命,却手下留情放过我的孤魂,于是乎一抹幽魂得以回收再利用,身负旧时记忆投身冥冥轮回,再世为人十几年,苦乐自知,莫名其妙地焦雷,稀里糊涂的投胎,浑浑噩噩的新生,一切都身不由己,初到新的城市都会茫然无措,更何况时空陡转,物换星移?物我两非,须臾一瞬便是沧海桑田,毫无征兆地孤身赴此,瞬间被全然陌生的境遇吞噬,仿佛置身于茫茫无际的汪洋,又好像游走在迷失边缘,对未知的恐惧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近二十年的记忆徘徊于脑海中,每每在午夜梦回时分异常生动,我的不辞而别,对亲人朋友将是怎样的打击,不知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平行的两个时空,他们可曾感受到我的牵挂。
想来当时毕竟年轻,很傻,很天真,如今时过境迁,岁月荏苒,心境早已不同,回首重新审视穿越热,其实那是一个梦,彻彻底底的白日梦,寄托着现实中可望不可及的希冀,沉甸甸的虚无缥缈,可笑而可悲,清醒中的醉生梦死,美丽而绝望,宛如盛放在灵魂深处的罂粟花,逃避着什么又麻痹了谁?今时今日,假如能够选择,穿越之门当前,我一定敬谢不敏,或者索性破釜沉舟,豁出去形神俱灭,那时便真的无牵无挂了……
站在大街中间神游天外,只觉得白光灼眼,闭上眼,脸孔深深埋于十指间,凝神摒除杂念,长长通彻呼吸,好像要将胸中浊气涤荡而尽。
“闪开闪开,别挡我家姑娘的路。”耳中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和隆隆辗转的车轮声,伴随一阵凶恶呵斥,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疾驰而来,两匹高头大马蹄下生风,镶金嵌玉的辔头折射着骄人光芒,一名肌肉纠结的大汉跨坐驾车,皮鞭抖得猎猎作响。满天飞尘中路人避让纷纷,只余我杵在原地纷乱满怀,失神地望着远处茫然发愣。
“小子,说你呢,给老子滚开!”大汉见我不为所动勃然大怒,一鞭当头罩过来,手法毫无花哨却是力道千钧,我一惊,不自觉使出一招闲庭信步闪身躲过,大汉一鞭不中,火气暴涨,拉紧缰绳稍微放慢速度,抡圆了手臂回身刚要补上一鞭,车里传来一声娇语:“钱成,何苦为不相干的人败了兴致。”声音软腻娇媚,让人脊梁骨一酥。
大汉低声咒骂,狠狠瞪我一眼,不甘心地扬鞭策马,马车绝尘而去,留下经久不散的香气,后壁一个硕大的金漆“秦”字招摇过市。
出门遇刁奴,我心中气堵,狗仗人势的东西,胆敢无法无天,定教你尝尝本小姐的打狗棒法,杀杀你的气焰,还有其主,纵容下人为非作歹,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谁家的娃儿,真是缺少管教。
盯着消失在街角的“秦”字,心思忽然一动,凝神捕捉空气中的余香,浓郁的桂麝,甜腻的栀子,靡丽的胭脂气,清冽的美酒香,诸般气息交织在一起,隐约透露出颓废暧mei的味道,还有……风尘感!
思及此处,不由得勾起嘴角,也难怪,行事如此张扬,原来是烟花女子的做派,恐怕车中女子绝非普通卖笑女,看这架式没准是红牌姑娘,花魁也说不定,凌人之势如斯,娇躯背后铁定有参天大树乘凉,准确地说是娇躯之上,嘿嘿嘿,我笑得一脸猥琐,下巴上点睛之痣正中央一根粗长卷曲的黑毛无风而动,怪不得“秦”字略感熟悉,好像听谁提过,原来是那日醉仙居贺老三嘴里的秦楼,苏七娘妖娆妩媚的颦笑从眼前闪过,经如此一个风韵犹存的徐娘尤物之手调教出来的姑娘不知将怎样的倾国倾城……
那名凶悍大汉自然就是传说中的青楼打手,身担驾车和护卫两大重任,姑娘逛街幽会他就得乖乖哪凉快哪待着,难免肝火旺盛,怪不得脾气这么冲,强烈推荐消暑败火的凉茶,嗯嗯,捐款就捐一个亿,凉茶就喝王老吉!
唉,举起扇柄猛敲几下脑门,自嘲连连,今日参拜佛门清修之地,却六根不净,绮念丛生,真是惭愧……佛祖阿拉宽恕我吧,阿门!
狠狠抽两下鼻子,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清凉沁入肺腑,灵台为之清明,空气中残留的芬芳萦绕飘散,尾调居然有些熟悉,依稀是淡淡的……薄荷味道。
我恶寒地抖了抖,一定是幻嗅!大概是这几日熬夜没有休息好,胡乱蹭蹭鼻子,假装啥也没闻见,翻身上马直奔崇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