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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军突然间挥师南下,江南震动,晋室朝臣人心惶惶,有人欢喜有人忧。
孝武帝驾崩,司马道子任太傅,为了独霸朝堂,原计划分两步完成。
第一步,先将尚书令王珣调职,换上自已的人,王珣身为王氏一族,孝武帝一朝宰辅重臣,朝中门生众多,对司马道子事事掣肘,完成后便进行第二步,让安帝下诏,将京口建威大将军王恭与荆州刺史殷仲堪解除兵权。
如今刚刚完成第一步,将王珣明升暗降,起用亲信王国宝,不料惊变猝起,北府军已然南下,立刻急召司马元显和王国宝商论对策。
“北府军自行南归,王恭多半要造反,怎么办?”
“王老贼都反了,父皇想怎么办?”司马元显年轻气盛,出计说:“先令豫州刺史庾楷带兵拱卫建康,再将建康城中的王氏一族全部捕杀,肃清内患。”
“胡说八道,建康缺兵少粮,咱若在建康动手捕杀王氏一族,等于自乱阵脚,势必引起其余各大士族忌惮,一起合力对抗咱。”司马道子鱼泡眼一瞪,训斥道:“王恭令刘牢之南归,正要找借口生事呢,建康城中先出内乱,正好给了他出兵口实。”
“太傅英明。”王国宝和庾楷是老相识,立刻说:“如今未到鱼死网破时,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刀兵,豫州刺史庾楷这个人太重利,要他出兵拱卫建康,得有相应的好处,这个好处还必须是大大的。”
“庾楷必须率兵进京防着点儿,好处商量着给,由王国宝负责联系吧。”司马道子昨夜通宵狂饮,此刻又困又疲,打了个哈欠,说:“本王太困了,先去歇会。”
“大厦将倾,老家伙还迷恋酒色,等王恭杀进建康,看能否由着他醉酒听曲儿。”司马元显被司马道子训了两句,小脾气发作,恼怒的说:“甭理这个老家伙,任由王老贼率兵进城好了。”
“生死攸关的事,可不能不管。”司马道子权大,王国宝便替他辨护说:“太傅虽好酒色,但有恩于下官,交办的事,下官肝脑涂地也要完成。”
“哼”司马元显脸上小豆豆一片腥红,一甩袖,出府而去。
数十日后,京口一纸檄文,引得天下侧目,檄文乃京口建威将军王恭所发,名为清君侧,内容则直指王国宝。
檄文称;
“罪臣王国宝攀附太傅,登尚书令位。
先帝驾崩,其夜叩宫门,意欲修改遗诏,所幸皇室睿智,使其计败,后又私调东宫府兵,败坏朝制,私德不检,对胞兄视同仇敌,百般诬陷,反与其堂弟王绪沆瀣一气,互为表里,不忠不义。
臣王恭性然驽钝,确知春秋之时,赵鞅为诛杀君王身边的奸臣,而兴起晋阳之甲士,臣也效仿古人之义,兴兵以清君侧!”
檄文矛头只指王国宝,丝毫没提太傅司马道子,司马道子看完檄文后,心中狐疑不决,立刻将老臣王珣叫来问计。
“王恭自京口发出一道檄文,王大人可否知道?”
“老臣略知一二。”
“快说说看法。”
“禀司马太傅。”王珣人老多智,便侃侃而谈:““王恭和王国宝在先帝朝时,便有旧恶,此次檄文中只指责王国宝不忠不义,并无针对太傅之言,太傅何必自寻忧惧?”
“呵呵,有理有理,若依王大人的看法,眼下本王当如何应对?”司马道子早知王恭和王国宝素来不和,一听王珣的解释,感觉合情合理。
“不管最好。”王珣道:“太傅大人自可回府酒照喝,曲照听,王氏一族的内斗千万不要伸手多事,自惹麻烦。
“王大人这计策好,本王照办。”司马道子一脸笑意,王国宝只不过自己一介姻亲,生死与自己无关,居然真按王珣意见,日日酒照喝,曲照听,仿佛不知道京口檄文一事。
司马道子不着急,王国宝可着急了,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天天竖起耳朵等司马道子的召见,却一等不见动静,二等还是不见动静,只听到东府中酒宴舞曲依然,只能叫来堂弟王绪商议。
“弟弟,王恭的檄文已传到建康数日,将你我等称为逆臣,太傅竟没有召我去商议,这是为何?”
“哥哥你是不是急糊涂了,难道没看出王恭和太傅的真正目地?”
“我有点急蒙了,真没看出。”王国宝道:“你说给我听听?”
“王恭这叫顺杆爬,先找个小借口,率北府军兵不血刃的进了建康城再说。”王绪解释道:“司马太傅如今装聋做哑,他是醉糊涂了,妄想扔出咱俩丢车保帅,等北府军进了建康城,他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啊,还真是这样,这可怎么办?”
“鱼死网破,博个活路。”
“如何博?才能不死。”王国宝战战兢兢的问?
王绪道:“哥哥如今手握东府之兵,先以司马太傅之名,传大臣王珣和车胤来府中议事,将二人杀死,将司马太傅拖下水,让太傅和王恭交上手,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王国宝盘算一阵,感觉也只能如此,便以司马道子的名义,传士族大臣王珣与车胤来自已府中议事。
王珣与车胤初时不知是计,依传来到王国宝府中,刚进府门,“嘭”一声,王府的大门立刻紧闭,一队府兵立刻把守府门,人人虎着脸,手握着刀柄,两个老头儿久经官场,心中虽怕的要死,脸色却一如平时。
从府门到大堂的路不长,两个老头儿走的很辛苦,战战兢兢,一路心思百转,终于见到了王国宝,双方相互施礼寒暄,王国宝目光闪烁,施礼的手微微颤抖,显然也十分紧张。
“王大人。”王珣先声夺人,一声断喝,直接问:“你面色有异,目带凶气,府中刀兵杀气弥漫,难道欲加害本官与车大人不成?”
王国宝被王珣当面喝破计谋,一时哑口无言,两人原本同姓,在朝堂上又无旧怨,反倒不便当面翻脸,只得说:“下官岂敢存此异心,太傅大人令下官向两位大人问计,如何应对王恭?”
“原来是这事儿。”王珣稳稳心神,出言诱惑说:“王大人不必担忧,檄文中表面指责王大人罪过,说到底无非是司马太傅独霸朝政,清除先帝旧臣,而引起王恭不安,才先召北府军南归,后又发檄文到建康,一切与王大人无关。”
王珣几句话切中要害,分析的合情合理,给王国宝伏下一丝希望,不由王国宝不信,连忙施礼道:“下官请王大人指点迷津。”
“王大人信得过本官?”
“信的过。”
“咳、咳、”王珣老脸一笑,清清嗓子,开始支招:“王恭指责王大人为官不正,若王大人自已先辞官不做,王恭凭何指责你?”
“自请免官?”王国宝迟疑不决,有些舍不得,便问:“若下官真辞了官,王恭率军等进京后,不会象本朝高祖对待曹爽那般对待下官吗?”
晋室高祖宣皇帝司马懿装病卧于府中,趁前魏曹氏一族出城拜祭祖先时,发动政变,这才改朝换代,成立了晋朝,曹爽当时本为魏朝辅政大臣,手握魏朝精兵,确听信司马懿的诱言,放弃兵权,后被司马懿下令诛杀。
“王大人,王恭一向忠正耿直,绝非滥杀之人。”王珣笑了笑,说:“而王大人的官儿也小了点,比不得曹爽,曹爽乃当时魏朝辅政大臣,如今朝中司马太傅才能与曹爽并肩相论。”
车胤刚进王国宝府时吓得浑身冒汗,此时也稳住了心神,一边道:
“京口距建康不过二百余里,北府军战刀一挥,一日便兵临建康,请问王大人如何应对?”
王国宝一生只懂献媚君主,性情反复,最先讨好司马道子,中间讨好孝武帝,如今又讨好司马道子,若论如何讨好献媚,他有一千种办法,但若论军政大事,则无任何谋略,听车胤和王珣轮流灌了一番米汤,遂换了脸色,哀求道:
“下官识短无计,求两位大人详细指条生路。”
王珣和车胤对视一眼,腹中笑开了花,脸色却绷得一本正经,生怕王国宝醒悟,改变主意。
“司马太傅对你不闻不问,显然已有弃车保帅之心。”王珣趁机挑拔:“如今安帝为君,王大人在王恭发兵前,一定要去皇宫门前负荆请罪,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决心,让王恭和司马太傅没有杀你的理由。”
“这样真行?”
“唉,王大人,咱们同殿为臣数十年,又是一姓之人,老夫岂能骗你?”王珣语重心长的劝说:“此事原本是司马太傅和王恭在争权,太傅想效仿高祖那般在朝中自己说了算,王恭则想效仿汉朝霍光,一切事儿虽和王大人无关,却偏偏以王大人说事儿。”
“唉、”王国宝一声长叹,心情纠结,司马道子对自己不闻不问,显然对自己起了杀心,如今只有依王珣之计,自辞官职,以求避祸。
翌日,王国宝效仿古人负荆请罪之举,带领全家人到皇宫门口跪叩,上书安帝,自求辞职,摆出一付卑微姿态。
建康城各大士族和朝臣不明真相,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城中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