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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很快传出王淑妃暴病薨逝的消息。
王丞相府不愧为百年望族,这么大的消息传来,也只是引起微震,除了丞相府的老夫人是真正悲痛之外,其他人都是脸上强装出些悲痛欲绝的神气,私下里一切如常。
王淑妃十四岁就被家族送入皇宫,到如今已整整十六年,府里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她,就算是品级高到能进宫觐见了,也已经炼成百毒不侵之体了,哪里还留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
王淑妃最小的妹妹王惜珍,虽是庶出,但因为貌美才高,被老父王丞相当做可居的奇货养在家中,一直未曾许人。
王淑妃薨逝的噩耗传来,王丞相强自镇定,让长子王惜朝想法子进入皇嗣居,探望一下王淑妃所出的皇十七子赵挺。
王惜朝费尽心机,用尽各种关系,最终也没能进入皇嗣居。
王丞相又命次子王惜暮去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虎大伴,想托虎大伴帮忙,把自己的小女儿王惜珍送入宫中陪伴皇上。
虎大伴原名虎刚强,是皇上潜邸时就侍候在身边的老人,深受皇上宠信,宫里宫外都尊称他一声“虎大伴。”
虎大伴见到王惜暮,刚开始还端着,一幅三贞九烈的样子。王惜暮赔笑塞过来一摞银票,虎大伴瞄了一眼,眼下的肌肉一跳,满脸的紧绷这才松懈下来,附到王惜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惜暮一听,脸色大变,马上道:“谢谢大伴!谢谢大伴!”
他失魂落魄地辞别了虎大伴,向自家府邸飞奔而去。
第二日上朝,王丞相的门生御史中丞陈素志正要出列,却被旁边的刑部侍郎焦楠抢先了。
焦楠参奏丞相王乃平伙同其党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刑制。
焦楠奏完退下,兵部侍郎金焕然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及其党羽私通外敌、克扣军需。
礼部尚书何元朝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有辱斯文,纵容家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
墙倒众人推,当了十二年太平宰相的王乃平就此倾颓,风光不再。
皇上难得的雷厉风行,王氏全族流配西疆,王乃平党羽工部尚书马全江、工部侍郎韩俊毅、吏部侍郎岳连冠、国子监祭酒江晓泽、御史中丞陈素志、御史大夫丁宝川、正议大夫毛顺涛皆被全家流配。
眼看你建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楼塌了。
金京权贵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大洗牌。
有人昏惨惨黄泉路近,也有人威赫赫爵位高登。
高尚书府挂了二十年的“尚书府”牌子终于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块金灿灿的“丞相府”匾额。
市井传言,在这次政坛巨震中,最丢脸的人不是王乃平及其同党,而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战功赫赫兵权在握的南安王爷。
南安王赵贞的太上丈人、丈人和两位副丈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轰然倒台。
金京城的老百姓,多年来生活在天子脚下,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人们茶余饭后谈天说地的时候,私下里纷纷嘲笑这位南安王真真一个倒霉蛋,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泡汤了。
人人都认为南安王赵贞羞于见人闭门谢客的时候,赵贞正在金京城北的少陵原训练新军。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军的训练之中,和士兵一起摸爬滚打,同吃同住,不到二十天的工夫,变得又黑又瘦。
高尚书变成高丞相之后,赵贞回到了京城,进宫去见他的父皇。
皇帝一见赵贞,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又黑又瘦麻杆似的黑小子,难道就是自己那以俊美出名的三皇子赵贞?
因为女人身体孱弱的皇帝很痛心疾首:“女人就像窗户纸,破了再糊新的,为什么做出这种如丧考妣的样子?我和你娘都没死呢!”
赵贞漠然加默然。
皇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性子高傲,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都没了,心里自是难受。
看着赵贞倔强沉默的脸,皇帝作为父亲的细胞苏醒了一点点,放下身段柔声安慰他:“将来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想娶谁就娶谁,谁也别想干涉!”
赵贞默默不语听完,跪下给皇帝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父皇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皇帝扶起赵贞,柔声道,“去见见你母妃吧!”
“是。”
到了青云殿,拜了高贵妃之后,赵贞屏退众人,劈头就说:“父皇说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干涉!”
高贵妃瞠目结舌,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姥爷能一偿夙愿,当上宰相,多亏你了!”
想了想,又道:“你不想娶你四表妹,不想娶就不娶。听说定亲那天高b在你府里闹了一场?”
赵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贵妃没想到自己娘家侄女这么不做脸,脸上也有些不愉。她转念一想,又对赵贞说:“你和赵正联合归联合,该小心还是得小心,莫要吃了大亏!”
赵贞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通房丫头朱紫呢,一年大似一年,服侍你又尽心尽力,该给她开脸了!”
赵贞眼神一黯,低下头去:“她母亲病重,捎信来叫她回去,回老家探望她母亲去了。”
“哦。”高贵妃不再提朱紫了,她细细端详赵贞:“贞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这样黑?”
赵贞没说话,向前也在榻上坐了下来,身子依靠着高贵妃,把头放在了高贵妃的肩上,半晌无言。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即将往南疆开府建牙,独当一面。他也是这样挨着母妃坐着,依靠在母妃身上。
高贵妃以为赵贞是因为这次事件太丢脸心里难受,很是心疼,伸手赵贞背上轻轻抚着:“母妃也顺着你,你的亲事母妃也不插手,随你的意!”
赵贞把头枕在母妃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锦榻上。
大殿里面很是阴凉,大殿外虽有松树遮阴,可依旧遮不住强烈的阳光――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人间。
金京西城皮匠胡同最里面的那处小院子里,朱紫和梁妈妈正搬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择菜。
梁妈妈女儿随人跑了,儿子又不在身边,对朱紫很是亲切。母女两个感情越来越好。
她们家距离西城门不远,母女两个常常一大清早就出城到城外的河边去采野菜,这个时候笤帚苗和野苋菜都很嫩,采了过来可以下面条,可以蒸蒸菜。
她们现在择的就是早上采的野苋菜。
择完菜,朱紫拿起簸箩就要去井边洗菜――梁家这个新宅子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口老井――却被梁妈妈拉住了:“妞,你身上正是小日子,井水太凉,可不敢沾水,将来会落下病根子的!”
朱紫本不相信这个的,可是梁妈妈实在坚持,她就不再去了,从灶屋门口拿了把笤帚,开始扫院子。
现在的朱紫,一把黑发挽在脑后,用一把铜簪子固定住,脸色微黑,两颊上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不少麻点,身上穿的是洗得半新不旧的青布衣裙,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个好看姑娘。走在街上,估计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月信还没来的时候,朱紫的心情很微妙。
一方面从感情上说,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有身孕,将来生个小宝宝,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长得都要像赵贞,一定非常好看,想赵贞的时候,也可以看看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就有人在这个孤独的异世陪着她,度过将来无尽的漫长岁月,也能够证明她在这个世界里曾经存在过。
另一方面,从理智上说,她明白没有怀孕,是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躲了几年之后,等赵贞娶妻生子妻妾满府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找她了,她尽可以带着银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有孩子的话,孩子只能是她的拖累。
后来,朱紫的月信还是如约而至。当时的朱紫,极度的失望一下子弥漫全身――她再也没有机会生一个有着赵贞血脉生得像赵贞的孩子了!
夏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五月十三日这天,朱紫和梁妈妈上街的时候,发现御街被封了,一问才知道南安王爷要回南疆封地,皇帝老爷正在御街给他践行呢!
回家的时候,朱紫买了不少果品。看到卖花的小姑娘举着一把莲花叫卖,朱紫掏出两个铜钱买了两朵。
梁妈妈嗔怪她破费,朱紫却笑道:“今日是关老爷生日,自是该庆祝一下的!”
夜深了,母女两个铺张席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梁妈妈摇着蒲扇,向朱紫诉说自己对不懂事的女儿秋菊的思念。
朱紫在席子上躺了下来,看天上那轮将圆不圆的明月,把玩着手里的莲花。
原来赵贞就要回封地去了,今天是他十九岁生日呢。
她想起了高中时候背过的一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忧伤以终老……”朱紫低声吟诵着,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妞,你念啥呢?”梁妈妈在一旁问她。
“没什么,”朱紫用衣袖擦去眼泪,“我想我娘了!”
“唉――”梁妈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