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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拗对一个科学家来说应该是优点,可能还是不可或缺的优点,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却是致命的缺点。
历朝历代的改朝换代,无一不是以血换血、拿命换命,没有一个不是靠滚滚人头来堆积王座。只有当今陛下的上位靠的是温柔崛起,既没有靠宫廷政变,也没有搞横尸遍地的兵变,靠着不流血、只流汗的道路。
对于健忘的人类而言,伤愈后就忘记疼痛的毛病从未改过。更何况都没有被刀斧给身躯留下过伤口,就更容易忘记一些本应该被牢记的教训。
在小农经济社会,什么最重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土地。
因为只有在土地上才有产出,有了产出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手工业的简单加工。很多物产在还没有进一步加工之前,就已变成了民众的果腹之食、御寒之物。所以,商业,在物产丰阜之前,对于老百姓而言,属于多余的产业。
要想改变一个人,得需要从改变他的生活环境开始。这就是陈牧现在需要做的事情。
陈牧要改变的是,整个华夏大地的经济模式。其实这几年里,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他不断的制造适应这个朝代的物品,但这个行为他是小心翼翼的。
他深知,历史的进程如若过多的人为干预,那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只有那些毫无历史积淀的意淫者,才会在那些网络爽文中火药、炮弹一阵翻飞。
当然,陛下也一样,甚至他比陈牧更为保守。因为作为前世一位较为出名的科学家,他深知科技力量的暴烈。
陛下当年在牧野潜邸时,详细了解过土地兼并带来的恶果。那些依附农大量破产,朝廷和地方郡县可控制的劳动力日益减少,直接影响到官府的财政收入和兵役征发。
陛下曾给前朝哀帝上书云“......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阙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父子夫妇终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因此之故,富者骄而为邪,贫者穷而为奸。宜更名天下田为井田,一夫一妇百亩,方可活万民矣。”(作者注:汉代的百亩约为现在的三十亩)
自从他登基之后,曾试图将前朝末年遗留的土地过度兼并的这个顽疾进行根治。首先他采取的便是孟子倡导的恢复井田制的土地管理政策,孟子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这个思想在后世中有个叫康有为的主张社会改良的学者也曾在他的著作《大同书》中倡导过。
然而陛下的设计,缺乏一个行令如山的队伍,最后终成了一纸空文。
陈牧在后世的时候曾读到过米国哥伦比亚大学一位历史学家如此评价陛下的改革:王莽的土地改革用意良好,开辟了隋唐均田制的先河,是均田制的前身,但因不可行而失败。不可行主要是一是违背财产自然属性的自私性,二来是没有能力推行。陈牧以为然也。
从商鞅到陛下,一个废井田为私田,一个废私田为井田。从公到私,再从私到公,历史的循环遥遥相隔三百五十多年。在这三百五十年里,秦汉是第一大变,公私是第二大变。
陛下不可谓不雄才,不可谓不勤政。在未央宫的大殿之上,陛下亲手所书:天生德与予,万夜灯长明。两句话看得陈牧热泪盈眶,然而,陈牧非常想对陛下进言道:如若方向不对,止步即为前进。
但看着中郎将区博进言“井田制废之已久,不可复行”而被陛下罢官免职时,陈牧只好在朝堂时适时的闭上了嘴巴。
实际上,陈牧为此设计了一整套的方案。在他后世的时候,中国古代史也是他曾给学生们教授的内容之一。当今陛下提倡的“井田圣法”、北魏孝文帝实行的“均田制”、唐德宗建中元年杨炎倡导的“两税法”、宋王安石主张的“青苗法”、明万历年张居正制定的“一条鞭法”、乃至清雍正帝推行的“摊丁入亩”,无一不是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顽疾。
这些方法的利弊,陈牧对其几乎都能倒背如流。然而,要真正的解决这个问题,唯有跳出问题之外才能解决问题。就像薛子仲现在在玄菟郡边境日进斗金一样,不依靠土地,一样有巨额的财富被创造出来。
这些财富只是将原本附加在物产之上的价值通过贸易挖掘出来了而已,通过货物和货币的流通,使资源得到了有效的配置。所以,陈牧认为,只有商业发达了,所有的物产才能在市场这个无形的手的调配下,体现出它应有的价值。
陈牧知道,历史上这个时候,荆楚之地的绿林和黄河下游的赤眉军已经开始冒头,边塞匈奴人也寇边如故,益州大尹程降被夷族人虐杀,平蛮将军冯茂连年不克,最终死于狱中。
自己虽然已将黄泛区水灾治愈,匈奴人也在护乌桓校尉李龄的威慑下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荆楚的绿林军会不会按历史的节点出来,益州的蛮夷会不会起兵造反陈牧一点都吃不准。
他只好写信让李龄加大加快速度招募匈奴、乌桓、夫余等国的勇士,辅以高强度的训练,必须保证到一人三马。钱粮尽管向薛子仲讨要即可。
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陈牧突发发现,在朝堂以外,他能做的事情很多;然而在朝堂之上,很多时候他都是闭口不言的。只有当陛下在内廷问计于自己的时候,陈牧才据实多说几句。但是如果发现陛下面情不悦时,他也只能闭口不谈。
这使得他无比郁闷,更感时间的可贵。
好在现在常安的府第有妻子钟辛夷相陪,李安和柳文叔也是越来越跟得上陈牧的思维了。尤其是柳文叔,都能做到举一反三的程度了。
在陈牧的整夜耕耘下,辛夷终于怀孕了。这对陈府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柳姬将景莲从宜阳的庄园里派到了常安,专门来侍候辛夷。
辛夷虽然嘴上说的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脸上却是一满心欢喜的神情。她一度因不能为陈牧生下一男半女暗自垂泪,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欣喜愉悦。
就连太子得到了辛夷怀孕的消息,也是亲自带着御医来到陈牧的府第。御医把脉后满面红光的向陈牧道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小侯爷身强体健,孕育良好,万事大吉。”
御医的话让辛夷一连好几天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她可是一直记得陈牧宠爱闺女的那个眼神。一想到孩子出生后的幸福,她都快要晕过去了。
在陈牧吃饭时无意间夸赞崔环长得越来越出落了之后的两天,辛夷主动向陈牧提出让陈牧将崔环纳为侍妾。陈牧吃惊的看着辛夷,直把她看得有些坐立不安。
“相公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话里有话...”辛夷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嗫嚅道。
“你不知道李安和崔环两人已暗生情愫?”陈牧道。
“妾身知晓...”
“知道还乱弹琵琶!你让孩子们怎么看待我们?”陈牧有点恼火道。
“相公我错了,是我想偏了。”辛夷都要委屈的哭了,“妾身身怀有孕,柳姐姐又在宜阳主持大局,相公你又不去章台勾栏,妾身...妾身....”
“所以你就给我拉郎配了?还真有你的!”陈牧没好气的打断道,“别撅着个小嘴了,都能拴个小狗了。”
“真替我考虑的话,赶紧派人把柳姬接到常安来。陛下已经赦免了刘氏的罪责,现在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刚还以为相公你不想呢....”辛夷红着脸吃吃笑道。
“哼,不想娶你们干什么?”陈牧白了一眼,道,“你要是再不抓时间,陛下把宫女赐进家门,我看你们两个是哭还是笑。”
“陛下不会吧?”辛夷有点不信的扎着眼睛道。
“等我明天上完这封奏疏就会了。”陈牧嗤了一下鼻子笑道,“如果陛下认为我言之有理,你说他会赐我什么。”
“那陛下如果认为相公在胡说八道呢?呸呸呸,我相公怎么可能会胡说八道。我这就派人去接柳姐姐,崔旗,崔旗...”
唉,陈牧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厅堂,看着崔旗火急火燎的去见自己大妇去了。
后世的职业习惯让他实在无法对小女孩产生邪念,更何况自己的学生李安已经捷足先登了。相对于自己的私欲,陈牧更愿意玉成这一对少男少女的好事。
陈牧现在担心的是,陛下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奏疏,他可是在奏疏里将井田制批的体无完肤。
其实他也可以用更为委婉的方式,但是一想到可能燃起的战火,陈牧就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必须一棍子敲醒陛下,否则刀兵起来,受苦的还是百万黎民。
陈牧在奏疏里,将陛下的土地改革政策全面进行了否决,重新按照当前的局势,结合“两税法”和“均田制”,提出了关于土地改革的政策。
当然,这只是陈牧的第一步。如果陛下对这个奏疏的意见采纳了的话,那他会接着修正陛下的“五均六筦法”;如果第二部也能走得通,那他就会全面废弃陛下的四次币改成果。
只有大破,才有大立,不破则无立。
成与不成,就看陛下的胸怀和魄力了。然而陈牧对此,却不太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