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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决战,既分胜负,也定生死。
京城内这条死胡同,凝固干涸的庄士赤血与堆砌交叠的勇者遗骸,围起了一片属于英雄的战场。
战场一旁,被热血灌溉后一棵老槐树便成了这场决战的见证者和裁决官。
威风过,古槐微晃,犹似敲响开场的战鼓。
尽管已经是强弩之末,公子吕仍然再次用长剑撑着身子,站起了身来。健壮的身躯在独腿的支撑下,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站起身后,他便仍以之前的姿势傲然挺立。左手残缺不堪的旧剑撑着地面,右手无名赠的新剑斜指向身侧。双目笑而含威,看向无名。
“无名先生,动手吧。”
无名见他颤颤巍巍,足下仍是不稳,知他伤势定然极重。一时间,无名心中对他的敬意超过了敌意,于是说道:“老将军,你已无力再战,不如就此返回都城吧。军队那边,你放心,我会下令,让他们放你走的。”
岂料,公子吕闻言,不但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变了脸色,略带愠怒地说道:“先生,你这样倒是看不起老夫了。老夫虽然伤重,却还不畏一战。今日我若死在你剑下,也算为国尽忠,无怨无悔。相反,我若就此离去,不仅负了故人相托,还负了国之重任。若是那样,老夫岂非要生不如死?”
公子吕慷慨之色让无名敬佩,他看着面前这个威风八面的老人,非常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因此,无名不再退让,满怀敬意地对公子吕说道:
“老将军,在下敬你,请吧。”
说罢,将长剑拦在胸前,随时准备出手应敌。
公子吕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也把右手长剑横在胸前,说了一声:“请。”
天光云淡,一阵疾风。树摇枝晃,簌簌有声。
风声里,话音落,两人长剑已同时出手。白刃相接,一触即分。
风吹叶摇的簌簌之声在剑鸣声中戛然而止,直到两剑分开,才又重新悦动。
再触再分,风声时起时息,又缠斗了几个回合。可两人却始终难分胜负。
公子吕见无名出手虽然刁钻,却甚少抢攻,多以防守为主。而且几乎从不移动步伐,心中知他定然有所想让。于是,厉声喝道:
“无名先生,你若在手下留情,老夫便不客气了!”
公子吕话才说完,无名便感到应接的剑招之间力道猛增。似乎每一剑都势大力沉,让他难以应付。
四周风声也渐呼啸而起,卷得古槐树摇摆不安。
当下,无名不敢再刻意相让,只得变换剑招,更加主动地积极抢攻。
几招下来,公子吕便因身体伤势太重,于对剑中显露出劣势。
劣势因公子吕体力的流失变得越来越明显。终于,公子吕胸前露出破绽,无名抓住机会,一剑当胸刺入。
剑入胸膛,疾风骤止。
公子吕战败,古槐树叶仍旧沙沙作响。
无名松开手中长剑,深深一揖,尊敬地说道:“老将军,在下得罪了。&
公子吕却将右手中自己的长剑抛在地上,看了一眼胸前无名的长剑,肆意大笑着赞叹道:“好,好剑法,哈哈......”
笑声中,公子吕右手已将胸前长剑拔出。胸口的心头热血喷溅而出,洒遍身前三尺之地。浇灌在那些战死在他手里的将士的尸身上。
如此,英雄用热血祭奠了英雄,英雄之血,死亦沸腾。
笑声渐止,树叶声息。热血难凝,苍黄易落。
老槐树的树叶于一片寂静里纷纷落下,叶落无声。
无边落木里,公子吕壮烈死去。
死时双手持剑,巍巍伫立,如山岳不倒,如松柏依然。
叶落尽,血流干。无名又向着公子吕的尸身俯身三拜。
拜罢,方才转身离去。
出了胡同口,几个士兵迎面走了过来。无名见他们神色轻松,看来是已将来犯的都城军队尽数歼灭。
“先生。”那几个士兵见到无名,赶忙快步来到他面前拜道。
无名还了个礼,指着后面的巷子,对几人说道:“里面有些战死的弟兄,你们去收拾了吧。”
“嗨!”那几人颔首应道,就要往里面走去。
这时,无名要叫住他们:“且慢。辛苦你们把公子吕的尸身也精心敛了,送回都城。告诉姬寤生,老将军英勇,让他好生葬了。”
“是。”几人答道,匆匆往胡同中走去。
.......
自胡同外走开,无名又循着城中街道走了一圈。
城内的战事已基本结束。郑都来的兵马尽数覆灭,但京地兵马一样损失惨重。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横七竖八地倒着数不尽的将士遗体。或己或敌,无不身被数创。
明明同属一国,却要刀兵相见。
可悲、可叹亦可怜。
一路走来,无名看损毁损坏的屋舍倒是不多,足见双方的战士都极其克制地不去伤害属地的平民与妇孺。这倒让无名不禁心生感叹。
于城中巡视了一圈后,无名领着数十名兵马出了城,往之前约定好的地方寻找叔段。
车马行得快,没多久便到了之前停留的地方。可偏偏却怎么也不见叔段的踪迹。
无名大惊失色,慌忙跳下车辇,在四周围到处张望寻找。仍是没有看到叔段的身影。
无奈之下,无名只好招呼手下士兵道:“来人啊!”
“在。”四下里,几个之前被无名支派到此处的士兵跑上前来。
无名看着这几人,恼怒地皱眉问道:“家主呢,我让你们来接应他,他人现在在哪呢?”
那几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竟同时跪倒在地,面有惧色地回答道:“回先生,我们来时家主已经不见了。我们在此处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家主的下落。还请先生恕罪。”
无名完没有想到,叔段偌大的一个人竟然会就此没了踪迹。他气愤不已地看着面前这几个士兵,狠狠怒斥道:“什么?废物!”
那几人将身子伏地更低,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来回踱了几步后,无名渐冷静下来,他也想清楚此事实在不关那几名士兵的事,便不再追究这几名士兵的责任。
让那几人退下后,无名开始在附近仔细地勘察起线索来。
四面都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只有几行凌乱的马蹄痕和车辙印,是往东北方向去的。
无名盯着那行印记,向跟随自己来的士兵们问道:“咱们的人马有往那处去的吗?”
几个统兵的将领相互交通了信息后,其中一人答道:“没有。咱们的人马一直都在这附近。”
听罢,无名沉吟半晌,开始努力推测可能发生的情况。
都城来的兵马都在城中被歼灭,即便有逃脱出来的,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根本无暇顾得上再将叔段劫走。况且,叔段虽然胆识不及寤生,但较之常人却也绰绰有余。再加上这些年无名的悉心教导,武艺上也极有功底。莫说是对付几个逃兵,就是真遇上几个强兵悍将,他也足够应付一会儿。万不至于连一点抵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此看来,将叔段带走之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本来便于叔段熟识,能够取得叔段的信任,另一种,便是具有足够的兵力,能让叔段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得出这个结论,无名便有了两个大致可以猜测的方向。
接着他又回顾记忆中的历史,仔细比照分析,终于,一个人的名字进入了他的脑海。
州吁,这个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阴谋家。
叔段极有可能便是跟着他离开了。至于究竟是威逼还是利诱,这个无名便实在是猜测不出了。
想到这里,无名决定跟着这些马蹄印和车辙往东北方向寻去,好找到叔段的下落。
京城众军见家主行踪不明,一时间便以无名的号令为准,等着他分派接下来的任务。
无名回过头,此时,城中的战事已平,所有的兵马已几乎都聚集在了此处。
看看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又看看远处破败的城楼。无名心中忽然落寞不已。
他慷慨说道:“各位将士们,京城仍是我们的土地。今日吾欲往东北方向寻找家主下落,若是有还想继续追随的。可以随我而去。若是不愿前去,便回城安顿,继续护我京地周全。”
那些兵将本就多是农家出身,如今见城池破败,家主下落不明,便已心生解甲之意。再加上连日来奔波劳苦,许多兵将都已承受不住。
因此,在无名说完可以选择回城安顿后,许多士兵纷纷离去,退出了队伍。
最后,愿意继续追随无名的不过廖廖数十人。
无名看着这几十个将士,向他们深深一揖,说道:“诸位兄弟如今还能追随在我身边,在下感激不尽。待我们找到家主回来,定然不负诸位的忠心。”
说罢无名跳上一架无人的战车,自己抓住了马缰绳,然后对着后面的士兵说道:“弟兄们,跟着我,咱们出发!”
话音方落,便打马驾车,往东北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