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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打开贾环拿回的包袱,见是一摞子书,因她并不识字,遂放下包袱道:“环儿,你如今也懂得上进念书,老爷知道了,定会高兴的很。”小丫头倒了茶来,贾环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了,急的赵姨娘道:“可急的什么,慢着些,看烫了你的舌头。”贾环道:“这茶沏的凉热正好,哪里能烫了我。”又凑到赵姨娘面前,笑道:“姨娘,今儿这些可花了不少银子,我荷包里统共不过二两银子,是琮哥儿替我给了下剩的银子。您老人家如今给我,我明儿还给琮哥儿。”赵姨娘一听贾环要银子,抱怨道:“虽说念书是上进的事,可也忒费银钱,这个月,你算算,我可也给了你多少了?今儿还要,不是老爷私下里补贴些咱们娘两,只每月那些月钱,够什么的?如今可要多少?”
贾环与贾琮常常闲暇时去逛书铺子,贾环从前只以为那里头必是无趣的很,谁料想,逛了才知道,那里也有些山水游记、才子佳人话本,甚或偶有珍本残本寄卖,今儿买的这一摞子书,有一本山水游记,余者大半是旧书残本,书名作者一概已不可考,只内有机械木工建造之类的记载,贾环一见之下心里喜欢,遂买了回来。因借了贾琮的银子,要向赵姨娘要银子,只把那本完好的山水游记搁在上面,余者放在下面,恐赵姨娘瞧时见俱是旧书,不给他银子。这时见赵姨娘虽抱怨了一通,仍答应给钱。忙说道:“不多,不过十两银子罢了。”
赵姨娘遂回房,亲自拿钥匙开了柜子,拿出钱匣子,取出两个五两的银锭,过来贾环屋子,将银子给他道:“这一月就这些,再没了,你也省着些用罢。”贾环接过银子答应不提。
且说,待香菱胎相稳了,她娘封氏遂出来贾府,去一条街外的柳树胡同的屋子,薛蟠恐香菱惦记,早已派人将屋舍拾掇一遍,这里原为安置张耀祖的世弟所用,屋内色色齐全,世弟走后,未免母亲邢姨妈忌讳,嘉馨一应物事俱未挪回家里,故这里并不缺甚么。薛蟠的人不过将屋子内灰尘拭去,又将帐幔等洗刷晾晒。那日,邢夫人也派了人去,至晚方回,回禀邢夫人道,一切俱已妥当。自此,封氏在柳树胡同过起日子来。
宝玉这日忽的想起湘云来,猴着贾母去接了湘云来,湘云来了,到黛玉的房里安置了行李物件,得知香菱的事,不由懊悔没有将素日做的针线带来两样,她对黛玉说道:“只不曾想她运道这样好,这些年了,竟找着了亲生母亲,且出身原是乡宦家的小姐,又有了胎,自此翻了身。她是个好的,如今这样大喜事,正该好好贺她才是,此前我并不知此事,如今却没什么贺礼给她。”
黛玉道:“前儿大舅母打了一匣子的各样花式的金银锭子,又有大前儿大舅母送来的新鲜花样的绸缎,你挑了送给香菱就是,又值得你愁得那样儿。”说着唤紫鹃去取来。湘云素日以为黛玉是个牙尖嘴利不让人的,不料想如今竟待自己如此体贴,遂感动道:“我素日以为你最是个刻薄的,不料想你竟如此体贴人,如今对我若此,倒叫我惭愧了。”黛玉自怡春过来与她说了她父亲去世之前的安排,又说了母亲邢夫人劝黛玉安心的那些话,黛玉悲恸父亲去世之前仍对自己放心不下、留下了后手,又感动于邢夫人是个信人,自此似有所悟,性子虽未变,然言语已不若以往尖酸犀利。
见湘云忧愁,不由想起自己,若没有父亲留下的后手,此时只怕与湘云一样境地。故立意帮着湘云,遂说出以上一番话来。见湘云如此说,即笑叹道:“这个府里,略微差一点,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从前是我想错了,如今想来真真惭愧的是我罢了。闺阁之中,除了怡春,我自忖咱们是个知己,如今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时紫鹃将东西拿来,湘云黛玉一起,选了两匹鲜亮颜色的绸缎,又拿了半匣子金银锭子用旁个小匣子装了,派人给香菱送去,只说是史大姑娘的贺礼。自此,两人关系愈加亲密。
湘云进了园子,众人自是欢喜,今儿赏花,明儿品茶,后儿投壶,没一日闲着的。忽而,嘉馨得了信,说湘云进了园子,因正管着家,和她娘邢姨妈告了假,遂也来贾府,拜见了贾母后进了园子玩,只和怡春住在一处。
这日,玩的累了,晚上早早的嘉馨和怡春梳洗后躺在床上说话,今晚是绿珠值夜,怡春命她睡在外面的榻上。怡春道:“听娘说,如今姨妈养身子,你正管家呢,可还妥当?”嘉馨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家常这些过日子的琐碎小事罢了,略有些不懂的,只管问了娘就是。”怡春笑道:“听娘说,你那杀伐果断的劲,颇像我嫂子呢。”嘉馨知道她说的是凤姐,撇嘴笑道:“怎么略微有点子手段的,就都说像她?她不过出身好些,又嫁到这府里给好x性的姨妈当媳妇,不在姨妈身边伺候,倒去二房里伺候你那二婶子、她亲姑妈了,你家这公府的规矩也是好笑。”怡春叹道:“我家的规矩好笑的多着呢,哪只这一件?只我和娘不与他们理论,过自己的日子罢了。不怕你笑话,我是个女孩,早晚离了这里,只娘过得好,别的我也理会不得了。”
嘉馨笑道:“你这个没羞的丫头,这个也说了。”旋又道:“我见湘云境况似乎不大好,一提起她家,就眼圈红红的,欲言又止,且这次来,比上次见她又瘦了,你可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怡春道:“听她的丫头翠缕说,史家子孙太多将家产分薄了,如今她家渐穷了,针线上的活计,差不多的都要主子娘们自己做。她做针线常要做到三更半夜的呢,自是熬得瘦了。”说着也替湘云叹气。嘉馨惊道:“她家是侯府,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可怜了妹妹。”说起湘云的处境,姐妹两个沉默了,半晌无语。二人静静睡去。
且说那厢,宝玉x房中,因袭人自认与宝玉情分不同,又得了王夫人青眼,自忖日后定会与宝玉长长久久的一起,遂也每常认真劝诫宝玉,往那仕途上悟一悟,哪怕是装出来给老爷看呢,也少捱些打骂。谁知宝玉每常答应,转眼就忘在脑后。这日,宝玉在王夫人房中遇到贾政,被训斥一番后,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院子,没见袭人,问晴雯,袭人哪去了,晴雯冷笑道:“你只别问我,她一向是这屋里的副主子,我哪里知道她去哪?”宝玉见她说话蹊跷,不觉纳闷,袭人从来温柔妥当,难不成自己出去时,她竟镇唬起房中的丫头们了不成?却不知袭人去王夫人那里回禀宝玉的日常起居等事,此次亦不是头一回,贾府中的丫头们枝枝蔓蔓,牵扯不清,府里哪有什么秘密,晴雯早已从旁的丫头那里得知消息,心中不忿亦不屑袭人所为。她原是贾母给宝玉使的,针线上来得,容貌也出挑,只言语不让人,不比袭人会笼络人。在宝玉的房中渐被袭人一派人等排挤,只因是贾母给的,又兼且宝玉爱她,尚能立住脚。才与秋纹拌嘴,又得知袭人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正自心气不顺,偏宝玉回来,又问她袭人去处,不由顶了宝玉一句。旋即想起素日宝玉对自己,就又后悔,忙叫了小丫头倒茶,她亲端着给宝玉喝,宝玉挨了老爷的训,心里不得劲,喝了茶,就闷头躺到床上,晴雯伺候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遂到外间去忙。一会儿袭人从王夫人那回来,见他睡着,没什么不妥,遂也梳洗了睡了。谁料第二日,宝玉就发了热,袭人、晴雯等忙忙的回禀贾母、王夫人,又请医煎药,众人又纷纷前来看视,忙了足有四五日,热才退了。众人俱放了心。
二老爷贾政自是又为此事背了锅。贾母听得是他训斥宝玉,宝玉第二日发了热,又叫了贾政去,训斥了他一顿,只叫他日后少吓唬宝玉,贾政只得应了。邢夫人听了,直摇头,心说宝玉的不上进只怕大半是贾母惯出来的。
这日,惜春到缀锦楼找迎春说话。惜春见迎春愁眉不展,打发了丫头们出去,遂说道:“二姐姐,可有什么烦恼不成?”迎春素日多与怡春说话,余者不论,只不大与惜春说话,因她年小。见她问起,只敷衍道:“不过是昨晚上睡得迟了,今儿觉得头昏罢了。”见惜春眼巴巴看着自己,又有些可怜她,虽说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却从小跟着老太太,东府里的主子根本不大理会她,因她年小,姐妹们也都不大和她顽,活的还不如自己如意,遂又说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