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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来的还有罗妈妈,按着规矩,罗妈妈要亲眼看着玉容喝了汤才行。小翠到门口将托盘接了过来,与罗妈妈一同回了卧房,见玉容已从脚榻上起来,到桌旁坐了,面色有些苍白,犹豫着是否要将避子汤现在就递给她。
罗妈妈见玉容神情郁郁,以为她是不想喝这汤,温言相劝道:“二爷便是疼你,也不能在主母进门之前再让你生下孩子了。你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将二爷维护好了,以后不愁没有机会。”
“妈妈,我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做主,再去要孩子岂不是让他和自己一同受苦。有一个懂事的宝儿,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再奢求更多呢。玉容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汤接了过来,忍着对苦意的抗拒,强灌着自己喝了下去。
罗妈妈见她情绪有些不对,猜想她是又没了自信,正想再劝劝,被小翠悄悄使了个眼色,想了想,将话头压下了,没有继续说。
她不知道玉容情绪不对是什么情况,感觉也不方便问,自己手头又有些杂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有事情莫要压在心里,与我说说还是与小翠说说都好。我那边还有些杂事要理会,便先不再你这儿多留了。”
玉容起身给罗妈妈了福了福身,有些歉疚地道:“我没什么事,许是夜里凉着了,不太舒服,让您担心了。我再歇一歇,我让小翠代我送送您吧。”
“没几步路,姑娘也快过来和你一起用饭了,小翠还是留下照应着吧,我自己回去就行。”罗妈妈还了一礼,便带着送汤的婆子告辞了,玉容也不多挽留,便将罗妈妈送到了堂屋门口,然后便在堂屋坐了。
落座不多时,宝儿就与李妈妈过来了。宝儿心里想着爹爹,进屋给玉容请了安,便忍不住询问她何竞尧的行踪。
“娘,爹爹还没起吗?”宝儿拉着玉容的衣袖,仰着小脸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些急切。
从前何竞尧常年不归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宝儿每次问玉容何竞尧的事或是何竞尧的行踪,对玉容都是一种煎熬。现在何竞尧回来了,宝儿再问起来,这煎熬便减轻了,但经过今天早晨的事,宝儿再问起他,不禁又让玉容感觉心里有些滞闷。
但玉容在自己心里有所约定,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自己情绪如何,都不能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因而心中虽然滞闷得难受,玉容还是努力给宝儿展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摸摸她的小脸,温声道:“爹爹起了,早早便起了出门去办事了。爹爹知道你睡着便没告诉你,让娘将这消息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哦。”宝儿听了玉容的解释,乖乖应了一声,心里却不免有些失落,她一醒过来便抓紧时间穿衣洗漱,早早赶来,还以为能见到爹爹,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玉容看着失落地垂下小脑袋,不开心地捏着手指的宝儿,心里有些难言的落寞与落差。何竞尧五年未归,可一回来便占据了宝儿全部的心思,连她都比不得他在宝儿心里的位置。
她是将宝儿当成了她的唯一,可是现在看,在宝儿心里她却不是唯一的,何竞尧所占的分量,也许比她还多。玉容忍不住想,若何竞尧真的如她努力在宝儿心中塑造的一样温情慈爱该多好,可再一想,他若真的是那样,又似乎不是他了。
玉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明白造化何以如此弄人,竟将她与何竞尧这样冷情□□的男人捆在了一起。假若家中没有变故,她便不会遇到何竞尧,便还是等着那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的人回来,再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他,生几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平淡而温馨地过一辈子。
若真是那样,该有多好?玉容努力想象着,却觉得连想象,那样的生活都离自己好远。她已经想象不出那样的生活是种什么感觉了,人生似乎就是那么残酷,她还是没能等到他,还是进了别人家的门户,生了别人的孩子。
玉容想着想着,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扯动,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宝儿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袖,目光有些担忧和不解。
“娘,你怎么了?”宝儿刚刚抬头看她,便发现她眼里的神情好奇怪,似乎有着些隐蔽的难过,淡淡的,却仿佛化不开一般,像是跌入了茫茫的黑暗中,又像陷进了无边无际的高空里,好像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回不来一般,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恐慌,忍不住唤她回神。
“娘没怎么,娘……”玉容因自己在孩子面前想那些假设,不满地对自己叹了口气。都多少年了,放不下也该放下了,她竟又像刚刚做了何竞尧的人时那样去设想起来,真是不该啊。
玉容放下那些想法,理了理心思,柔声安抚着宝儿:“娘这几日都休息不好,总是胡思乱想些事情,是不是吓到你了。”她轻轻摸摸宝儿的头:“娘没事,你别担心。”
宝儿听玉容这样说,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原来如此地看着她:“娘也是想爹爹,所以睡不着吗?”
“呃……”玉容没想到宝儿竟是想到了这上,看着话题又要被绕回何竞尧身上,她只有将宝儿抱起来,将话题悄悄转移了:“过一会儿便吃早饭了,宝儿想吃什么?”
玉容之前没说早饭的事,宝儿心里想着见何竞尧,也没感觉到饿,被她这一提,忽然也觉得腹中空空,好想吃东西,投注在何竞尧话题上的注意力,自然就被分散了。
“我想吃脆皮玉米煎蛋!”宝儿眼睛亮亮地看着玉容。
“好,娘给你做。”玉容笑着轻轻拍拍宝儿的背,便抱着宝儿一同去耳房的小灶,给她做些喜欢的小吃。
接下来的一整天,宝儿温课练字,玉容都陪在她身边,一直在想事情,但心思驳杂,也不知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偶尔宝儿又问起何竞尧,都被她将话题默默岔开了。
一日便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尽头。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玉容心里开始有些忐忑。早晨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知晚上何竞尧回来会怎样对她,也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何竞尧。
她想了一天,明白今日惹何竞尧生气是她的错。何竞尧说的是对的,这么多年了,连孩子都生了,她竟然还没有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女人,还在心里装着另一个人。这……只怕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吧。
可是,心里的想法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她是不想让自己再想着的,可是偏偏就越想忘就越忘不掉,而她不去想,一时忘了,说不定哪日便又因为什么想起来,就像被他拔了簪子那日,忽然便想起来,想起来心上就像有道陈年旧伤被撕开了一般,有些经年不衰的疼连着新的疼痛一并发作了起来,让她也无法控制。
想来想去,玉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到最后只有无奈地想,何竞尧若是将心里的火气对她发作,那她便逆来顺受吧,总归是被她惹出来的火,他怎么发作,她也都该受着。
玉容吃过晚饭,便让李妈妈将宝儿带了回去,自己在房间里专心地等着何竞尧回来,但一直等到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见她的人影。玉容坚持着一直等到三更天,才忽然想起来何竞尧那日与唐莲卿说过,他要提早动身去京城,动身的时间算来就在明日,这么晚了都不回来,也许就是走之前都不回府,到了时辰直接动身出发了。
玉容想到今日何竞尧也许不回来了,也不知是喜是忧。他若是在走之前回来一次,对今早的事,她也许还有个转圜的机会,可他若是不回来了,算算行程,这一去少说也要半个多月,若是将早间的情绪攒下了,半个月之后也不知会发酵到什么程度。
但是不用在他走之前仓促地面对他,更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必见到他,玉容又止不住感到轻松,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想才好。
玉容为了以防万一,虽然觉着何竞尧很可能不回来了,但还是决定再等等,便和衣躺到床上,盯着床顶的承尘数时间。小翠觉得她整日里都怪怪的,见她不睡,不敢问缘由,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熬夜,便挨着床边坐了,同她一起熬着。
她们困到一边数数,一边等何竞尧的时候,何竞尧正带着言之,坐在唐莲卿宽敞的马车上,向码头进发。
唐莲卿的府邸大致在西淮县的西南方向,何竞尧家在东北方向,码头的位置大致就在两家连线的东北端。是以从唐莲卿家去码头,最快的路程便要经过何竞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