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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梨瞅着他冷竣的眉眼,坏坏地勾着唇,伸手就从他案几上又捏了一块蝴蝶酥塞嘴里,笑眯眯地凑近他的脸。
“知不知足,你管得着吗?”
萧衍沉下脸,冷喝一声,“红绫。”
一直守在外面的红绫很快推门走进来,“爷。”
他没看沈长梨,只冷冷地冲红绫一声,“带她去见傻子。”
红绫惴惴地怪异的目光在红绫和自家爷身上睃了一遍,才低声道,“是,爷。”
沈长梨高兴地冲红绫眨眨眼,扯着她就出了水榭。
刚出水榭,沈长梨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官帽椅上那个尊贵冷漠的男人,此时,从纱帏透入的淡淡光晕正好照在他的侧颜,让他整个人沐浴在一种奇特的氛围当中。
半张脸贵气高华,半张脸阴鸷冷暗,矛盾中突显出来的,都是一种皇权倾轧之下的无奈。
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了欺负的孤寂之人。
不知为何,沈长梨心头竟然莫明浮出一丝心疼。
若是可以,她会拼尽全力帮他。不仅仅因为他是主子,她是奴。更重要,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虽冷漠,但内心却不失善良。
就如今日在军营,他首先关心的是那几个被迷药迷晕的将士,不惜亲自去帐中探望。这个人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暖的心。
沈长梨淡淡笑了笑,收回视线,跟在红绫身后。
“长梨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红绫突然转身缠住她胳膊,噘着小嘴哀求她。
“咋的了?有话就说。”
“嗯……”红绫抿着嘴,似乎有点难为情。也不知为啥,她就觉得沈小娘子和爷跟前的其他仆役不一样,不仅主子爷对她不一样,就连她身上散发出来那种独特的气质,也令红绫心生佩服。
她觉得沈小娘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沈长梨见红绫小脸绯红,迟迟不开口,便晃了晃她胳膊,“有隐疾?”
红绫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期期艾艾,“长梨姐姐,我说出来你可不能笑话我。”
“医者父母心。放心,我不会乱对外人讲。”
红绫低下头,“长梨姐姐,我已经有七八天没有蹲茅厕了,青梅说我嘴里有臭味儿……我脸上也长了毒疙瘩,我怕摇蕙姐姐知道了,会不让我在爷跟前伺候,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沈长梨闻言一把捏住红绫的下巴,转过来转过去的查看。
红绫长着胖胖的娃娃脸,大眼睛,十分讨喜。确实,脸上长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她用厚厚的粉底盖着,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胖人一般都是湿热体质,红绫跟着萧衍常年打仗在外,难免饮食不滋润。肝肠火旺,湿气重,大便干结,有口臭,脸上出现毒疙瘩,都属正常反应。
这也不算大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天上可没掉馅饼的事。
沈长梨故意摇了摇头,“这,我恐怕帮不上忙,你还是另请高明。”
红绫一下子苦起脸,将沈长梨的胳膊缠的更紧,“长梨姐姐,你不知道,现在我都不敢轻易说话,就怕别人闻到味儿。我也找过军医了,汤药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不管用。简石公公说,你医术精湛,上次还治好了他的牙痛。你,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办法当然有。
沈长梨瞟了红绫一眼,似乎极是为难地叹息一声,“你这个病啊!是一种极其难治的肠胃病,而且,你这种便秘的情况不是一日两日了吧?需要内外兼治,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可治,我若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红绫一听,急了,使劲晃着沈长梨的胳膊。
“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反正你也是爷身边的人,往后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沈长梨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只是你能值得信赖吗?你家爷诡计多端,我怕你只是为求我,才会对我这么说。”
“不会的,不会的,长梨姐姐,我是真心要对你好。虽然我哥极力让我远离你,说你是妖女……”
红绫说着,瞄了沈长梨一眼,咬住了唇。
“你哥?你哥是谁?”
谁会在背后这般咒她?
红绫低下头。
沈长梨脸一板,“红绫,还想不想治病了?不是说以后都听我的吗?现在就不说实话了,让我如何能信你?”
红绫苦着小脸,“我哥,我哥就是……”
红绫抬起头,突然眼一瞪,看着前面就不说话了。
沈长梨扭过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雷鸣正带着一小队巡逻队刚刚跨过月亮门。
似乎也看到了她们,雷鸣倏地顿住脚,瞪着眼,脸上很怪异,本能地左右看了看,有想逃的架势。
“他,不会就是你哥吧?”
沈长梨手指着雷鸣。
红绫重重点点头。
沈长梨突然就笑了。
她扭头看看雷鸣,又看看红绫。以前还真没发现,他二人长的可真是像啊!都是圆脸大眼睛,憨厚直爽的性子,一看就是一个爹娘的兄妹。
“红绫,不在爷跟前伺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雷鸣想逃又不能逃,他妹妹跟着沈长梨,他极不放心。又怕身边的侍卫看出他的异样,急忙吼了一嗓子训红绫。
红绫正想说,是爷让她带长梨姐姐来见傻子。
沈长梨却紧紧扯住红绫的手,笑着冲雷鸣打招呼,“雷侍卫,又见面了啊!”
雷鸣黑着脸没吭声,直接掉头带着侍卫们溜了。
“咦,我哥怎么像逃似的。”
红绫肯定不知道变身药的事,瞅着雷鸣越走越快,疑惑地皱起小眉头。
沈长梨自然也不会对她解释,只浅浅笑着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看傻子,回头我去济世堂拿东西,顺便给你配些药。放心,你的病,我包治包好。”
“长梨姐姐,你真好!”
红绫一下子欢喜地跳起来,抱着沈长梨,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
“记住你的话,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到什么消息,必须第一个告诉我,懂了吗?”
能治好她的病,红绫早就对她俯首贴耳,“好,我一切都听姐姐的。”
红绫领着沈长梨穿过一道月亮门,又绕过长廊,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她俩还没入院子,沈长梨就看到院门口坐着的那个高高大大的家伙,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委屈和失落。
“安歌!”
沈长梨轻唤一声,傻子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风一般地跑过来,撞开红绫,一把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薇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傻子的难过和狂喜做不得假,他的雀跃更是真真的,这个与她相识不久的男人,或者说这个智力愚钝的孩子,每一次见到她都用这种保护的姿态,真心实意地待她好。
沈长梨眼窝也泛酸,她反手紧紧抱住傻子,“安歌,没事儿了,你找到我了,不要怕,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傻子吸了吸鼻子,高兴的连连点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飞快地放开手,一只手探入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讨好地递给她。
“薇儿,给你的,可好吃了。”
“是什么呀?”沈长梨接过纸包。
“蝴蝶酥,可甜可香可酥了,你最爱吃的。”
沈长梨不知道之前的沈薇爱不爱吃蝴蝶酥,而傻子却将她的喜好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她感动地慢慢打开油纸包,看到蝴蝶酥都碎成了渣渣。
红绫哧哧笑着,打趣道,“长梨姐姐,你家傻子可一点都不傻,他吃饱喝足了,还故意要吃蝴蝶酥。谁承想,原来是给你留的。瞧,都让他捂成了渣渣……”
沈长梨半晌没说话,哽着喉咙,强忍着眼泪,抓着碎掉的蝴蝶酥就塞嘴里,笑着。
“真好吃!”
傻子嘿嘿笑着,手挠着后脑勺,“薇儿,碎了,别吃了。下次,我再问殿下要。”
沈长梨一下子抬起头,“他来见你了?”
傻子重重点头,“殿下是个好人,就是他给我的蝴蝶酥……”
沈长梨心一沉。
萧衍要是好人,那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
当着红绫的面,她不好向傻子解释萧衍到底是一个怎样黑心肠的人?她突然意识到,她必须与傻子划清界线,他才不会成为萧衍要挟她的把柄。
傻子脑子毕竟不及常人,萧衍拿捏他,就跟玩一只蚂蚁似的。她也就罢了,绝不能让傻子再被萧衍捏在掌心里。
“安歌,你先回村,可好?柳姑姑极担心你。”
傻子一愣,看着她,一直看着,歪着大脑袋似乎不太明白。
“薇儿,你不回吗?和我一起回……娘还等着我们成亲呢!”
沈长梨心口一紧,低下头,“你先回,我,还要为殿下做些事……过些日子,我再回。你只要在桃花堡安心等我便好。”
傻子抿抿嘴,似乎想到什么,转过身蹲到地上,拍着自己的肩膀,“薇儿肯定是累了,你上来,我背你回去……你说过,我们不分开。”
沈长梨站着没动,心蓦地很痛。
傻子等了很久,见她不动弹,急了,突然发狠,过来背起她,不由分说拔腿就跑。
“薇儿,我们回家,我们不在这儿,有蝴蝶酥也不在这儿……”
傻子就是傻子,他根本不明白,她不是想走就能走得掉的?不管沈长梨怎样解释,他都不听,只闷头跑。也不管红绫急得在后面追,傻子跑得飞快。
别看他傻,似乎记得路,三转两转眼看就快到别苑的大门口。
正在这时,斜次里呼啦啦涌出来一批人,似乎也要出门,与傻子碰个正着。
萧衍一身黑金甲胄,紧紧裹着华贵的狐皮大氅,骑在高头大马上,他的身侧,袁隋、雷鸣、简石公公都在。
看到傻子和沈长梨,萧衍立马勒住马,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他们。
傻子也不跑了,背着沈长梨与他对视。
简石公公一瞧这架势,心头就明白了。他瞅了瞅萧衍,见他一张脸阴晴不定,心下一动,立马冲着傻子就低喝。
“傻子,你这是要抢人啊!主子爷不发话,你能将人劫走?真是个大傻子!赶紧将人放下。”
傻子怯生生地瞪着萧衍,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放,“她是我媳妇儿,我们要回家,不在这儿了。”
萧衍抿着唇没说话,简石公公看着傻子的傻样,有些头疼了。
他家这个主子爷惯常孤僻难懂,心里究竟是咋想的他也吃不准。而傻子,也是个讲不通道理的人。这样僵持不是办法,简石公公便朝着雷鸣使了个眼神。
雷鸣瞄了沈长梨一眼,按着宝剑就大步向傻子冲过去。
“干什么?退下!”萧衍突然冷冷地低喝。
雷鸣脚一顿,回头看他。
“还让爷说第二遍!”萧衍脸一阴,语气锋锐的如同刀片。
雷鸣脖子一缩,吓得飞快地退了回去。
沈长梨趴在傻子背上幽幽地瞪着他不说话,她到要看看,他要将傻子怎样?若敢动傻子一根手指头,她就跟他拼了。
没想萧衍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冲简石公公冷声道,“傻子不懂事,可有些人必须懂事,靖王府也是有规矩的,既然成了爷的人,就必须知深浅。”
说完,他一扬马鞭,带着一众人策马离去。
沈长梨这才回过味来,他嘴里所谓的‘有些人’就是指的她。
傻子是不懂事,可她必须守规矩。既然成了他的人,就必须守靖王府的规矩。
他萧衍的规矩。
还不等沈长梨收回狠瞪他离去的目光,简石公公就袖着手走到傻子面前幽幽地道。
“沈小娘子,请吧!为了傻子,你还是别忤逆爷的好!爷生起气来,还不是拿傻子出气?”
果然,傻子成了她的软肋。
“你家爷可真出息!”沈长梨从傻子背上滑下来,冲着简石公公恶狠狠地说。
芙蓉院,西偏房。
沈长梨懒洋洋地趴在书案上,手托着腮,看着窗外三月纷飞的桃花,早神游天外。
土地庙那一次,就是她的劫。
若是她没给那个男人金翅蛇胆,没有偷他的小黄鱼,她就不会得罪那个瘟神,也就不会成为他的小奴儿。
可那只小黄鱼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她如今出不了别苑的大门,傻子也出不去,他们都被那个活阎王给软禁了。
“在靖王府里,主子爷就是天,做奴婢的,凡事都要以主子爷唯命是从。靖王府的规矩要牢记,伺候爷,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能浓妆艳抹,不能穿怪异艳丽的服饰。要妆容整洁,不能蓬头垢面,更不能带病气。
若是触犯了规矩,靖王府绝不会轻饶。沈小娘,你上次对爷大吼大叫张牙舞爪,爷没治罪,那是爷仁慈。爷行军打仗,对身边的人多有宽容。可若是一旦回到京城,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爷的脸面,再不知天高地厚,小心李夫人扒了你的皮。”
因遵了萧衍的命令,付摇蕙端坐在椅子上,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手拿一条小教鞭,对坐在书案后的沈长梨敦敦教诲。
沈长梨回过神,掏了掏耳朵,“摇蕙大姐,你都说了一个下午了,咱能喝盏茶歇歇不?”
付摇蕙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沈小娘,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学不好规矩,爷回来,可是要罚的。”
沈长梨皱着眉头,“摇蕙大姐,咱能别沈小娘,沈小娘的称呼吗?都是爷的奴才,你就叫我阿梨,或者梨梨,美女梨,宝贝梨,随便选一个,不比沈小娘好听?”
付摇蕙端了端架子,“行,既然你都称呼我一声姐姐,那我今后便叫你阿梨......”
沈长梨手一拍,“瞧,这听着多亲切。”
付摇蕙脸一板,“但规矩还是要学,你偷懒,学不会,便是我的罪过。爷知道了,定然还要罚我。阿梨,你若今后再言语无状行为不堪,丢的可是爷的脸。这在京城,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沈长梨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现在她心很乱,真不是学规矩的好时候。
她上下贼贼地打量着付摇蕙,她已从红绫的嘴中打听到了关于付摇蕙的一切。
这位大姐可不得了,是靖王府管家李夫人最看中的人。不仅长得好,修养好,身段好,脾气好,家世好,据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李夫人精心挑选专门为萧衍暖被窝的人。
只是那厮似乎没瞧上她,这么多年,都没能让她爬上床。
她俨然在白羽卫中成了笑柄。
“摇蕙大姐,瞧你这玲珑有致的身段,肤如凝脂,眼若琉璃,唇如樱桃,腮如桃花,可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你说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能爬上咱家爷的床呢?就是因为太矜持了。想不想勾引咱家爷?”
沈长梨调笑着,冲着付摇蕙轻佻地眨眨眼。
这似乎正戳中付摇蕙的心窝子。
按说她该恼。
可是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沈长梨,脸上依旧是优雅的笑,只伸手不自然地抚了抚额发。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家爷就是那么好勾的?只要他不愿,谁都不能对他动歪心思。”
”听你这话,就知你根本不懂男人!我曾经听人说过一种相男术,据说男子的外貌体相,不仅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一生的命运和荣辱富贵,还关系到他在床上的‘个人能力’。
五官面相要有棱有角,眸如清辉,鼻若山峦。看身形要先看腰,再看腿。你说,就咱爷那神俊无匹的样貌,身高腿长,身姿俊拔,是不是男人中的极品?这样的男人你若是错过,就后悔一辈子吧!我敢说,整个中宁国,就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咱爷匹敌之人。”
她边说边瞄着付摇蕙的变化。
果然,付摇蕙一张粉脸都快红透了,眼神飘浮,有点魂不守舍。
为了能让傻子在别苑不受欺负,必须讨好萧衍身边的人,沈长梨也真是良苦用心了。
只要付摇蕙不挑她的刺,她就能多照顾傻子一些。
赶紧乘胜追击。
“摇蕙大姐,你也知我医术了得,其实我最厉害的医术就是察颜便可治病。我瞧着你脸色白中泛黄,那是阳气不足。两眼角与鼻之间晦暗发青,是内分泌失调引发的胸乳不适之症。别说,你每次月信,胸乳不痛?其实这病吧!也不是什么大病,最好的良药就是男人。早日爬上咱爷的床,你便可早日不治而愈。”
其实这些都是沈长梨半真半假的胡诌。
而付摇蕙虽然一直不吱声,似乎也没把沈长梨的话放在心上,可她保持沉默,就是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