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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去,只有他和徐有冥两个人。
离开之前乐无晏留了口信给甘贰,让他告知尚在闭关中的秦子玉:“两个月后秦城城主寿宴,到时我们在秦城见。”
甘贰应下,并保证会料理好山上诸事,恭恭敬敬将他二人送出了山。
因不着急赶路,他们一路慢行过去,半月之后才到达东大陆最南侧的海边上。
出海之前,他们在经过的一座中型城池歇脚,找了当地最大的一间酒楼打牙祭。
才吃饱喝足,酒楼掌柜的便带了东家过来,是个样貌看着平平无奇的青年男子,欣喜满面前来拜见徐有冥:“竟不知仙尊来了定城这里,祖父方才收到消息,立刻派小侄前来迎接仙尊和夫人,还望二位能纡尊降贵,随小侄前去家中一叙。”
乐无晏闻言有些诧异地望向徐有冥,徐有冥淡声解释:“这里的城主是我堂叔,走吧。”
得到了徐有冥的首肯,来迎接他们的青年愈发激动,已在楼外备好车驾,恭敬迎他二人上车。
坐进车中,乐无晏小声问徐有冥:“你还有堂叔健在啊?”
徐有冥点头:“堂叔当年得了师尊指点,自行悟道,已小有所成。”
两刻钟后,车停在一处大宅邸门口,他二人自车中下来,徐氏众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一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见到他们当下笑容满面迎了上来,正是徐有冥的那位堂叔。
“先前不知仙尊和夫人今日来了定城,没的出城迎接,还望仙尊和夫人勿怪,家中已经备了酒菜,为仙尊和夫人接风洗尘,这边请。”
徐有冥淡淡点头:“叨扰了。”
他二人被众星捧月一般迎进门,徐堂叔十分热情,进屋之后直接将他们请上座。
这人爽朗大方,恭敬却不谄媚,乐无晏对他印象不错,便是已祭了五脏庙,也不介意再跟人多喝两杯。
席间推杯换盏,乐无晏很快跟人熟络起来,反倒是徐有冥话很少,只听乐无晏与人谈笑风生。
这位徐堂叔名徐善,是个三系杂灵根,以土为主,天资只能算一般,当年这里还没有定城,只有一个不大的小渔村,几十户徐氏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身具灵根者寥寥无几,徐善早年出外游历,想入大宗门为弟子,因天资不行始终不能如愿,他心气颇高,不愿屈身小门小派,后头便干脆回了村中,自行修炼。
徐有冥才出生那会儿,徐善便看出他天资不凡,对他照拂有加,及到徐有冥六岁那年,被路过的太乙仙宗前任宗主带走。徐善的资历虽不够入太乙仙宗门,当时徐有冥师尊看他品性不错,便给了他一些指点,还送了他一本中品的土系功法,之后那些年徐善修行愈发刻苦,还一直帮着徐有冥照顾他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
后头他自己的修为也终于上去,到如今三百多岁,境界已达金丹巅峰,并一手建起了这座中型城池,开宗立派。
徐有冥最后一次回来这里,还是当年他母亲去世之时,修行之人寿元悠长,若非至亲,亲缘确实大多淡漠,更别提徐有冥本身就是冷淡的个性。
饶是如此,世人皆知明止仙尊出身此地,仅凭着这一点,徐善的修行之路便比寻常的杂灵根者要顺畅得多。
说是叙旧其实也没什么好叙的,若无乐无晏在,只怕还要冷场。
见乐无晏是个好口腹之欲的,徐家众人频频与他劝酒,乐无晏来者不拒,十分痛快,最后被徐有冥抬手拦住:“别喝了。”
乐无晏放下杯子,不以为然道:“这酒挺好的,不烈,没那么容易醉。”
徐有冥没理他,转而问徐善:“方才来时,见城中戒备森严,修士大多神情紧张,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善面露稍许尴尬,照实说了:“这一年来各地邪魔修频出,定城这里也不例外,先前发生过几起邪魔修杀人夺宝之事,我等无能,叫那些犯事的邪魔修跑了,只能加强城中守备,免得再发生同类事件。”
徐有冥闻言蹙眉,道:“之后我可帮你们加固护城法阵。”
徐善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连连与他道谢。
酒宴过后,徐善那先前去迎他们的孙子将他二人带去城中至高处的瞭望台,这一处便是整个护城法阵的阵眼所在。
徐有冥没有立刻动手,示意带他们上来之人:“你们且先下去。”
对方自然不敢有异议,这便退下了。
乐无晏举目四眺,定城全貌尽收眼中。
这座城池算不上多富庶,但也不差,规模还不小,徐善一个杂灵根的散修,能建起这样一座城池想必不容易。
“仙尊背后没少帮他们吧?”乐无晏回头问身边人。
徐有冥看他一眼,道:“能帮便帮。”
乐无晏心道原来自己还误会了他,这人也不是当真就不管从前家人的死活了。
“你说这些邪魔修到底想做什么?之前不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怎的又敢来挑衅玄门中人了?连你明止仙尊的本家都敢来找麻烦?胆子够大的。”乐无晏奇怪问。
徐有冥神色始终沉冷,但没说什么,示意乐无晏:“你后退一步。”
乐无晏朝后退开,徐有冥开始掐诀施法,几息之后,庚金灵力自他们身处之处迅速向着四方蔓延开,很快罩住了整座城池,法阵已成。
等在瞭望台下的徐氏众人见状大松了口气,有了徐有冥布下的这一法阵,从此他们不说高枕无忧,也可放松许多。
徐有冥二人下来时,一众人再次与他们道谢。
徐善孙子问他们是否愿意在家中小住几日,徐有冥道:“明日要去往南地。”
对方立刻道:“那今夜便在家中歇下吧,总比在外头客栈落脚方便些。”
不等徐有冥再说,乐无晏先道:“好啊。”
在徐有冥目光看过来时,他眨了眨眼:“住家里确实比外头好吧,难道不是?”
徐有冥便不再多言,他们又跟着徐善孙子回去了徐宅。
徐家人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十分清幽的小院,招待他们极尽心思,即便他们只住这一夜。
徐善再来道谢,徐有冥叫他将家中身具灵根的小辈都叫来,在院中提点了他们一番。
徐善孙子得徐有冥指点剑招,如获至宝,就要去闭关参悟,被乐无晏叫住。
对方恭敬过来问:“夫人可是有何吩咐?”
乐无晏瞥一眼仍在教授其他小辈的徐有冥,问他:“你们仙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日暮之时,一众徐家小辈被打发走,徐有冥转身,便见乐无晏笑嘻嘻地倚在廊边,已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徐有冥走上前来,问:“笑什么?”
乐无晏:“原来这里人都传说你是仙人转世啊?”
徐有冥眸光动了动,再未接腔,提步先进去了屋去。
乐无晏跟上去,追问他:“仙尊觉得是吗?”
徐有冥微微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乐无晏瞧着他这样,忽然怔了怔。
……仙人转世吗?
先前徐善那孙子眉飞色舞的言语还在耳边:“听我祖父他们说,仙尊母亲怀上他之前,曾有一日海边有异相降世,天光漏下,罩住了整个村落,久久不散,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惶恐不安,当夜仙尊母亲做了个梦,梦到有仙人投胎至她腹中,果然过后没多久仙尊母亲就被查出了怀有身孕。”
“仙尊自小便早慧,与寻常孩童很不一样,我祖父说他当时没法给仙尊测灵根,但知道他必定身具极其出众的修行天资,也怕他被耽搁了,本想着等他满八岁便带他炼气入门,岂知提前两年他已被太乙仙宗当时的宗主看中,收入了门下,外人都道这是仙尊莫大的机缘和造化,我祖父却一直觉得,太乙仙宗收仙尊入门,才真正是捡到了宝。”
徐有冥回身叫他的名字:“青雀。”
乐无晏回过神,干笑了笑。
徐有冥问他:“你在想什么?”
乐无晏道:“仙尊是不是从小就这般不讨喜?跟谁说话都一副能冻死人的冷脸啊?难怪徐家人对着你都诚惶诚恐的。”
徐有冥道:“没有。”
乐无晏:“怎么没有,你明明……”
徐有冥:“对你没有。”
乐无晏闭了嘴。
……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桌上有刚送来的精致膳食和美酒,乐无晏晌午时吃得太饱腹,这会儿便没什么胃口,只随意捻了块点心扔进嘴里。
徐有冥已坐上榻安静打坐,乐无晏也过去,往他身边一坐,贴近去闹他:“你又不修炼,坐这发呆吗?”
见徐有冥不理自己,乐无晏对着他垂下的发丝轻吹了吹,再往上,吐息间的热气吹至他颈边。
半晌,一动不动已然入定之人忽然睁了眼,觑向他。
离得过近,对上徐有冥就在眼前的深邃目光,乐无晏嘴角笑意滞了一瞬:“看什么?”
徐有冥的目光在他脸上慢慢逡巡,忽然低头,一个轻吻落至他眉心。
“说了不要总是碰这里。”乐无晏闭了闭眼,但懒得推开他了。
徐有冥的唇在他额间的火焰纹上停了片刻,轻轻摩挲着那一处,再又退开。
乐无晏坐直起身,嘴上嘟哝了一句:“你这人就是个假正经。”
徐有冥没吭声。
乐无晏伸脚踢了踢他:“你自己说说呗,你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
徐有冥认真想了想,回答他:“和寻常孩童一样,帮母亲做农活,偶尔随父亲出海打渔。”
乐无晏不信:“就这样?”
徐有冥:“嗯。”
乐无晏:“那,海上打渔有什么趣事吗?好玩吗?”
徐有冥摇头:“渔民出海打渔,需与驻扎在此的宗门缴纳海资,只能去特定的海域,时间也有限制,若是运气不好,捞到的东西少了,还不够抵海资,运气再差一点,遇上风浪海啸,或会丧命。每一回我随父亲出海,都只想着尽量多捞些东西回来,还要时刻注意着海上风势和潮汐变化,并无玩乐的心情。”
乐无晏听得却格外稀奇,这人竟当真过过这种世俗日子?
“真遇到过危险?”他接着问。
徐有冥点头:“有一回渔船被海浪掀翻,我与父亲一起掉入海中,失去意识后被人救起来,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岸边。”
乐无晏“啊”了声,忽然想起从前他爹娘有一回出外游历回来,在逍遥山附近的海中顺手救起过几个溺水的渔民,据说里头还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童,长得还挺好看的,当时他爹娘问他要不要将人留下陪他玩,他没答应,他爹娘便将人送回去了,难道竟是这狗贼?
想到这一层,乐无晏摇头晃脑颇有些遗憾,那时他还小,还没有到喜好美人的年纪,要不从小将这人留下来做童养媳多好,可惜了……
若是那样他还能一直压制着这狗贼,不至最后被他暗算了。
暗自嘀咕了几句,乐无晏又问身边人:“你真不是仙人转世?我看那些徐家人相貌跟你完全不一样,都远不如你好看。”
徐有冥眸色微沉:“仙人转世会轻易溺亡在海中?”
“那可不一定,”乐无晏道,“而且你不是没死吗?”
徐有冥:“为何会这么想?”
乐无晏不知该怎么说,脑子里时不时便会浮起在那间山洞里看到的,壁画上的场景:“……好奇啊。”
徐有冥没再说下去,既未摇头,也未点头。
窗外已有月色进来,经雕花窗棂在他们面前地上落下斑驳月影。
乐无晏闷声道:“也不知道在仙界看到的月色是什么样的?”
徐有冥:“总能看到的。”
乐无晏低了头,在幻境中时,他曾问过夭夭一样的问题,当时夭夭说的是:“待飞升后我们一起去看。”
这人果然还是没有夭夭会说话。
乐无晏也不想再说了,打着哈欠躺下去,枕到徐有冥腿上,闭了眼。
徐有冥垂眸看去,手指轻擦过他在烛火下莹白如玉的面庞,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