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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孝武帝出殡,葬于隆平陵。
镇京口建威将军王恭率北府军回建康吊唁,琅琊王兼太傅司马道子为防不测,命豫州刺史庾楷,率豫州军队回建康拱卫京师,整个建康顿时风声鹤唳,户户关门锁户,期盼着血战不要发生。
王恭为太原士族王氏一脉,当世人称美男子,胞妹乃孝武帝皇后,只是王皇后英年早逝。
晋室士族豪门林立,其中以王、谢、庾、桓四家为首,与司马氏皇族共同治国,朝中所有“清”官,均由各大士族保荐,普通士族和庶族寒门中人只能担任干活出力的“浊”官。
四大士族间相互联姻,其中关系盘根错枝,理不清,说不明,对外共同进退,保持最大利益,四族之间又相互提防,不允许一族独大,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荆州刺史殷仲堪也带兵回建康参加吊唁,殷仲堪信奉天师道,少年时敏而好学,深得孝武帝信任,任其为荆州刺史,暗含监视桓温之子桓玄之意。
王恭,殷仲堪,以及朝中老臣王珣均是孝武帝老臣,反对司马道子借机在朝廷中大权独揽,却也不想在孝武帝丧期大动刀枪,落下忤逆造反口实。
司马道子与豫州刺史庾楷结成一党,对王恭推心置腹,百般拉拢,试图消除隔阂,孝武帝整个丧期,双方如履薄冰,如临大敌,各种礼仪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王恭离开建康前,给司马道子留下一通话。
“太傅初执重任,即使是伊尹、周公那样的贤人也感到难以胜任,愿太傅亲理万机,采纳忠言,远离邪声,放逐奸佞小人。”
王恭离京两日后,皇城中传来一则消息,公主司马雪神秘失踪,太极殿中太阿剑与孔子履也一起丢失。
“公主飞了?”司马道子一脸愠色,瞪着鱼泡子眼训斥:“你二人负责后宫守卫,公主携太阿剑出宫,竟无人发现?”
司马元显阴着脸一声不吭,因为挨训而生气,脸上的小豆豆变的一片腥红。
“禀太傅。”王国宝只得说:“听差役汇报,公主殿下近年来时常外出,与城中济世堂中一名妖道来往,是否将妖道锁拿细细审问。”
“济世堂的妖道和公主来往,可有真凭实据?”
“尚无真凭实据,只是传闻。”
“传闻你便锁人,要将公主失踪的事儿闹的满城风雨嘛?”司马道子一通训斥,又敲打王国宝道:“你负责建康的治安,不是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一切要讲证据,懂什么叫证据嘛?”
“懂,下官懂。”王国宝脸上渗出了汗,他原来是司马道子的亲信,中间又改抱孝武帝大腿,不料天道巨变,如今只得又转回来求抱司马道子大腿,因此心中猜测司马道子看他多半不太顺眼。
“父王。”司马元显忽地蹦出了几句话:“公主将皇室重器太阿剑与孔子履窃走,应请安帝下诏,派丹阳君修士四出追捕,就地格杀,夺回太阿剑与孔子履。”
“闭嘴!”司马道子鱼泡子中充满血,手直接戳到司马元显鼻子上,厉声喝斥:“眼下你皇姐刚失踪,情况未明,你竟建议诛杀,可有半份亲情味?你是不是疯了?”
面对司马道子手指着鼻子的一连窜质问,司马无显羞的脸上小豆豆更红,仿佛要掉下来一般,勉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道:“孩儿错了,方才的话只是一时气话,父王莫当真。”
“中将军只是随口一说,太傅莫当真,莫当真。”王国宝连忙和稀泥,并讨好道:“太傅心地仁厚,下官实在佩服......”
“哼。”司马道子看了司马元显和王国宝一眼,道:“先查清公主下落再说,要真凭实据,风闻奏事那一套别在本王面前说。”说完一甩袖子,气啉啉的离去。
“中将军。”王国宝问司马元显道:“要不要将‘济世堂’中的道士拘捕审问?”
“且莫打草惊蛇,你没听老家伙发脾气要真凭实据嘛?”司马元显摇摇手,道:“眼下抓了道士,公主便会躲起来,先在济世常周围遍插人手,发现公主后一起抓捕,只要在济世堂将公主和妖道抓获,这便是真凭实据。”
“喏,下官马上去安派人手。”王国宝道:
见司马道子和王国安走远,司马元显摸了摸脸,恨恨的说;“老酒鬼如此多事,本将军迟早要独握大权,一切自已说了算。”
黎明前的黑暗,建康城中一片静寂,人们仍在睡梦中。
司马雪站在秦淮河边一处小亭子中,朝着皇城方向拜了拜,心中去意决绝,上次负气逃婚出宫,皇城中孝武帝安在,自己随时可以回去,如今孝武帝殡天,自己如风中絮,水中萍,根没了。
天色慢慢大明,司马雪抓起太阿剑,顺着秦淮河边,一路向“济世堂”疾奔,顾不得礼数,直接越墙而过,站在院中急切呼叫:“道长大叔,快出来啊,快出来。”
堂门“吱”一声,王存忠应声而出,说:“公主来了,数日不见,近来可好。”
“道长大叔呢?我要见他。”司马雪鼻子一酸,声音哽咽。
“师尊与阳大牛去青城山帮手,估计还需数日才能返回。”王存忠忙将司马雪引进室内,把高恩华去青城山之事讲了一遍。
“唉,事儿真不凑巧。”司马雪情急生智,想到一个可以暂居的去处,便说:“我且去四妾公处避一避。”
“四妾公是谁?”王存忠莫明其妙:“公主何不在店中等师尊归来?”
“我惹了个滔天大祸,先不和你说太多。”司马雪想了想,叮嘱道:“若有丹阳尹中人来询问,你千万莫要承认见过我,若是认了,轻则坐牢,重则杀头,记住了吗?”
“诺,记住了。”王存忠吓的面色大变,看不出眼前精灵古怪的公主又惹出什么塌天大祸。
“大叔一回来,先和他说我的事儿,你俩也快些离开建康。”司马雪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愧疚,济世堂买卖好不容易风生水起,被自己横空一搅,多半要黄了,还不知会不会给高恩华和王存忠带来危险,道:“取笔墨纸砚来,我还是留两个字给大叔吧。”
王存忠看看司马雪的神情,见她一脸从未见过的凝重,心也跟着莫明其妙的更加害怕起来,匆匆奔向后堂,片刻间取出笔墨纸砚。
“在济世堂外找个角落将这封信藏好,对任何人不可透露这封信,更不得承认见过我,大叔一回来,立刻让他看信,一时也不得耽搁。”司马雪面色少有的凝重,说完抓着太阿剑,匆匆向城门奔去。
王存忠待司马雪离开后,看看手中信,象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发愁将这封信藏在那儿才安全,他也知道孝武帝驾崩的消息,司马雪在此时出宫,所说的危险多半已近在眉睫。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道边树叶枯黄。
数日后,吴郡的一条古道上,司马雪一身素色裙襦,髻边插朵绢做白花,背负大包裹,手持一柄短剑,行色匆匆直奔四妾公坞堡。
坞堡里外一如往前的悠闲,院内的桃、柳、松、竹已然枝叶枯败,一片肃杀秋意。
“老朽昨日还在念叨高道长,小道姑今日便来了。”,四妾公见到司马雪后,面色欣喜,看看司马雪的衣裙后,赞道:“小道姑为何不穿道袍了?这样打扮更俊俏十分。”
“四妾公有礼。我想在堡中暂居数日,等我师尊前来汇合。”司马雪仿佛数日间便熟知世事,纤掌中托出一块银两,却对不穿道袍的事只字不提:“奉上微末之资,四妾公莫要嫌弃。”
“人随意住,绝不能收银子。”四妾公一愣,摇摇手笑道:“老夫乃天师道苦修一派祭酒,一生追求便是下解亿民万般难,小道姑只管在这住着等道长到来住。”
“那就多多叨扰四妾公。”司马雪收起银两,心头升出一丝丝温暖。
四妾公将厢房收拾干净,让司马雪住下,每天白日里,下太湖捕来银鱼,暮时烧好湖鱼,一边吹奏笛曲,一边与司马雪讲些江湖中的的传说,等高恩华到来。
数日后,司马雪一天晚上入睡后,忽然见到孝武帝站在床边,说:“父皇以往沉于酒色,荒芜政事,愧对司马氏一族,更愧对褚太后与谢安太傅,近年又宠信奸佞小人,以至太阿倒持,害已误国。”
“父皇,是谁加害于你,女儿要替你报仇。”
“父皇咎由自取,仇先不急着报。”孝武帝道:“眼下天数已变,追兵将至,你且先逃命去吧。”
“向那边逃?”
孝武帝抬手一指,说道:“那边逃,快去吧。”
司马雪一惊而醒,身上一层冷汗,坐在床塌上反复回想孝武帝的话。
上次逃婚出宫,宫中卜算术士一直能大约计算出自己行踪方位,如今定然还能计算出自己的方位,又想起孝武帝指的逃跑方向,正是东方,东方正是镇京口方向,自己只认识国舅王恭,难道父皇在指点自己去投奔王恭?
“老先生。”一大早,司马雪对四妾公道:“小道有急事欲赶往镇京口亲人处,请将此书转给小道师尊。”
“行。”四妾公收了书信,劝道:“此时天气转冷,京口天气寒冷。小道姑何不在此等高道长汇合一起走。”
“小道真有急事要办,改日再来看望老先生。”
“小道姑若定然要走,老夫也不挽留,这个小院随时欢迎小道姑的到来。”
“一定忘不了老先生。”司马雪施了一礼,匆匆而去。
镇京口原称北府旧地,谢安为相时,命令南渡的庶族寒门和流民,在北府结坞堡居住,以抵御鲜卑氏胡人燕军进袭。
淝水之战前,谢安的侄子谢玄奉命组建新军,便以北府为名,称北府军,北府军中将领士兵,大多由附近庶族寒门子弟与流民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