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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易将那偷东西的少年拥入怀中,轻声地唤了句“扁鹊儿”。
语罢,他只感觉那怀中的少年身体登时一震,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湿润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端木易明白,那定是少年的泪水。
他轻抚少年的脊背,安慰了好一阵子。待那少年止住了哭泣,才复又说道:“走,饿坏了吧,为师先带你吃些东西去。”
少年用手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和污浊,点点头,依旧有些哽咽,故没有说话。
端木易拉着他的小手,领着他就往宫城里走。
守宫的侍卫都知道端木易威名赫赫,也都明白他对秦公的意义,所以即使看到他领着一名衣着邋遢的陌生少年回宫,也并没有人敢出面上前阻拦。
领着扁鹊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端木易拜托几名伺候的宫人准备些沐浴的热水,再拿来一些可口的吃食。
那几个宫人甚是通透,一看端木易身后跟着的扁鹊儿,便已会意。
等候的这段时间,端木易看向这个做了自己一天学生的少年,只见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逢头垢面,狼狈不堪。
自己与他也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却怎么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为何孤身到此?他的父母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端木易脑海里炸开,他越想越是心惊,着急要问扁鹊儿,又怕他再次崩溃,只好暂且作罢。待他先吃饱喝足,收拾干净,再仔细打听。
不一会儿,宫人便端着些食物和酒水送了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身干净衣物,看起来大小与扁鹊儿相称,这让端木易倒惭愧了一把。
端木易招呼扁鹊儿吃了些东西,待他填饱肚子,休息了片刻,又安排他去洗澡,收拾一下自己,再换身干净衣服。
一切结束后,扁鹊儿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身体的瘦弱,一顿饭终究是补不回来。
自随端木易进得宫内,周围的所有东西都让扁鹊儿新奇且震撼,但他却始终一副低落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被吸引。
此刻也算安排妥当,端木易便开了口:“越人,你怎么会流落到此处?你爹娘呢?”
听到问话,扁鹊儿看着端木易,委屈地说道:“老师,我的家,没了……”
话还没说完,他已又忍受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端木易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他猜想到会有如此结果,却万万不愿相信真的会这样。
“你且别哭,慢慢说给师傅听。”端木易缓缓拍打着扁鹊儿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师傅的慰藉让扁鹊儿感到些许踏实,平复了一下情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悲惨经历。
原来端木易离开后不过数日,扁家所在的村子就遭了戎祸。犬戎人进村之后,逢人便杀,扁离夫妇把孩子藏到了草垛中,才让扁鹊儿得以苟活。而扁离和扁余氏则惨死在犬戎人手里。
死里逃生的扁鹊儿无处可去,便独自流浪到了汧邑。那时秦公嬴开已和端木易护送天子去了洛邑。
扁鹊儿投奔无路,只得在汧邑城中行乞度日。好在老城中百姓良善,看他幼小可怜,常有人施舍些饭食予他,倒也得以温饱。
“那你却如何又来到这镐京城?”端木易听了扁鹊儿的经历,心疼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接着问道。
“近半个月来,我在汧邑城的街市,总是能听到镐京来的商人们说起老师的大名。原本我还不敢确定,后来听他们形容中那人博学多才,无所不知,我才笃定就是老师您。于是我便随着商旅来到了此处。”扁鹊儿讲道,“岂料到了此处以后,方知老师久居深宫,我根本求见无门,无奈之下,又在市井间乞食为生。”
说到此处,扁鹊儿停顿了一会儿,胆怯又委屈地看了端木易一眼,方才继续说道:“今日遇到老师之前,我已三四日没吃过东西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行偷窃之事。对不起,我给老师丢脸了……”
“不妨事的,真是可怜你了。老师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罪了。”端木易安抚扁鹊儿道。
“这些犬戎人,却为何连老百姓都不放过?”端木易咬着牙自言自语道,双眼中再次燃起仇恨的火焰。
“我虽不懂他们说的话,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追杀什么人,沿途许多村庄都糟了灭顶之灾,好在秦军多有对抗,才保全下来一些。”扁鹊儿听到端木易的话后说道。
“哼,不论如何,这笔账一定得算。犬戎人,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端木易狠狠说道。
此刻说着同样的话的,还有秦国的大公子嬴无异。
一个月前,在与父亲定下新都的事宜后,他便返回了汧邑,并差遣了一批兵马,将公冶勋、韩公望等几个大秦的老臣及其家眷护送至镐京。又联同原汧邑城老守城将军卢照临,一起按照端木易的想法重新部署了军队。
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月后的今天,新的部队编排竟然派上了用场。
因为就在刚刚,犬戎人趁夜对汧邑城发起了偷袭。
这一个多月来,秦国整顿军队,兵强马壮了不少,虽然与犬戎巨人的战力相比,仍是相形见绌,但合理的分工部署,让秦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仍然守住了城门。
可犬戎人终究是出其不意,趁夜强攻,即便部队分配得再妥当,措手不及的秦军依旧吃了大亏。
好在汧邑城兵力尚足,尽管损失惨重,但还是足以暂时守住城池。只是犬戎人若是久攻,只怕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更何况,城外还有数千百姓,嬴无异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
危机之下,嬴无异差遣出十余人分头突破,往镐京城前去报信。
而等待援军的这段时间,他决定采取行动,不能坐以待毙。
当晚,看着十余名求援兵士踏月而出,嬴无异下令,城内的一切兵马立刻在城楼上集合。
请求支援的士兵出了城,便各自上路。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用最快的速度往镐京赶去。有几个马性好的,甚至学着北方胡人的样子,骑马奔腾而去。
终于,速度较快的几个,在曙光出现时,看见了镐京城的大门。
晨光洒在宫城内外,迎着朝阳,端木易领着扁鹊儿往嬴开的宫殿走去。
今日他竟起的出奇得早,早到未等嬴无忌来唤,便已自行去见嬴开。
只因为今日,他有要事准备和嬴开商量。
走到嬴开大殿门前时,嬴开已和嬴无忌已在殿中坐着了。父子俩正和谐地吃着早点。
“臣端木易拜见秦公!”这次端木易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领着扁鹊儿在门外就先行见礼。
殿中正吃饭的父子二人听到端木易的声音,非常震惊,一度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先生,快请进!”嬴开压下心里的惊讶,把嘴里的东西赶紧咽了,请门外的端木易进殿。
当看到扁鹊儿的身影时,嬴氏父子都有些好奇。
“哦,这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流落至此,我便收留了。请公不要见怪。”端木易看着那父子二人同时盯着扁鹊儿看,赶忙解释道。
“啊,不妨事的,既是先生的弟子,也当是嬴某的贵客。”嬴开笑道。
倒是嬴无忌有些郁闷,打量了扁鹊儿半天,才一脸不情愿地开口说道:“师傅,这位小兄弟,我是不是该叫他大师兄?”
端木易这才明白自己这个弟子的担心。原来扁鹊儿入门早,但年龄却比无忌小上几岁,加之前几日食不果腹,身体瘦小,更显得柔弱。
无忌性子上又有些好强,估计是不愿意认他这个师兄。
本正为此事犯愁,一向怯弱认生的扁鹊儿却说话了:“这位应当是秦公的二公子了吧,在下扁越人,老师传我医术时,未行拜师之礼,所以不算正式入门。这样说来,我并不比兄长入门早,今后兄长便是小弟的大师兄了!”
孩子的心性到底简单,嬴无忌闻言,心中顿时大喜,兴高采烈地喊道:“我当师兄啦!我是大师兄啦!走,师弟,我带你去宫中玩耍。”
兴奋间,竟上前拉着扁鹊儿的手,就要往殿外去玩。
“唉,无忌……”嬴开想要劝阻,却哪里还拦的住。
而端木易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孩子之间的感情有时真的单纯而美好,会心一笑,也就未加阻拦。
两个孩子出了门,殿中又剩下端木易与嬴开两人。嬴开终于忍不住心中的讶异,问道:“先生今日难得这么早来见我,却是为了何事?”
语声方落,端木易竟突然跪拜下来,说道:“臣有一事恳求秦公!”
嬴开被端木易这一出惊得是目瞪口呆,赶忙把端木易搀扶起来,问道:“究竟何事,居然让先生如此兴师动众?”
被搀起的端木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回答嬴开道:“臣,请秦公即日伐戎!”
原来,今日端木易并非醒的早,而是彻夜未睡。
从扁鹊儿口中听到的人间惨剧让他辗转反侧,加上对犬戎人的不共戴天之仇,他终于再也等候不了,于是,他才在一大早就来找嬴开提出伐戎的事。
“伐戎?”嬴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伐戎!”端木易肯定到,接着便把扁鹊儿一家的遭遇,和他沿途来所见到的一切讲给了嬴开。
“这帮禽兽,我大秦定当让他覆灭!”嬴开听到最后,心情激动,义愤填膺。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殿内,口中惊呼:
“陛下,十万火急!汧邑城紧急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