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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景山没有多说, 把陈玟扔在仓库里,带着人转身走了。
外面的天幕依旧沉黑, 月光浅薄,好在灯没关。叶南期身上的通讯工具都被搜出来扔了, 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过去扶了把陈玟, 给他松了绑。
明明是依旧炎热的九月份, 仓库却透着股湿湿的寒意,叶南期心里沉沉:“抱歉,又连累你了。”
陈玟倒是看得明白,摇头道:“不怪你, 错的不是你。薛景山想做什么?”
叶南期道:“他想利用我引一个人出来。”
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白谕和薛景山的事儿, 他忽然觉得白谕真是倒霉。
刚出生就死了娘, 和父亲哥哥都不亲,唯一算得上亲近的爷爷, 也是个心肠冷硬的,眼睁睁看着他被卖了也不吱声。莫名其妙被薛景山看上,被拉进那个组织,身处淤泥中心怎可能不染……
假如没有遇上薛景山,他这辈子除了与家人不亲,应该也能轻松过去。
太深的话不好说, 叶南期没讲明薛景山对白谕畸形的感情,陈玟也没多问,转而说起自己被抓来后得到的所有消息。
“这是个废弃的码头, 以前货船多,附近有不少储存货物的仓库。”
两人走到门边,透过门缝,隐约看见远处黑沉沉的海水。
门口守着几个人,两人对视一眼,又轻手轻脚地回到里面坐下。
“只有你一个人?沈度呢?李队呢?”陈玟克服了担忧与恐惧,镇定地问。
“警方的人跟着我,暂时失联也没关系,我有办法和他们联系上。”叶南期一顿,“李队前段时间受伤住院,保密性的,没有外传,所以你不知道,没有大碍。放心,我会带你安全离开的。”
陈玟并不质疑这一点,叶南期总不会是跑过来陪他当阶下囚的。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点想不通:“薛景山现在被通缉着,怎么还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引一个反目成仇的人出来?”
叶南期忽然笑了一下:“他可能……想带他走。”
有点儿讽刺。
当年白谕想带叶湄走,薛景山暗中使绊子,而叶湄含着无限的恨意,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如今风水轮流转,薛景山想带白谕离开。
白谕会作何反应?
况且,白谕真的会出来吗?
叶南期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发怔,
他不是叶湄,白谕也不算什么好人,即使他真的深爱着叶湄,对叶湄有执念,但是……他会来吗?
或许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最恨的人就是薛景山,现在他们俩藏身在不同的地方,找不到彼此,但是能找到薛景山的藏身之所,有机会杀了他,他应该会来。
叶南期心里有了主意,暗暗提前联系了一回身后跟来的人。有的事不好透露出来,好在陈玟的心理素质好,反过来安慰了叶南期几句。
夜深使人倦,好在没多久天边就泛了白。
叶南期刚从一场虚幻的美梦中醒来,毫无困意,又想起沈度,伸手握紧了胸前的戒指。
沈度对他高度重视,这回恐怕比所有人都要紧张。
只冒这一回险,换之后的平平安安。很值得。
不知道白谕什么会来,叶南期做好了长期面对薛景山这只笑面虎的准备。
隔天一早,薛景山又带着人过来了,还带着两份颇为精致的早餐,给叶南期和陈玟。
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陈玟也看得出此人面善心狠,两人干脆都不吃,当没看到。叶南期来时带着的一把奶糖没被搜走,此时发挥了作用,补充能量。
薛景山也不在意他们吃没吃,意味不明地盯着叶南期看了许久,拍拍手转身离开。
看得出薛景山家族企业倒闭、本人又成为丧家之犬后的日子很闲,时不时就来这个仓库,噙着古怪的笑,盯着叶南期看。
眼神意味深长,让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这回等他走了,陈玟确定地道:“他想杀了你。”
叶南期认真地回答:“他想对我下手很久了。事情有点复杂,如果要对我下手的话,大概引出人后就会出手。”
陈玟听得皱眉,在仓库里转悠一圈:“小叶,你确定警方能及时到吗?他们手里有枪,即使警察来了,一时半会应该也讨不了好。”
叶南期点头,想到周尧春说“相信我们”时的神态,露出笑容:“我相信他们。”
被薛景山请来的第三天,白谕终于有消息了。
薛景山激动又焦躁,在仓库里转来转去,眼睛都在发红,像只饿极了后,嗅到猎物味道的凶兽。
叶南期平静地问:“有白少的消息了?”
薛景山看他一眼,头一次敛了假笑,冷冷道:“你长得和你姐姐不像,但是这双眼睛真是碍眼。”
“想挖了我的眼睛?”叶南期并不畏惧,淡淡道,“那样的话,你就不能在白谕面前展现另一个‘叶湄’的死亡过程了吧。”
他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让薛景山感到不适。那双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清澈的眼睛,像极了多年前的叶湄。
白谕就是因为那双眼睛喜欢上的她,他抗拒和那群禽兽同流合污,惊鸿一瞥之后,却开始主动接近叶湄,等他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
薛景山厌恶着同性之间的爱恋,可白谕对他来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天生的瘾君子与毒品,他为白谕发狂,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于是干脆将白谕变为自己的禁脔,即使无数次的交/媾缠绵里,白谕都没有过回应,空洞的眼神望着其他地方,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刑罚,忍忍就过了。
可上刑的不止白谕,他也是。
只是白谕生不如死,他沉迷其中。
即使白谕一直冷眼看他,但能保持着这样畸形的关系,纠缠到这辈子结束,薛景山也乐意。
喜欢一个人,得到就行了,有没有心无所谓。心也罢,人也罢,都是他。
白谕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偏要囚着这个人,和他永远互相折磨下去。
在白谕爱上叶湄之前,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好的。
薛景山的眼神沉冷下去,彻底褪去了虚伪的温和,露出阴鸷冷漠的真面目。他毫不掩饰对叶南期的厌恶,凶狠得吓人。叶南期淡淡笑着和他对视,不担心他会突然暴起伤人。
薛景山冷笑一声,果然没动作,转身离开了。
每次薛景山过来,陈玟都会躲到角落,避免薛景山搞点什么变态节目。沉沉的大门被重新关上,他走过来,皱眉道:“他有精神问题,抓回去也只能关在精神病院。”
叶南期没吭声。
这两天他们俩一直在寻觅机会,偷窥外面的情形,不断地联系着警方。现在叶南期对他们所待的位置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拽下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枚纽扣,按了两下。
那个男人拿走的只是定位仪,还有这枚小小的通讯器在。
“靠近a市的一个临海小城,路程在四个小时以内。是个废弃的码头,我们被关在仓库里……”叶南期将得到的破碎信息组合了一下,重复说明了一些话后,增添新的内容,“目测对方有二十人上下,半数配枪,是否有其他危险物品暂时未知。薛景山的目的应该是带着白谕下海离开。不过这样逃不远,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大概还有别的计划。”
通讯完毕,叶南期抛了抛那枚纽扣,朝陈玟一笑:“接下来等警方的动作吧。”
陈玟依旧忧虑。
依靠警方没有错,但现在警方离两人不知道多远,什么时候能够找过来都是未知,而薛景山的精神并不稳定,像是一根绷紧的线,一旦白谕来了,线说不定就崩了。
到时候他会做什么,没人知道。
没有安宁太久,天色沉沉,黑暗的天幕上又压来一团乌云,沉闷的雷声隐约轰隆响起,大雨似乎即将来临。
仓库的大门被嘭地踹开,却没见薛景山。先前带叶南期走的那个男人走进来,带着几个人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叶先生,请吧。”
叶南期朝陈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坦然地跟着走出去。
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叶南期穿得不厚,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被关了几天之后,终于出来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叶南期环视四周,还没看清,就被推搡着往前走。他收回视线,不经意地摸了摸腕上那个不怎么起眼的手链。
薛景山还真放心,以为他就真的只带着一枚定位仪。
现在把他带出来,是不是说明,白谕来了?
思考间,叶南期被带进了另一个仓库。这个比关他和陈玟的那个要大不少,左右都有侧门。薛景山的人站在四周,黑社会似的,一溜都穿着黑西装。
薛景山今天打扮得尤其精致,穿着身挺括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插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
如果不是气氛和四周的场景格格不入,他倒像个要去和心上人约会的绅士。
叶南期在他身前站定,问道:“白谕来了?”
薛景山不理会他,盯着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
不到十分钟,门口出现了一道纤长的人影。
天边轰隆隆打着雷,闪电劈开天地的一瞬,叶南期看清了来人。
白谕。
薛景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仿佛要起身迎接爱侣。他望着门口的白谕,眼神疯狂又痴迷,渴求这求而不得的人。
腰上贴来一道冰冷的东西,叶南期猜得出是刀,神情依旧沉静,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望着白谕。
他站在光影模糊处,神色冷漠厌倦,没有看叶南期,只盯着薛景山:“我来了,放了他。”
薛景山的神色一滞,收起了惊喜的神情,没有理会白谕的话,转而看向叶南期,眼神称得上恐怖。
在叶南期分析完他的眼前、作出反应前,他毫无预兆地在他膝上狠狠一踹。
膝盖一痛,叶南期控制不住地跌跪到地上,薛景山顺势一脚踩在他肩上,笑着看向白谕:“阿谕,你最好不要动。在你开枪打死我之前,叶南期肯定先我一步死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哗的雨声反而衬得里面一片死寂。白谕又往里走了几步,不为所动地举着枪,冷冷地看着薛景山:“背信弃义对你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薛景山的脊背一僵,像被他的神情语气刺激到了,怒不可遏地一脚蹬翻叶南期,狠狠地踹打蹂/躏这个历来已久的心病。他用尽了力气,喘着气笑得怪异:“你一直躲着我,一直躲着我……为了救他居然真的来了。白谕,是不是我这几年对你的包容太过,你已经忘了求人时的态度该是怎样的?”
顿了顿,不等白谕张口,他又一脚踹在叶南期的腹部,冷冷道:“不,你对我横眉冷眼这么多年,要是为了他对我谄媚软化,我可能会控制不住立刻崩了他。”
白谕投鼠忌器,咬紧牙关:“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薛景山的脸色近乎癫狂。
多年前,白谕为了叶湄和他对抗,多年后,又为了她的弟弟出面。
从头到尾,他都是疯狂妒忌的那个。明面上他是强势的那方,可实际上,他在白谕面前低入尘埃。
他盯着叶南期,漠然想,在白谕面前亲手杀了叶湄的弟弟,是不是能断绝他的最后一丝念想,好好跟着他?
不管这个想法有多么的牵强,薛景山挥挥手,让手下离远点,自己上前,扯着叶南期的发,强迫他站起来。
挨了顿毒打,叶南期的呼吸困难,好半晌才稳住,神色却依旧平静。他擦了擦唇角的血,笑了笑:“就这样?”
薛景山的脸色阴沉:“你好像并不害怕。”
“我该害怕吗?”叶南期反问,见他的脸色更为不善,挑了挑眉。肿了半边的脸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又疼。他动了动剧痛的小腿,怀疑自己被打断腿了。
“你和你姐姐……”薛景山不知道在喃喃什么,声音很快就低了下来,最后只发出声冷笑,“凭什么呢。”
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叶湄弃之如敝屣。
叶南期抬眸看他,润黑的眸子里情绪浅淡:“你想多了,他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杀你的。”
薛景山当然知道。要不是他手里有叶南期,白谕走进这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给他一枪。
这个人对谁都能好,对他却永远那么绝情冷漠。
他盯着叶南期,蓦地笑了:“你在等警方的人赶过来救你?”
叶南期怡然不动。
薛景山好以整暇地指了指侧门:“看看那是谁。”
叶南期随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就看到吃公家饭吃得艰难、穿着身和气质格格不入的原骊走了出来。她避开叶南期的视线,低着头一言不发。
薛景山松开手,做了个极其夸张的要拥抱安慰他的姿势:“你和她联系时,我就坐在旁边听着。你想等的警方支援,恐怕是没影儿了。如何,在这儿看到认识的人,惊喜吗?”
叶南期的脸上没有他想象的震惊绝望,反而又笑了笑:“一开始我以为卧底是燕子,后来又猜是不是周尧春,最后测试了一下,竟然是原骊姐姐。据说她还追过李队?下手真狠,偏一点李队就直接上天堂了。”
薛景山的笑意一敛。
叶南期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第三颗纽扣是诈你们的,通讯器也是。不好意思,我比较怕死,恰好老公旗下有公司是搞高科技研究的,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能用来联络人。”
薛景山听完,脸色愈沉。
“惊喜吗?”叶南期鼓了鼓掌,微微一笑,“薛少,看侧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周尧春歪戴着警帽,趁李恒然不在时可劲地浪翻天。他靠在门边,笑着朝薛景山吹了个口哨。
“哟,薛少,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发现时间线上有个bug,一章章翻看着修改,今天早上一看一堆红红的待高审(。真是喜庆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