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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年规矩,只有在春暖花开,清明节前后时才有大量北方流民进入江南扛活赚银子,眼下王府便是肯付再多银子,也凑不出一万兵员。
“确实如此。”王廞点点头,笑问:“芙蓉能大变活人?”
“妾身变不出活人,确能找出一万名活人来。”
“当真?”
“大人忘了一件事,妾身是天师道吴郡冶头大祭酒,天师信徒在三吴旧地约有数万之多。”银芙蓉甜甜一笑,接着说:“只要本教师君允许,既可能轻松召集起一万人马。”
“芙蓉,这事能办成吗?”王廞有些动心。
“只要孙师君同意,大人肯把银钱使足,妾身在一旁协助,此事必成。”
“这事可有些风险,孙师君真能同意嘛?”
“大人有所不知,米教分甘苦两派,妾身属甘派,归执事长老孙大眼管,孙长老只认银子,只要银子够数,孙长老敢翻天。”银芙蓉笑了笑,又说:“何况这事只是充个人数,在吴郡摇旗呐喊,到时按人头领银子,这是好事。”
“牡丹感觉这事能成么?”王廞扭头询问金牡丹。
金牡丹嫣然一笑:“妾身对天师不甚熟悉,只晓得府内的部曲女兵,平时操练一番,博大人一笑尚可,若真想拉出去吓唬人,确是吓不住人。”
“哈哈。”王廞想了想将府中女兵拉出去摇旗呐喊的模样,自己不禁先笑了起来。
“大人。”,银芙蓉问道:“同不同意妾身说的意见?”
王廞沉吟道:“舅父起兵日期日近,也只能向天师道借兵一用。”
“好,妾身立刻联系执事长老。”
“行,越快越好,若不行也好有个应变的时日。”
孙大眼巴蜀人氏,曾在后汉国任郡县言事官,恒温灭后汉国时,孙大眼随流民进入晋境,加入天师道,因为人能说会道,一路升迁至执事长老,管理天师道甘派信徒。
彭城近几日天降大雪,万里冰封,寒风凛冽。
天师道大宅院中,火盆中炭火熊熊炽热,天师道师君孙泰与教中四大长老围火盆而坐。
孙泰五短身材,唇间一字胡,头扣一顶高纱冠,手晃着银芙蓉传来的书信,开口问道:“吴郡祭酒银芙蓉传书的事儿,大家说个看法,那位长老先说?”
“我先说。”传功长老为人心直口快,道:“本教自张天师创教后,至今数百年,处处以济世助人为本,从不涉及庙堂之争,如今晋室朝堂士族和皇族之间的争斗,本教不宜参入。”
“传功长老说得对!”执法长老表示迎合支持。
“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反对参入。”孙泰一扭头,看看孙恩,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想先说一说。”天师道掌财长老卢循忽然插了一句话。
“说,卢长老有说直说。”孙恩是孙泰的侄子,卢循是孙恩的妹夫,一直在天师道中掌管钱财,在天师道中颇为势重,孙泰果然笑着点头应允。
“师君与各位长老。”卢遁语气十分肯定:“在我看来,银芙蓉捎来的这封书信,对本教来说是一个绝大的好机会,百益而无一害。”
孙泰目光一亮,询问:“卢长老详细解释一番,何为百益而无一害?”
“本教和银子没仇,只领银子的事儿为啥不干?”卢循进一步说道:“这事很明白,就是出个人头,在吴郡喊两嗓子,向好了说,王氏胜了,本教相助有恩,向坏了说,王氏败了,这事有吴郡王廞顶着,与本教无任何关系。”
“此事真不会牵扯本教么?”孙泰仍然有些担心。
“能牵扯啥?”卢循直言不讳,说:“教众也是晋民,他们自己愿意跟着王氏干,与本教何干?本教信众遍布晋室,比如荆州瞎子哥也是本教祭酒,他是先帝宠臣,多半和王恭是一伙的,他若参入搅和,算不算和本教有关系?”
“这个嘛、”孙泰一时没了主意,看了看孙恩,孙恩眉宇中一片凝重,显然正在想着什么,却没有立刻表明态度。
“卢长老的话对,如今晋室无人不信天师道,如司马道子,四大士族中的王氏和庾氏,荆州刺史等人都信本教。”孙大眼接着说下去:“本教又不是独自扯旗造反,司马道子忙着和士族斗法,那有空管本教闲事。”
“也有些道理,我炼制的丹药便是托人送给司马太傅呢。”孙泰见卢循和孙大眼愿意参入,便又问孙恩:“这事你怎么看?”
“如今安帝登基,但皇权实由太傅司马道子把持,京口王恭要提北府军叩关清君侧,实际上属于相与将不和,以北府军的战力来看,此战王恭稳操胜算。”孙恩分析道:“从大势上看,本教大可卖个人情给王氏,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王恭绝对稳赢?”
“那当然,北府军威震天下,当年以燕主慕容垂之能,都不敢逆其锋芒。”孙恩道:“司马道子那边有啥?唯有一座建康城可守,况且城中百官和士族多与司马道子离心离德。”
“传功和执法长老可有话说?”孙泰仍有一丝担忧。
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相互看了一眼,苦派在教中原本不如甘派人数多,声势众,眼下孙恩也表明想参入,两人不再反对,心中却打定主意,苦派教众可不参入此事。
孙恩见传功和执法长老不反对,便说:“叔叔莫忧,本教派出这一万名健者,只暗助王廞成事,在吴郡摇摇旗助助威,绝不出吴郡冲杀,折损不了一名人手,何况赚来的银子,日后用来搞‘义合’也能多买些粮食。”
“那咱小步稳走,稳赚银子到手再说。”孙泰拍板同意。
数日后,雪后天霁,天气转暖。
银芙蓉接到孙大眼的回复;天师道同意支持王廞起兵,但有两个条件,一是天师教众足不出吴郡,二是要事先付一半银两。
“大人,大人,教中来信了。”银芙蓉急忙向王廞禀报:“但是提了两个要求。”
“这两个要求,全部照准,原本咱也不会出吴郡半步。”王廞大喜,迅速写出一封书信,派人送往京口建威将军府。
王恭打开信一看,纸上只有八个字;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心中登时明白王廞在吴郡已准备妥当,便派人召来参军何澹之,问:“刘牢之部尚须多少时日能到京口?”
“刘牢之部已在北地集结,待冰雪稍化,便拔营南下。”何澹之应声道。
“哦,那就再等等。”王恭捻须说道。
十数日后,刘牢之率全族老少,集合北府军,大军挥师南下。
北府军乃太傅谢安在世时,令侄子谢玄在京口召集南下庶族和流民人口建军,京口原称北府,便一直称为北府军,军中兵器、马匹、人员均是兵中之精,曾力抗前秦百万大军而取胜,威震天下。
孝武帝后期,北府军由建威大将军王恭的管辖,镇守北疆边地,防范燕军胡人南袭,如今忽然挥军南迁,天下为之侧目。
蓝天湛湛,一只飞鹰在空中自由翱翔,
一处古道上,北府军大将刘牢之顶盔挂甲,骑着一头高大的黑色战马,威风凛凛屹立于一个山头上,看着下面的军队行进。
北府军旌旗烈烈,战马嘶鸣沿着古道,如长龙般蜿蜓向京口方向而去,前进时步伐如一,撼得大地微微颤抖。
“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驰来,刘牢之循声一看,刘敬宣与外甥何无忌驰马奔上山峰来,奔到刘牢之数丈远处,一齐勒住战马跳下来。
刘敬宣道:“我与无忌已与王大将军会过面,大军再前行一日,便能赶到王大将军指定的营寨汇合,营寨中粮草备足,只待大军驻扎。”
刘牢之道:“无忌去传本将之令,命大军加速前行。”
“末将领命。”何无忌应了一声,干脆利索的跃上马背,一路飞驰而去。
“此番应王大将军之令,北府军不守北疆,悉数南归,合乎朝廷礼法吗。”刘敬宣问道?
“哈哈、”刘牢之大笑道:“合乎个鸟,为父替晋室朝廷看了半辈子门,前些年想着让手下兄弟们发点财,抢了点财物,便一直被贬在彭城隐居,若不是王恭一纸将令,还得在彭城蹲着晒太阳呢。”
“王大将军此次‘清君侧’,实为谋反,会不会毁了父亲一生的威名?”
“威名有个毛用,银子才重要。”刘牢之棱眼一瞪,喝道:“咱一直蹲在北疆守边,天冷油水少,这次兵发建康,一来让军中兄弟们沿途发财,二是在建康给你讨名士族豪门的俊俏女子做妾,以后咱也是士族豪门。”
“父亲,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刘敬宣劝阻道:“北府军本是晋室兵甲,一直受晋室供奉,听王大将军之命清君侧还有个说头,若纵兵掳掠乡绅,那与胡人何异?”
刘牢之大怒,大喝:“给老子滚蛋,滚的远远的,读了几天破书,竟然敢给老子上起课来,敢乱说话,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不用待父亲动手,儿子自已滚,滴溜溜的滚到不惹父亲烦心的地方去。”刘敬宣言出必行,骑上马,绝尘而去。
“读书多了是傻子,什么贫学儒、富学玄全是骗人鬼话。”刘牢子望着刘敬宣的背影,恨恨的想:“这小子如果不识字,多半更能听老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