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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威听得入神,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想听得更清晰,但他没有也落在脚边的落叶,一脚踩了上去,发出簌簌的声响。
听到树叶碎声,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挪开脚。
在餐桌的两人脸色一变,张县令连忙停止说话,警觉地望向窗外。
姚洪迅速站起身,大喊道:“是谁!敢到我姚洪这作怪?”然后夺门而出。
姚威听到质问苦涩一笑,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反应这么大,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姚洪出来一看,原来是姚威,他的宝贝儿子,他放下了不安的心,吁了一口气,然后厉声斥责道:“混账东西,这么晚了还在外鬼混,一天天功课不做,就知道玩!没出息的东西!”
姚威想反驳,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到在外面被人打了耳光,又在家里被父亲斥责,没来由的觉得委屈,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双手握紧拳头,低头看着地面。
张县令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看到姚洪正在训斥姚威。
他当然认得姚威,这个在都阳县城叱咤风云,惹事生非的纨绔子弟,尽干些引起民愤的腌臜事,看在姚洪的面上,他可没少替姚威擦屁股。
姚洪用手指着姚威,侧头跟张县令说道:“刚才在窗外的是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鬼鬼祟祟地偷听。”
张县令笑了笑,说道:“是姚威,那就还好,别站在外面了,一起进来吧。”
既然县令都这么讲了,姚洪便不再斥责姚威,舒缓了脸上的神情,对着姚威说道:“来,进来,下次可别再让我发现这样的事!”
姚洪跟着县令往屋里走去,姚威踌躇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脸颊,脸颊依然发胀疼痛。
如果现在进去,在烛火的照耀下,脸上的肿胀肯定被看得一清二楚,那必然少不了一番盘问,如果不进去,那是在火上浇油,不过这斩铁境就是斩铁境,我怎么想起来人就发颤,我当真被他一剑照得彻胆寒光了!
姚洪进门,回头张望了一下姚威,发现他还是低头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向姚威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进来!”
姚威被这声大喊惊了一下,打断了脑海中的思绪,低着头连忙向前走,然后坐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酒。
姚洪看了看在斟酒的姚威,脸色不悦道:“还不赶紧给县令倒酒,你去北门学宫还得靠张大人的举荐呢!还不机灵点!”
姚威听到这句话就懂了,原来父亲三番五次约县令是为了这事,连忙拾起酒壶给张县令的酒杯满上。
张县令看到姚威给他倒酒,赶紧扶了扶酒壶的壶嘴,说道:“够了够了,再喝我就要躺下了。”
姚洪哈哈大笑道:“没事,喝醉了也无妨,我给你抬到床上,要不今晚就睡在这里了?我这府上的丫鬟暖床本事可是一流!”
张县令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那是多有劳烦了,我明日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姚威随着他父亲的话,说道:“张叔叔,别累着身体,还是要多休息。”
张县令轻笑了几声,对着姚洪说道:“我看你儿子不如直接去准备参加科举,何必花这钱去学宫呢,学宫早就不是以前的学宫了。”
姚洪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也有所听闻学宫的变化,但它毕竟是我朝儒生最向往的地方,去那总是没错的吧。”
张县令摆了摆手,说道:“这你可就错了,最向往的地方实质是宣政殿,是当官,哪是什么学宫,你还是花钱给姚威找个好的老师,考那科举吧,然后去翰林院做那后生。”
姚洪不屑地看了一下姚威,然后对着县令举杯说道:“就他那个榆木脑袋,考科举,八辈子都考不上,还是学宫靠谱点,得靠张县令帮帮忙。”
张县令无奈一笑,说道:“那我替你去问问,如今这学费得要多少。”
姚洪笑道:“那可麻烦张大人了,张大人这酒我还得敬你!”
一旁的姚威露出疑惑的神色,说道:“这学宫发生过什么事吗?怎么学宫就不是以前的学宫了?”
“你懂什么?”
姚洪瞪了一眼姚威,姚威立马闭上了嘴。
张县令呡了一口酒,并不藏着掖着,缓缓说道:“就在那次刺杀以后,那布衣之侠的疯言疯语便传到了北门学宫,彼时北门学宫首席大学士齐时心正在独钓寒江,听闻后,便如老树盘根般枯坐在江边,就此画地为牢,这一钓至今已十五年,天晓得他要钓出个什么东西来。”
“次席大学士徐路皓首穷经,翻遍书阁古籍,上下求索,只为寻找辩驳之法,有传言,在一月明星稀的晚上,他翻开一本古籍后,便怔怔出神,一动不动,就这么将书摊开在桌上,即不翻下一页,也不找下一本,就这么仿佛灵魂出窍般看着那本古籍的那一页。”
姚威满脸好奇地说道:“那一页是写着什么?能把徐大学士弄成这个样子?”
张县令接着说道:“在第二天鸡啼之后,他动了起来,借着清晨的阳光,在书桌桌面上用沾了水的手指写下民贵君轻,扶龙不如扶民几字,随后朗声大笑,自封自为儒家野路子。”
“然后便离开学宫,从此行迹无定,四处游走,有的说在破落草庙里见过他,披头散发,和乞丐打成一片,有的说在古战场见过他,他站在江边举目远眺,泪眼婆娑。”
姚威说道:“所以,所以那到底写了什么?”
姚洪轻声斥责道:“闭上你的嘴,让张大人把话说完。”
张县令呵呵一笑,说道:“后有学士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来到书阁,找到那本被压在最底下的古籍,开篇便是八个字,古者无君,胜于今日。吓得那个学士连忙把书放回原处。”
姚洪一听,皱起了眉头道:“这真是妖言惑众了,怎么大学士也会被影响?尽是荒唐言论,国怎么可以一日无君?没有皇帝,没有天子,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还学宫大学士呢,不懂夫子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这纲常伦理都不懂吗?也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学究,不知道怎么混进学宫当大学士的,这种人离开学宫正好,省的他误人子弟。”
张县令道:“可不是嘛,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那无君无臣的言论可不就是一派胡言,所以我刚才就说这都是些疯言疯语,这些话听听笑笑就行了。”
姚威被责骂了一句后,没有在插嘴,只是静静地看着酒杯里的酒,看着酒中自己脸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洪吃了一口菜后,说道:“所以这学宫现在还有什么大学士吗?”
县令放下酒杯,缓缓说道:“没有了,十几年虚位以待,你现在知道了吧,还决定让姚威进学宫吗?”
姚洪又喝了口酒,已是满身酒气,对着张县令说道:“进学宫,不让他整天厮混,这就足够了,又不是要他学多大的本事。”
张县令见自己方才的言论没有让姚洪改变主意,心里嘀咕了几声,他其实有点不想帮忙,然后说道:“可学宫也不是那么好毕业的,就算花钱进去了,毕业也得自己一笔一字地去考啊。”
姚洪拍了拍姚威的肩,说道:“听到没有?你小子给我争点气!进学宫以后别一天天的心思这么野了。“
然后笑看着姚威的侧脸,忽然脸色一变,“欸,不对,儿子你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