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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卢斯并没有放弃,他的最后挣扎就是引爆工厂中心的能量发生器,罗德从工厂俘虏口中问出了这件事后,马上告知卢碧思总司令,卢碧思命令所有部下,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帕卢斯。在四十二分钟之后,第六分队汇报已经控制了帕拉斯,但能量系统已经超载,工厂的爆炸不可避免。
当所有人搭上运输飞船,逃离后不到半分钟,工厂毁灭了,但不是因为爆炸,而是在幽幽扩大的黑洞中塌陷。众人看傻了眼,卢碧思叫人把帕卢斯押过来,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帕卢斯早已神志不清,但在断断续续,吐词不清的言语中,大家都听到了同一个单词:“反物质”!原来,大银河造船厂的能量来源,是基于一台反物质引擎,它能提供完全不亚于恩丘比行星的能量,所以才可能实现各种耗能巨大的项目。
而今,帕卢斯穷途末路,让反物质引擎超载,导致能量失去了控制,开始吞噬所有的物质。语梦突然想到自己的梦境,那次反物质之争的历史,问道:“它的影响会有多大?”罗德连接了系统核心,经过计算,不消二小时,整个恩丘比将被吞没。
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计算,只要通过飞船的窗口就能看到,黑洞离她们已经越来越近,所有人无处可逃,眼看着那片漆黑的海洋渐渐的追上飞船,渐渐的吞没自己的战友,吞没自己的手脚,吞没所有的一切……
在这片漆黑之中,语梦感到无比的恐惧,无比的寒冷,她一想到那么多朋友一个个在自己面前逝去,她蜷缩在黑洞的正中央,眼看着黑洞边界一点点吞噬掉整个恩丘比星球,她悲痛无比,心碎欲裂。
这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的故事,这就是你的故事的结局。”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她父亲的声音。
“现在你感到漆黑、寒冷、悲伤、痛苦,你抛弃了我为你设定的幸福,抛弃了永恒的安宁,你创造了你自己的宇宙,在你的宇宙中,你以为自己可以把握它,但结果如何?你创造了众多人物,但那些角色根本不为你所控制,你只是创造了他们而已。当故事落幕之际,你会感到失落,而这种失落,我深有体会,一般,我们把它叫做寂寞。”
语梦回想全部,的确,她是感到无限的寂寞,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人,虚弱的来到这个世上,来到这个她所创造的世界里,任凭她想象力有多丰富,组织起这样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但她始终无法融入。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极力的参与,却同时又极力的在逃避。参与,是为了更切身的融入,逃避,却是因为事态发展难以如愿。虽然这是她的故事,但她却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家可归,她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但却难以真正融入,毕竟,他们是一群遥远宇宙中的外星人。结果,真正理解她的,竟然还是眼前这个她所要反抗的造物主。
“没错。”她父亲说着,右手一挥,黑暗褪去,眼前充满白光。语梦向下看去,云层在他们脚下飘动,她向前走出一步,像是踩过水面一般,一片涟漪。在她的正前方,有一张四方的桌子和两张椅子,也是白色的。她父亲示意她们可以坐下,她就和她父亲相对而坐,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放着两杯不知什么时候沏好的红茶,杯子高贵典雅,不锈钢的小勺闪闪发光。
她父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是你的故事,但同时也是我的,所以,只要我帮你,我们就能改变故事的结局。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在你创造的宇宙中,如果不得不借助我的力量,这个你所反抗的力量,那你在这个世界里的存在又是什么?反之,如果我不帮你,看着这个世界的毁灭,那你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又在哪里?”
语梦站在这两个分歧路的顶端,不知该走向何方。一条道路,是否定整个世界,另一条,是否定自己。她想到了卢碧思,想到了罗德,想到了她最爱的志强,她不能否定他们,她希望拯救他们,创造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她同时又无法否定自己,在她父亲的故事里,她了解到宇宙的真谛,她不愿在造物主的安排下度过平淡而幸福的一生,她记得,她每天早晨醒来,打扮的漂漂亮亮,在风和日丽的城市里穿梭,与公司的数据经过八个小时的奋战后,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与志强碰头,共进美味的晚餐,道别后回到她的小窝,愉快的进入梦乡,这是多么幸福而又宁静的生活啊!
但突然有那么一天,她从被窝里爬起,披着满头乱发坐在那里,问了自己:“我的存在是什么?我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从这一刻,齿轮开始旋转,时光开始流逝,世界染上色彩,人生出现追求。
渐渐的,梦与现实的界线变得模糊,现在,她全都记忆起来。一方面,她是一个平凡恬静的女生,而另一面,她却经历着波澜壮阔的历险。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她只知道,现在,她要为人类的命运,和自己的意义做出选择。
她回看了所有人的选择:
土布波选择了世界,否定了自己,与火山飞船一起毁灭在宇宙深渊;
露西选择了和平,勇闯虎穴,却不想间接葬送了他父亲的生命;
卢碧思选择了世界,冒着生命危险奋勇杀敌,却湮灭在反物质的失控之中;
帕卢斯选择了进化,精心安排,运筹帷幄,却最终失去了一切,精神崩溃;
还有罗德的选择,王小兵的选择,张大谋的选择,志强的选择……
“大家为了自己所相信的纷纷做出了选择,”造物主说:“那你的选择是什么哪?不过无论你怎么选,都跳不出我为你设定的命运。看看吧,你所经历的一切,你在这之中根本无能为力。”
他带着语梦回览了所有的一切。
在各个时空,各个世界里,她只是旁观事态的发展,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她既不能阻止人工智能的失控,又不能改变先生的进化之梦,即不能阻止恩丘比的陨落,甚至不能挽回她父亲的生命。她感到浑身无力,只能抱紧双腿任凭两眼汪汪。所有的世界同时展示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希望自己不存在于这个宇宙。而造物主让她那转瞬即逝的想法成真。
她看到在火山飞船的战争中,她并不存在,但结果并没有改变;
她看到南海小岛上扫墓的人中并没有她的身影,但浪潮起伏依旧;
她看到恩丘比的北方大陆,她并没有造访冰山废都,但先生还是发动了袭击,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看到了没有?”她父亲威严的说道:“无论你存在与否,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你而改变。”
是的,这个道理语梦怎么会不懂哪。世界的命运,宇宙的摄理,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人而改变,她现在清晰的看到,无论她在不在这个世界里,无论她有没有创造自己的宇宙,都不会改变什么。
她们回到了当初那高耸的审判庭里,造物主仍然威严的高高在上,带着她父亲的面具,沧桑而又冷酷。
他握起大锤,猛烈的敲打桌面,厉声喝道:“现在,你明白你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了吗?”
“我的存在没有任何理由,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更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创造自己的宇宙,这一切荒诞而可笑,根本无理可循。”
“是的,现在,只要你认罪,你还是我最心爱的姬语梦,还是可以回到我为你准备的天堂,过着幸福的一生。你是我创造的,所以你人生的意义也会由我来赋予。”
“我并不想和你讨论存在的意义,但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我就在这里,面对着你,和你一问一答。”
“那又怎么样?你之所以依然存在,只是出于我的一片好心。”
“不,也许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如果我是你创造的,那当我的故事失去意义的同时,你创造我的意义又在哪里?你只是说的很伟大,但实际上,你和我一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创造的世界!”
语梦的愤然反击令造物主语塞,她觉得自己又浮空而起,和上次一样,狂风摧毁了整个法庭,她身上放出万道金光,光芒照射中,她连接上了造物主的思想,终于了解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