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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宋晓与楚越人便辞别过张大娘一家,与老李头同他的小儿子一道出发。
这是一辆普通的杉木马车,车厢不大,坐进三个人去便觉得有些束手束脚。老李头在厢外驾车,宋晓与楚越人坐在一边,对面坐着老李头的小儿子。方才通过姓名,宋晓知道他叫李同,便有一句没一句同他说着话。毕竟往后还得相处大半个月,总不能一路冷冷的吧?
宋晓本来就是随和的人,李同渐渐在交谈中摸清她的性子,言语间便由开始的拘谨变得大方,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像所有受宠的老么一样,李同是那种调皮大胆的性子,带些小小的骄纵,但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可爱。
宋晓随口同他东南西北地乱扯,没多久,李同便对这位宋姐姐生出十二分的好感来,对于一旁闭目养神的楚越人视而不见。
中午时因为还未赶到下一个有人的地方,四人便拿出早早备下的干粮,随便打发过这一顿。
吃完饭,宋晓执意要老李头休息一会儿再赶路,老李头说自己年纪虽大,身子骨却还硬朗,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宋晓说这不是弱不弱的问题,刚吃过饭就赶路,就算您受得住,我们坐车的颠着,也觉得不舒服。
老李头便不吭声了,找个地方蹲下抽他的烟袋。李同刚出门,兴奋得很,四处跑来跑去,兴高采烈。宋晓靠在树下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楚越人道:“宋姑娘向来如此随和么?”
“你不爱说话,只好我多说几句了。不然一个个板着面孔,这接下来的路还怎么走?”宋晓说完,许久不听他接话,只当他随口一提,便径自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
醒来后只觉身下轻轻传来颠簸感,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车棚上露着钉痕的木橼,转了转眼珠,又看到另一边犹自好睡的李同。自己伸平身子躺在车厢中,还盖着一件衣服。
宋晓揉揉着眼睛爬起来,一眼看到坐在角落中的楚越人,问道:“你抱我上车的?”话音刚落却“听”金枝一声惊呼。
这下宋晓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依礼是不能抱的呀……男女授受不清。
楚越人轻咳一声,道:“宋姑娘睡得太熟,不好叫醒,遂出此下策,在下并非有意轻薄。”实际上是他想叫醒宋晓,却被一边老李头扫了一眼,转念想起现在的“夫妻”身份,也许丈夫不应该将熟睡的“妻子”吵醒?楚越人犹豫之下,便选择将宋晓与李同抱到车上放好,继续赶路。
“轻薄?不至于如此严重吧?”宋晓小声嘀咕着,看看李同睡得天昏地暗的模样,又小声道:“金枝,事急从权,这个……明天起我不会再睡午觉了,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吧?”
沉默半晌,金枝才细声道:其实也无碍,毕竟楚公子是——是内侍。
“内侍?”
你,莫非你忘了?
事情一想通,金枝消去顾虑,语气便恢复正常:初见他时,他不是自称陈公公么?
“这个啊……”宋晓偷瞄楚越人一眼,尽量选择别人不大听得明白的词汇:“是伪装的吧?”一个好好的男人,又不是要做一辈子太鉴,还真的会去自宫么?又不是要练葵花宝典。
呃,可娘亲当时也说他“不惜自残身体”……
“也许是别的地方?”虽然楚越人怎么看也不像哪里有残疾的地方,可没准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他“于每月月圆时分,提刀悬腕,轻轻划开皮肤,待流出的血装满一只碗后,草草将伤口裹后,将那碗红得不详的鲜血缓缓浅淋到那尊神像头上。这是XX的仪式,XXX的他自修行之日起便从未中断过。这样做,可得神之庇佑,每半年便增一甲子功力,两年便至XXX境界,又XXXXXXXXXX,自此天下再无敌手”……
那,既然他也许不是……那今后……
金枝语气游移的话语将宋晓从天马行空的发散性想像拉回来,这时她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虽然现下操纵这个身体的是自己,但这具身体所有权归属金枝,而且现在的一举一动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绮罗丛锦绣堆中娇惯了的公主,忽然之间要跟三名陌生男性同吃同行,的确是太过惊骇了些。
前两日金枝当楚越人是宦官,虽觉得别扭,忍一忍也就过来。可眼下又多出两名陌生男性,而且又发觉他楚越人似乎可能也许不是宦官。金枝可不比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庶民,这些事自己只是觉得不大方便,却可能会让金枝生出十二万分的惊惧。
宋晓不禁暗骂自己糊涂,然而现下已经走在路上,抛开性别的顾虑,这是很好的安排。宋晓无意再独身赶路,而找女性“驴友”的想法又太过飘渺。说不得,只有宽慰金枝一番,定定她的心了。
“金枝啊,小同还是个半大孩子,老李六十多的年纪,也算爷爷辈的人了,你就当他们一个是小辈,一个是长辈,拿出平常心来,别想太多,啊?”
可是,可是,我……还有楚公子他……
宋晓又偷偷看向楚越人,确定他重新闭目养神,并不关心她貌似自言自语的低声说话,便将本来就低的声音更压低几分,道:“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大概的确……你娘的灵力那天不是一下就看穿了么?你往日在宫中怎么对这些人,今后还怎么着,别想太多。”
……我知道,既是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宋晓十分愧疚:“实在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一心只想快些赶到云梦泽……”
这是理所当然的。金枝反而宽慰她:就像你说的,人多路上好照应,他们又都是有经验的人,总比一个人赶路强上许多。
宋晓更加不安。金枝所说的确是事实,自己再多话只会显得虚伪,得了便宜又卖乖,然而难道就任由金枝再将不安压到心中,一个人忍受?她思来想去,实在恨自己嘴笨,只能道:“你放心,没人知道你是谁——嗯,外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是宋晓,是个村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们不是讲究道法自然么?其实田女阴阳也无非是个形体,大约是为了繁衍生息之用才有这个区别。其他的——其他的——”说得实在词穷,胡乱道:“反正,真有什么人欲图不轨,还有他呢!”说着过去拉拉楚越人的衣角:“你会好好保护她的,对不对?”
楚越人睁开眼,淡淡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我既已说过要护得你们一路安全,自不会食言。”
未等他说完,宋晓便邀功般说道:“金枝,你听到了吧,不要再担心了——”
话音刚毕,便听楚越人悠然道:“宋姑娘如此大声,真当身边无人不成?”
“呃——”宋晓后知后觉捂住了嘴,方才一时情急,声音未免大了些,再看李同仍是睡得人事不知,却不知道有没有被老李听去?大概不会听得太清楚,就算听见,也只当是她正同楚越人说话吧?
正自我宽慰间,又听楚越人道:“其实宋姑娘大可放心。”
放心?宋晓只看到他似挑非挑的眉与似笑非笑的唇,当下便知道他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楚越人慢慢说道:“以宋姑娘现在的姿色,遇险的可能性着实微乎其微。”
……说的是实话,但依然让人心情不爽。宋晓还击道:“相由心生,现在只是障眼之法,日后安全之时自然会恢复过来。”
“嗯,相由心生。”楚越人颔首道:“这一路行来,所遇之人都夸宋姑娘能干呢,看来果然是难掩本色。”
“你——你——”宋晓几乎没气晕过去。这一路行来,人人都将她当成村姑,将楚越人看作那落魄的书生,眼神中都透出“你捡了便宜得着这么个斯文俊秀的相公”的意思。宋晓得意自己的演技之余不免也有些疑惑,是否自己真是有种天然乡土的气息,换了副面孔便将这气息衬托得无比强大?
但是,你知道的,所有的女性,自己说自己不好,缺点多多,没有所质,听者听过就罢,还应该夸她太过谦虚。若你真附合地说上一声“是啊,你的确如何如何”,那么恭喜你,你肯定会被她打到仇人榜上,想一次恨一次,恨一次骂一次。
何况这次是楚越人挑的头。
然而十分不幸的是,碍着外人在场(宋晓:你的明白?是因为有外人在不方便!绝对不是我不敢!)宋晓将某些暴力念头扼杀于萌芽之中,待要反唇相讥,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什么有力的说辞。终于只能阴暗地抱住膝盖蹲到壁角挠墙碎碎念。
宋晓,楚公子只是这么一说,你也知道他向来尖刻,就别忘心里去了。
“……”
他也是同你熟悉了才开这玩笑,你看他平时那样子,要么冷冷的,要么笑眯眯的,却从来没对谁说过更深的话。
“你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宋晓的声音阴森森的,似乎从遥远的遥远的那座山上飘过来:“说句真心话,我是他说的那种人么?我是别人以为的那种人么?”不是说看不起村姑,但是,但是,一个从小在都会中长大的女性,被人这么一说都会跳脚是很正常的好吧?
……
“金枝?”
这个……你知道我从未出过门,对外面的事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人们平时是怎样评价另一个人的。
尽管金枝尽量说得委婉,宋晓仍然明白了她的潜台词。之后默默捂脸把头扭向一边,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呃,其实也不算太久吧,也就到晚上的样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