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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家的小宋没了。
小宋全名宋晓,二十三岁的大闺女,刚刚大四毕业,已经签下一家颇有前景的公司。
在这个全球因金融危机而动荡不安疑似走向一片惨淡的时期,宋晓的好运着实让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同窗校友们念叨了好一阵。
只是这些羡慕现在都变成了叹息。
黄昏时分,来追悼宽慰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宋晓她娘在沙发上捧着女儿的照片,呆呆坐着。对面的她爸脚下烟头已堆成一片小山。
词穷的亲戚已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反反复复说:“好在孩子走得不疼,就跟咱村头刘家的小三儿似的,正好撞到脑袋,孩子一下子就没知觉了,不疼,没遭大罪。”想想又骂道:“那家挨千刀的,居然往楼下丢花盆!他也不想想他家可是高层三十几楼的,一块小石子儿丢下来打了人都疼!咱一定要把他送进牢里!!”
两人默默坐着,像是没听见一般。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两个中年人看上去一下老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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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意识恢复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记得自己去取回那两套为第一次工作而做的套装。工作了么,总该打扮得成熟点,为此她逛遍了城里的时装店。可是非名牌不好看,名牌又太贵,最终她在以前做COS服的那家订了一套咖啡色和一套黑色的,安慰自己说赶明儿赚了钱咱再买名牌。
店家是熟人,于是坐下来聊了会儿天,然后还喝了杯茶,吃了块蛋糕……然后……然后……自己似乎是拿了衣服回家……后来……
她想起失去意识前脑后重重一击。
“这世道!青天白日走在路上也有人打闷棍!”宋晓很是沮丧。她现在眼皮沉重,模模糊糊想起些事来脑子又开始乱,恨不得马上睡死。
“反正身上只有零钱,被抢损失也不大。希望我现在是在医院。希望保险公司不要再找借口拖欠赔付。希望有见义勇为的人抓住那个大胆的毛贼。是男的我就把校花介绍给她,是女的我把收藏的严宽海报给她。”
宋晓最后闪过几个念头,便又昏过去了。
镜头从女主角身上拉开,换镜头,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护士,单看这颜色就有一股消毒水药味迎面扑来。没错,这是医院——
哦,不好意思,拿错带了。重来。导播,把刚才那段剪了。
精致的檀木大床,拉下帘子就是一方无人打扰的城堡。美丽的女孩苍白着脸合目躺在云锦白绫被中,若不是屋中凝重的气氛,谁都以为她只是在休息。
“金枝公主是何时昏倒的?”说话的是个身长玉立的青年,红袍金冠,红袍鲜艳,金冠夺目,却压不住一身的不羁。
任谁看见他的身影,都会觉得天下除他,再无人配穿红色。任谁看到他的脸,这耀眼的红色都立即失却了光采。
修眉俊眼,悬鼻薄唇。他的五官不能说完美,可却教你看后再不舍得移开眼。
这夺目的男子,此刻屋中并没有人欣赏他的姿容。一个白衫绿裙的下女带着哭腔道:“停绿到房间后公主便昏在地上,不管停绿怎么叫公主都不答应,停绿赶快喊人。嬷嬷们又找了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什么。”
男子皱眉道:“既如此,为什么不到宫中传太医?”
说一出口,自己也想到了什么。再看停绿,虽仍是低头啜泣,目光中已有掩饰不住的愤慨。
他觉得有丝心虚,旋即被一个更大的声音驳回: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公主贵体耽误不得,我即刻着人到宫中请太医过来。”他以敷衍的语气说完,转身挥袖离去。
停绿忍住恐惧伤心,绞起帕子搭在公主额头,只盼那太医来得快些。看着公主紧闭的双眼,忍不住低声道:“公主,你这又是何苦……何必……”
迷糊中宋晓隐约知道自己在做梦,然而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周身境象振翅欲飞,成幻成真只在一念之间。
她正体验这种新奇的感觉,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下巴朝她一点:“你是谁?”声音甜美而有种不可抗力的威严,宋晓不由乖乖答道:“我是宋晓。”
她走近了,宋晓才发现这是个美丽的女孩,雪肤玉容,漆黑的眉眼嫣红的唇,约摸十六七岁,云鬓高挽,步摇的流苏一直垂到胸前,蓝色的外衫,雪白的抹胸几乎与皮肤分不出界限。
看着她你会想起许多词语,比如流云闲歌,比如白石清泉,比如静水流深,还有最恶俗的美若天仙。
外貌协会的宋晓立马展现出最温柔的微笑:“请问你是谁?”
即使在梦中,也不要放弃与美人搭讪的机会。
女孩却没理会她,只是绕着她转了一圈,长长的水袖无风自动,越发衬得女孩飘然若仙。宋晓看看自己身上的衬衣牛仔,不由自惭形秽。
却听女孩喃喃道:“竟然是这种人?”语气不可置信而烦燥。
宋晓直觉她在说自己,但是,但是,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孩,纵然她语气不大有礼貌,也是可以谅解滴~~
又听那女孩道:“也有真人不露相……宋姑娘,你有什么本事?”
“本事?”宋晓摸不着头脑。
“异能,本领,什么都行。”
宋晓于是掰着指头数:“平常的话,同时刷九个帖子不会回错帖还被人夸一针见血;一口气吃掉嘉华的一碗刨冰一个健康杂果包一个奶酪蛋糕后还可以再来一只麒麟瓜;可以一边构思悲剧一边构思喜剧。如果是超常发挥的话,有一次一天写了小万字的文,隔天再看居然没有大改……”抬头说:“好像,似乎,就这些了。”
那女孩跌足道:“原来——原来竟是失心疯。”
“喂!”宋晓抗议:“不要给你不理解的东西随便下定义。这些事情你个古代人听得懂才奇怪呢。”
“古代?”
看来女孩是个听得进话的人,宋晓决定再多说几句:“殷商周春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金元明清,你是哪朝的?”
女孩皱眉道:“我乃华方国靖和十七年圣上亲封的金枝公主,你说的国家,我多半没听说过。”
宋晓有些无语。为什么做个梦还得是架空的?直接略过说明直奔主线不就好了吗?做梦……做梦……
她忽然想起,如果一直耽于梦境,长睡不醒,会让父母担心的。
“那,金枝公主,我得走了。改天见。”如果我还能梦到你的话。说完宋晓便默念“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迟到是不对的是会罚款的是来不及去吃饵块的”。
往常这么一念叨,再不情愿,宋晓也会从梦境中跳出来挣扎着起床。但是今天——
“居然无效?再来!”
…………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刹那弹指。
宋晓发现不管她使出怎样的办法,都没有离开梦境。意识越来越清醒,她如困兽般挣扎,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却不敢去碰。
“怎么会呢……一定是我太懒了,好像冬天时,怎样都不肯起床,只愿多睡五分钟。”
然而她分明看到额上汗珠滑落,落到不知什么材质的光滑的地板上,反溅起来,有一瓣落在她唇上。
她伸舌去舔,是咸的。
停下动作,她愣愣看着面前浓郁得可以将人吞噬的漆黑,那似乎是无形的,可是拼尽全力,她撼不动它一丝一毫。好像在棉絮中挣扎,你觉得它是柔弱易破的,可是越拉越紧,不管你用打用踢,用咬用撕,使出的气力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不回头,于事无济。
她再次向那压抑的墨黑使劲踹去,却跌倒在地,手上用力想爬起来,才发现手变得半透明。她骇然检视全身,发现身体已变成随时准备溶化的淡色。
“原来我已经死了?还是变成了植物人?”宋晓浑身发抖。不要,不要死,她还年轻,还想看更广阔的世界,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还没有回报父母,怎么能死?就算是植物人,以她顽强的意志,总能醒过来的,一定!
可是……可是也有许多终身不醒的植物人,靠昂贵的仪器维持生命,给父母增添许多麻烦,如死去般毫无知觉,却还不忘饮食本能,折磨家人,也折磨自己。当初她间想过,如果自己落到这种境地,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死……不死……不死……死……
心潮涌动中,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散成无数片消失;又仿佛一只大手攥住心脏,生疼,却偏偏不肯昏过去。
彷徨无计间,忽然有人抱住自己。那份温暖与柔软,让她不能抵御,丢盔卸甲大哭出声。
耳边是女孩宛如叹息的话语:“原来谁都有烦恼。我不该指望别人能帮我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