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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把羽沐送回家已经过了十二点。羽沐在车上睡了一路,下车时也是一副困倦的状态,边上楼边背对着欧阳随意挥了挥手告别。
欧阳看着她这副跌跌撞撞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老样子。”
羽沐迷迷糊糊摸钥匙进门,灯都熄了,只留一盏门灯。由此可见,小辙已经听她的话没有再等她们回来而直接睡了。
司南的鞋也在,应该也是回来了。
小牧晃动着小小的身躯过来蹭了蹭羽沐的脚,羽沐也拿脚蹭了蹭它,之后踢掉高跟鞋,蹬上拖鞋,直奔床铺而去。
翌日,羽沐与小辙一起回了“家”。
若论她们两个的关系,只能说是几乎毫无关系。家里的那个老爸是羽沐的养父,小辙的继父。郑士则先收养了羽沐才认识了司静,也就是小辙的老妈。
两个女孩的性格也完全不同,羽沐偏于我行我素,奉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交友理念;小辙单纯可爱,做事情思前想后,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外表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拖泥带水。
按正常逻辑来推论,这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偏偏羽沐从小就极为袒护小辙。
司南虽然是小辙的亲表姐,但是从小并不与小辙亲近。姑姑和现在这个姑父结婚以后,她重遇了福利院的好朋友羽沐。羽沐疼小辙,她也只好护着,这么多年来也成了习惯。
“静姨,别忙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吃。”
羽沐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杂志。她从没叫过司静“妈”,重遇戎梵之前也没叫过。她是很喜欢这个“妈”的,但是总是有股力量抗拒着。
司静温柔地笑着说道:“你们小时候都爱吃我做的菜,现在都出去了,也不常回来,平常想给你们做都抓不到人。”
她与戎梵都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戎梵只是比她多了一丝知性,少了一份柔美。
“那我以后隔几天就回来一次,直到把你烦得看见我就撵我出门,好不好?”
“你这孩子,长大了倒活泼点了,就是有时候满嘴没一句正经话。这么大了,也不找个男朋友……”
“停,换下一话题。”
羽沐连忙打断司静,生怕她后面给来个突然袭击让自己去相亲。
小辙正帮着司静洗菜,笑呵呵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却没意识到菜都快被她洗烂了。羽沐打断于静的时候正巧看到那些快阵亡的空心菜,急忙制止了她,叫道:“段小辙,住手。”
小辙一惊,下意识看了看盆里的空心菜,满脸懊恼。
“每次听你们说话都会忘了手里的事,帮忙变成添忙。”
羽沐咬了口苹果,嚼了两下,道:“烂了的空心菜可以煮粥,一点儿都不会浪费,今天这么多菜,过两天再吃腐乳空心菜喽。”
羽沐掰了一下手指,一道道菜数了起来:
“蒜香欧芹烤鸭腿,菠萝排骨,橙汁藕片,腊肠苦瓜,清焯油麦,菠菜豆腐汤。五菜一汤了,再多做几道就可以打包了。”
司静只是笑,没有加以理会。
羽沐自觉无聊,啃着苹果往楼上走去。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派窗明几净。但桌子上和柜子里都几乎是空的了,曾经摆满的东西一年前都陆陆续续搬到了和司南一起租的公寓里或者戎梵那里。
她不着痕迹地关上门,又走到小辙房间前。门是半开的,透过门缝,有本书在地上躺着,书页都压乱了。
羽沐走进去将书捡起,这时猛地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她忙用手一抄,抓住了照片的一角。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和两个小男孩,都很眼熟,但羽沐的记忆力让她猛地想不起来是谁。
再仔细看,在他们背后的滑梯边上有个露着半个身子的小女孩,她有一双清澈而又怯生生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极了——小辙。没错,这是小辙。
前面的三个孩子……
这不是她在福利院的时候吗?
那是她和司南、薛季阳。中间的女孩是司南,旁边那两个不是两个男孩,而是因为她从小就是短发,像极了男孩。
薛季阳比他离开福利院要早,后来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是司南被司静从福利院接走时,他们三个好朋友留的照片。
照片上还有小辙吗?默默地躲在后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可是,她为什么留着这张照片?自己那张照片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羽沐还没想太多,忽听得司静在楼下呼唤她吃饭,便立马把照片塞到书里放到了书架上。
郑士则已经坐到了餐桌前,羽沐看见他,叫了一声“爸”,便坐在了他的旁边。
“还在‘雪鹤’呢?你那个小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郑士则的语气波澜不惊,却令羽沐刚夹住的藕片从筷子上滑落,又掉在那堆藕片里。
羽沐未说话,转换目标夹了一块排骨吃了起来。郑士则笑了笑,夹了片藕片放到她碗里,继续说道:“要么就做出点成绩来让我看看,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刚接了个案子。”羽沐忍不住说道,“不是那些小平面广告,是商业企划推广案。”
“羽沐姐,你刚去楼上干什么了?”
“哦,我上去看看有什么要拿的没有。正好看见你门开着,便给你把门带上了。怎么?你有事?”
“没事没事,看你从我房里出来很奇怪。你很少进我房间。”小辙忙解释着,羽沐浅浅笑了一下。
郑士则看看她们没有说话,自顾自吃饭。
“欧阳回来了。”
迟疑了一下,羽沐还是把这个说了出来。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只是这么说了。
司静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小辙却按捺不住地问道:“什么时候?司南姐知道吗?
“我们昨天晚上都见过了,两个人没什么异常,放心。”
后面的话绝对是说给司静听的。
“可是,为什么不叫我过去?”
“他找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只是带他去店里坐了坐。”
“我也好想见他,如果再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辙有些丧气地看着面前的菜。
羽沐看着她,又想起了那张照片,心里涌起一股怜惜。她不着痕迹地掠去眼里的情绪变化,道:“他最近不打算再出国,他说改天去店里找你。”
“真的?”
小辙满脸掩不住的喜悦,司静则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一餐饭终于在安静中结束,司静把羽沐和小辙都撵回房间午休,其实应该是怕她们忘了这里是她们的家。
今天阳光并不强烈,甚至是清冷的,这在夏天并不常见。
羽沐没有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天边的云涌到一起,挤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样子,像极了制作巧克力的模板。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云彩射过来,好不惬意。
羽沐伸出手,遮了遮,穿过指缝的阳光毫不刺眼,好像根本未曾存在。
熟悉的床,熟悉的柜,熟悉的台灯,熟悉的壁纸……一切都是熟悉的,而感觉偏偏是陌生的,似乎自己从未属于过这里,这里也从未属于过自己。
“家”的概念究竟是什么?这里?戎梵那里?又或者都不是,或者像指缝里的阳光那样本就不存在。
这样混沌地想着,肖杰的脸突然跳进思绪。
肖杰已经好久没有往“雪鹤”打过电话了,大概从戎梵去瑞士的时候开始吧?戎梵去见了肖杰,这是不是代表肖杰已经知道了自己因为S.A.R.接了季凡的case?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忽然停止了每日的“骚扰”?每个人都变得这么复杂,连他也装神秘。
“那位大少爷,什么时候才能不任性呢?”
又过了半个小时,实在是没有睡意,羽沐决定离开这里。于是,她写了张便条贴在小辙门边上便离开了。
克洛达离主干道有些距离,而且平时除了本小区的住户,陌生人不允许入内,所以环境相当幽静。
肖杰曾说要在这里买一处住下,也好享受一下恬淡的生活。他这个想法倒是蛮像杜吾辛的风格,看来的确是杜吾辛的儿子。
“羽沐。”
忽听得有人叫自己,羽沐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看着她的男人,季凡。
这该死的缘分,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上?
羽沐走近,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住。周末放松一下。”
“在这里住?肖杰给你推荐的?”
“我住的是他的房子,听说我要回国,所以把钥匙给了我。”
羽沐坐了下来,发现这个亭子的视野非常好——东面是大大的人工湖,成片的荷叶上浮着点点清妍的荷花,有开成礼花绽放的,有半开半闭娇羞欲滴的,有含苞未放蓄势待发的,真真是湖不大纳了百荷;西面是不长却曲折的十字路,路那端连着一小片竹林,竹林正郁郁葱葱生着,总有些凉意沁人心脾;北面就是克洛达里最普遍的存在:一幢幢的二层小楼,院门是各色的木栅栏,院内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
“挑了这么个地方休息,你倒是会享受。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发现这里景观这么好。”羽沐不禁说道,“怪不得肖杰一直吵着要来这里住。”
“他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骨子里却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他评价好的地方和东西,我基本上是不怀疑的。”
“me too.”
两个人相视一笑,竟忘记了企划案的事。但昨晚“琴鹤”里的事情,季凡却不能释怀,他不禁问道:“那个欧阳,对你对司南都有很重要的意义吧?”
羽沐听他提起欧阳,有些讶异,道:“为什么提起欧阳?昨天你们离开以后,司南没怎么样吧?”
“司南没怎么样,我只是好奇你。”
“我?”
“刚进门时,我看到你笑得很灿烂很真实,不像平时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能是我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吧。和欧阳认识好多年了,太熟而已。”
太熟,熟到不用去想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也不用去斟酌下一步该怎么做。就算彼此不说也不做,也都能了解对方的意向。
“对于司南,其实你不用在意太多,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突然想起昨天司南说他是现男友,羽沐顺嘴“解释”了一下。
想起肖杰,羽沐觉得有些泄气。
季凡鼻子里笑了一下,道:“你也认为我和司南是情侣的关系了?”
“你是说司南请你帮她演戏?”
“临场发挥,我也是当时才被通知要做个临时演员。”
羽沐呵呵笑了起来,但随即表情又冷了下来,缓缓叹了口气。
这个司南,折腾谁呢?
“喂。”季凡拿手在羽沐眼前晃了晃,“‘神女’,可不可以偶尔不做‘神女’?你面前可是个凡人,我可飞不进你的思绪里去。”
羽沐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
“你在欧阳面前应该从来都不会走神吧?”季凡小声地说道,不知是说给羽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什么?”
“没什么,我在学习走神。”
“我可以开班教课。”
“要学费么?”
羽沐狡黠地眨眨眼睛,道:“当然!”
“天价吗?”
“也可以免费,可以拿别的抵偿。”
“拿什么抵偿?”
“帮我把肖杰找回来吧。”
……
季凡的表情很平淡,只是眼睛很深很深,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Zac在你心里很重要啊?每次和你见面都能旁敲侧击到让他回来这件事。”
“他是老板,他不回来,我很累的。”
“是吗?”
羽沐忽然想起了肖杰摇着酒杯说“No”的样子。
那样的肖杰真令人怀念,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令人感觉到舒服自然。
季凡却不一样,只是这么沉默着看着她,令她有些紧张。
羽沐忙说道:“开玩笑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凡也一改深沉的样子,笑着道了别。
道别后,羽沐匆匆逃脱,季凡看着她的背影,也开始走神了。
她对Zac的与众不同,对欧阳的与众不同,都让他有点酸。可是,看她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好像这些与众不同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