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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急驰,谢流尘一行二十余人比原先预计的提早了一个多时辰赶到青石城。
远远看到城门,一行人便放缓了步子。只是随着越走越近,却看到城门紧闭,而城中竟然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一时间不免疑惑横生。
千州算是九州中较繁华的州郡之一,一路行来,处处皆是繁华景像,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现在来到千州首府青石城,按说应该是繁华热闹更加上一倍才是,怎么会这么安静?都渐渐接近城门了,还是听不到什么声音。
随行的官吏皆惊疑不定,开始交头接耳。最后众人走到城门前十余步时,便不约而同地纷纷止步,看着那紧闭的城门,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这一群人里官职最大的一个吏员出列,向单马立于队伍最前面的谢流尘说道:“驸马爷,您看这……怎么办?”
谢流尘冷声道:“难道他淮安王还敢私闭城门,不纳御使不成?给我敲门去!”
那吏员迟疑道:“驸马,此举恐怕不妥,许是另有陷情……”
“那你们说怎么办?他不开门,我们就只在外面干看着?”谢流尘喝道:“护卫出列!敲门!敲到里面的人开门为止!”
五六个官吏对视一眼,心中所想俱是一样:此行驸马最大,做决定的是他,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儿,找的也是他。就算有什么变故,有他这个显眼的目标在,那淮安王想来也不会找他们这些小角色的麻烦。
主意一定,便向两边退开去,让出一条路,让随行的护卫们打马向前。
十多名侍卫冲到城门下,纷纷下马来,刚准备拍打城门时,紧闭的二丈四尺高的桐木包铁大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城门缓缓开启,逆光之中,一位锦衣玉冠的青年缓步而出,扬声说道:“小王恭迎御使者大驾!”
侍卫们慌忙避闪到一边,下跪行礼。谢流尘没有下马,笔直地坐在马头上看了他一会儿,道:“既知是迎接御使,为何不跪?”
孟优坛笑了一笑,声音中满是不解:“小王以为,皇上免去小王面圣时的跪拜之礼,已是天下皆知之事。怎么今日不过接个御史,却要下跪了?”
一旁的吏员脸色一变,张口就要喝斥,却被谢流尘抬手止住。
只见谢流尘翻身下马,道:“既然皇上有此恩典,那是谢某寡识了。还请王爷莫怪。”
“好说好说。”孟优坛笑得洋洋得意。
谢流尘接过旁边官员递来的锦盒,拿起明黄的卷轴,并不立即展开,而是先大声道:“圣旨在此,着淮安王孟优坛接旨!”
孟优坛脸上笑意一僵,恨恨瞪向谢流尘。
谢流尘恍然未见,又大声说了一遍:“请淮安王孟优坛接旨!”
看着对方一脸不忿地跪下伏拜,三呼万岁之后,谢流尘方展开手上卷轴,朗声念道:“昔日先圣有云,礼者,极人道也,所以缘人情而制礼也;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恶而率善也。朕今惊闻淮安王者,礼制逾越,擅为法令,骄奢淫逸,横行州郡。朕心实痛之。然念尔年少失怙,无人督责,情有可原。今特着御史至此,督促尔改过陋习,明礼娴令。悉汝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尔宵人,维法维则。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汝其戒之。”
语毕,孟优坛再拜伏首,道:“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请起。”谢流尘将圣旨放回锦盒,待他起身,递与他,道:“皇上的旨意,王爷可明白了?”
“有劳谢大人,小王听得明明白白。”孟优坛又恢复之前那种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谢大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为皇上分忧,是臣子本份。”一边打着太极,谢流尘一边暗中观察对方的脸色,却并未找出预想中的愤恨、不甘、怒气……反倒是笑容满面,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谢流尘不禁奇怪起来。按他原先的预想,这位王爷听到圣旨之后要么哭诉自己如何冤枉,一定请御使大人仗义执言,禀报与皇上,千万要洗刷掉自己的不白之冤;要么骄狂不可一世,冷笑一声,直接就开骂。
然而孟优坛的反应却是最奇特的:他听完那道叔责的圣旨,起身后又是笑嘻嘻的一张脸,仿佛那道旨意并不是责备他,令他改过;反而是褒奖他,鼓励他好好做下去。
这个人……难道不是传言中那么轻浮,反而城府极深?
孟优坛并不知道谢流尘的肚皮官司,他微笑着侧过身,比个手势,道:“驸马请。”
“王爷客气了。”谢流尘将手中缰绳丢与身后跟上来的小七,大步向城中走去,毫不客气。身后一队人马见他举动,连忙跟上。
甫一入城门,饶是谢流尘也不免愣了一愣,脸上悄悄变了颜色。
进入城中便可看见滔滔河水,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临水而筑。而城门之后是一块约三丈见方的平地,分为三条路:侧面的窄道往城墙左右两边延伸下去;而正对着城门的正道却是一架笔直的汉白玉的桥,架设于河水之上,一直往前方铺陈开去,粗略用眼一扫,约有十多二十丈长,算是少见的一座长桥。
不说桥首桥栏上雕凿的瑞兽是如何的玲珑可爱,单看桥身两侧开设的浅槽,填充以泥土,其中遍植杨柳。若是春日走在其间,必定是游丝千丈,柳絮飘飘的好景致。但现下也不差:叶片早已脱落殆尽的枝条上,被人用绿绦裁成叶片模样,串挂在枝条上。骤眼看去,几可乱真。
然而令谢流尘失神变色的不是这些。
过了长桥,便是一处较宽的街道。两边是各色店铺,门头招牌一水儿的黑底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酒楼上挑起的酒旗不时随风晃动,十分显眼。单看这商铺林立,便可想而知平日里的热闹场面。
是可想而知。因为现在,这些店铺都是关着门的,街上莫说人,连只猫也没有。
还有脚下道路之上铺陈的黄沙,极细,颜色极匀,铺得十分细致,犹如一张黄色的画卷,踏上去便留下一个浅浅的足印。那沙子铺得不多不少,既不令人觉得太厚走路打滑,也不会因为太少落脚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总之,恰到好处。
这下子,那吏官再也忍不住,大声冲孟优坛道:“淮安王!谢驸马不过是从四品的金吾卫统领,你为何要用闭市清城、黄沙铺道的礼仪来迎接谢统领?你身为诸候王,难道不知此礼只有接驾时才能用么?!”
“哎呀,正因为是谢驸马,才配得上这等礼仪么。”孟优坛以一种很无赖的语气说道:“这位大人,谢驸马可是代表皇上而来?可是奉圣旨而来?既然谢驸马代表的是皇上,小王用此礼,也不为逾过嘛。”
那吏官听得他这一番强词夺礼的话,几乎没气得昏过去,大声道:“谢驸马只是驸马!与皇上万乘之尊如何比得?莫说是驸马,就是公主到此、太子驾到,也不得使用这皇上才该用的礼仪!”
孟优坛道:“可是,单凭谢驸马这个‘谢’字,难道还当不得这一点礼仪么?”说罢转身谢流尘,语气殷勤地说道:“谢兄,你说是不是?”
谢流尘道:“王爷好意谢某心领,只是王爷此举逾礼,实在不妥,还请王爷先将这地扫净,收回让城中百姓闭门不出之令,谢某方敢入城。”
“谢兄,小王一片好意——”
“谢某心领。”谢流尘语气中尽是坚决之意:“但谢某消受不起。”
一边吏官便乘机道:“王爷听见没?驸马爷可是明白人,知道自个儿身份的。王爷这番好意,怕是白费了。”
孟优坛像是未听到他话中的暗讽一般,转身向不远处的随从大声道:“没听见驸马爷的话么?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来清扫街道!再鸣锣通知城中所有人家,禁令取消!”
不多会儿,便有十几个人提着扫帚过来,开始清扫。一时间尘土飞扬,风又是向着城门这边刮的,几人猝不及防之下,均被呛得咳嗽起来。孟优坛举起袖子遮住脸,大声喊道:“停停停!没眼色的东西们!”
奉命赶来扫地的人不知所措地停下手,愣愣看着他。孟优坛压下气怒,面上堆笑,向谢流尘道:“谢兄,这些都依你的意思撤了,咱们就别站在这里挨灰了,先入府再说,如何?”
未待谢流尘说话,一旁那吏官又抢先道:“不行!得等这黄沙都扫干净了再说。”
孟优坛惊奇道:“这位大人,你官拜何职?竟作得了谢兄的主么?”
此言一出,不但那官吏张口结舌,支支吾吾,连谢流尘也是脸色难看。方才这人说的虽然都是自己想说的,但他一口一个从四品、配不上、知道自个儿身份等等,着实刺耳得很。
谢流尘不屑跟这种低阶小官吏计较,看也没看他一眼,向孟优坛道:“如此,便有劳王爷带路了。”
孟优坛立时眉开眼笑,道:“驸马这边请。”
小七与众侍卫见他走了,也跟上去。余下几个官吏,看看那吏员,踌躇一阵,也跟了上去。
城门处只余下那吏员一人,一脸坚决地站在飞扬的尘沙之中,等街道上的黄沙都被清扫干净之后,才迈步向城中走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