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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了半个多小时,身后传来人声,宋谨回过头,看见一个老人带着个小孩正往这边走。
是隔壁菜地的主人,那小孩宋谨记得,暑假的时候也来过,很淘气,应该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放假了来爷爷家,更是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之前因为他跑去宋谨家玩,拿棍子追打葡萄柚,被宋谨制止了,那小孩之后在村里见到宋谨就朝他翻白眼吐口水,宋谨没放在心上,这种小孩子,越跟他较真他就越来劲,自己只是个外人,放任不管是最好的选择。
小孩子记起仇来还是挺吓人的,过去了快小半年,今天他一看到宋谨,又开始狭着眼拿余光瞟他,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爷爷跟宋谨打了个招呼,宋谨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做自己的事,宋星阑还在勤勤恳恳地锄地,挺认真的。
宋谨蹲在地上施肥,才过了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背上,他转过头,看见那小孩正朝他扔土块。
他爷爷在干活,没看见这边,小孩见宋谨朝他看,还嚣张地朝他做鬼脸,眼珠子往上翻,看着让人有点反感。
宋谨站起身,去了另一边。
结果没过一分钟,又有东西砸在肩膀上了,这次是一块石头。
宋谨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地快收拾完了,马上就能叫上宋星阑回家,宋谨觉得没必要开口,他都能想到小孩的爷爷会说出什么台词,无非就是“他就是个小孩子”、“这个年纪就是调皮”、“你让着他一点”,宋谨不想听。
他站起来,看着宋星阑锄地,还剩最后一点,弄完就能回去了。
小孩不扔石头了,好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来,宋谨听见咔哒一声,他刚想转过头去看,脸上就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摸脸,接着看见一粒绿色的东西掉在了泥地里。
是玩具枪的子弹,塑料的,实心的,很小的一颗,但要是近距离地打在眼睛或者太阳穴上,后果难以预料。
啪的又是一颗,这次打在了宋谨的额头上,疼痛像钝刺,宋谨抬眼冷冷地瞪他,小孩却将头歪来歪去地朝他吐舌头,然后又举起了玩具枪。
“哥,我弄好了。”宋星阑呼了口气,抬头朝宋谨笑,“我们回……”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什么东西朝宋谨迎面飞射过去,宋谨飞快地抬起手挡了一下眼睛,然后甩甩手腕,说:“回去吧。”
宋星阑仿佛没听见,他转头看向那个小孩,在看到他手里的玩具枪时,他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就结了霜,宋谨看着他的表情,心下一凛。
“星阑……”
宋星阑在宋谨的声音里走了几步到那个小孩面前,直接抬腿在他肩上踹了一脚。
宋谨在原地怔了几秒,直到那个小孩躺在地上哭起来,他才慌忙地去拽宋星阑的手臂:“你干什么?!”
小孩的爷爷听到声音之后立刻冲了过来,把他的孙子从地上抱起来,将他全身上下都捋了一遍,生怕哪里断了碎了。
然后他直起腰拿手指着宋星阑,眼睛瞪得快要裂开:“你有病啊?!”
“他才有病。”宋星阑冷着脸说,“拿玩具枪打人,他爹妈死了吗?没人教他这样很危险吗?”
小孩的爷爷气得发抖,宋谨拼命拉住宋星阑的手,他身上的气势太冷太硬,连宋谨看了都觉得发憷,他低声说:“星阑,我们回去。”
小孩还在哇哇地哭,大叫着坏人去死,他爷爷心疼又恼怒,咬牙切齿地说:“一把玩具枪有什么危险的?我怎么没看见他打人?你们看他年纪小好欺负是吧,你这么大个人往他身上踢,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打没打人自己心里清楚。”宋谨突然平静地说,“或者你看看我的脸,上面是不是还有印子,我们菜地里还有他打过来的子弹。”
“我没打人!我没有!”小孩大哭着反驳,“你们欺负我!打我!坏人!”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他爷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铁证,“小孩子又不会骗人,就是朝你们地里打了几颗子弹,你们就动手打他?”
宋谨突然不想为件事解释什么了,没有用,只会纠缠不清,他说:“好,随便他怎么说,我弟弟踢他是我弟弟的不对,我跟您道个歉,但麻烦您把小孩子管管好,哪天真的惹出事了,可能没有今天这么好收拾。”
他说完就扯着宋星阑带他往坡下走,结果还没等他俩转过身,那老人又不乐意了:“你们两个大人欺负完一个小孩说走就走?我家小孩要是哪里被踢坏了你们赔得起?我们要上医院做检查,你们一起过去!”
“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宋星阑甩开宋谨的手,跨了一步到他们面前,伸手掐住小孩爷爷的脖子,他长得太高,俯视下去时有种不容抗拒的可怖压迫感。小孩躲在他爷爷身后,突然尖叫起来,宋星阑直接腾出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掀在了地上。
这个场景太可怖了,宋星阑掐着老人的脖子,一手把小孩推翻在地,身上的暴力和狠厉一触即发,像是青天白日下的恶魔。
即使宋谨知道他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但他仍然心怀震悸,根本无法消停下去。
本性难移,就算埋藏得再好,在某些时候,也会像疯狂的藤蔓一样攀爬而出,改不掉的。
“够了……够了!”宋谨冷声叫他,“宋星阑,住手,跟我回去!”
“我今天要弄死他们。”宋星阑低狠道。
老人的面色发白,膝盖都弯曲下去,小孩缩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宋谨踉跄地去拉扯宋星阑的衣服,声音都颤抖:“你再不松手,以后别想回家了,也别想再见到我!”
宋星阑猛地偏过头看着宋谨,好像愣了一下,然后他放下了手。
祖孙俩像是看到了鬼,哆哆嗦嗦地抱在一起一声不吭,宋谨也没再说话,转头往坡下走,宋星阑在原地顿了几秒,收拾了工具,跟了上去。
宋谨回到家之后就进了房间,他站在窗边,外面天色阴沉,傍晚开始就要下雨了。
宋星阑洗了把手,然后走到宋谨身后,说:“哥。”
“你是疯子吗。”宋谨开口问他,“动不动就掐别人的脖子,放话说要弄死他们。”
他转过身看着宋星阑,再次问:“你是疯子吗。”
宋星阑的脸上难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认真,他说:“那小孩欺负你,我看到了,他们不承认,还要怪你。”
“所以你就朝小孩的身上踢,掐一个老人的脖子?你不理他们或者骂他们都可以,为什么非要这么没轻没重地动手,你想过后果吗?”
“我根本没用力,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宋星阑固执道,“他们做错了,做错了又不承认,他们活该。”
“那要是你做错了呢。”宋谨问他,“要是你以前犯了比他们还严重的错,害我害得比刚才还痛呢?”
宋星阑好像轻轻皱了皱眉,问:“我犯了什么错?”
“我真讨厌你这样。”宋谨看着他,说,“跟他太像了。”
“谁?”宋星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宋谨的这种说法,好像无形之中一直有一个人存在于他们之间,怎么也无法摆脱。宋星阑其实很早很早就想问问宋谨,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哥将那个人记得这样牢,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提起,将他们作对比。
宋星阑的神色有点拗,眼眶却红了,他又一次问:“是谁?”
“告诉你有用吗,你忘得一干二净,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宋谨的牙关发颤,脸色血色褪尽,“宋星阑,我最恨你的本性,最恨你不讲道理偏执暴虐,我不想在你的身上看到半点他的样子,但是你跟他越来越像了。”
“他到底是谁啊……”
宋星阑眼底发红,像是有无数扭曲的带刺的铁丝在脑袋里缠绕,疼痛地混乱成一团。他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宋谨真的很讨厌那个人,可现在宋谨说自己跟他很像,说他最恨自己的本性。
他抽着气,眼泪在往下掉,执拗地一遍遍问:“他到底是谁,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求你别拿我和他比了,求你了……”
他哽咽着要伸手去拉宋谨的手,宋谨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窗台边,红着眼睛说:“该求饶的是我,宋星阑,你千万别记起来,算我求你。”
“你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下。”
宋星阑低着头眨了一下眼,堆积在眼眶里的泪水被推了出去,视线好像清晰了些,他没说话,转身出了房间,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