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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出现了光,一点,两点,像是突然点亮的星。
苏合向着那片光芒中跑过去,她欣喜若狂又兴高采烈。
往前踏了一步,荒无人烟的地方,立马变成了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各色美丽的花灯。她手里也拿了一盏灯,荷花灯,小小的。
她和人群挤在一起,身不由己的走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男男女女脸上露出自得欣喜的表情,她随着仰头,孔明灯悠悠的又往上燃。
然后她于灯火通明中看见了一个男子,他站在一棵树下,橘暖的灯在他衣袍上闪烁。
她努力的朝着他跑过去,从人群中钻过去,从孔明灯中挤过去,灯火闪了她的眼睛。她用手挡了挡,树下的他已经不见了。
人,声,影。
犹如退潮的海水,从她眼前消失,又剩下了一片虚无的黑。
内心里的难过,不安,恐惧,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开始是哽咽,接着是嚎啕大哭。
哗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她茫然的抬起头,发现自己静立在一个荒废的亭子下面,雨特别大,像是瀑布一般奔流而下。
她寸步难行。
却在这时,隔着白茫茫的雨帘,她看到了一个男子,他手执着黑油伞,脚下穿着木屐,像是在庭院里散着步。
他缓缓的朝着她走过来。
苏合呆呆的望着他,半个肩膀被雨水淋湿,雨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痒痒的,又冰冷的。
那男子和她相对而站,她忍不住的迈步向前,伸出手。
但又摸到了一片虚无。
雨密集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风雨凄凄,透骨的寒意,止不住让她瑟缩,牙齿打颤。
…
泪水在枕间蔓延,微弱的呜咽在寂静里回响。
是怆然而涕的一恸吗?
他是谁呢?
看不清,记不住,碰触不得。
一直梦着那个人,一直念着那段情,是现实的延续吗,是**的满足吗?
是凭空的臆想吗,还是刻骨铭心后的眷恋吗?
苏合不得而知,夜幕还沉,簌簌的雪声还能听见,风带着哨子,将门窗撞的吱噶,吱噶。
她听着这声音,手脚冰冷。
一时,门吱呀呀被推开,橘黄的灯刺了她的眼睛。
苏合眯着眼,小枣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几时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把小枣吓了一跳,她急促地呼叫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
接着,她的手便摸了过来,抵在苏合的额上。
“要起夜吗?”
压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苏合摇了摇头。
“…小腹还疼吗,我灌了热婆子…”
小枣话音未落,苏合就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被塞了进来。
“天还早,姑娘再睡一会儿。”
小枣又低低的吩咐一声,手掩了灯,慢慢的朝着门外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窗上一点点亮了,苏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怀里捂着的汤婆子变得微凉。
小枣打帘进来,冷洌的风随之吹过来。
“姑娘,昨夜妈妈回来说,老爷和夫人吵架了。”小枣看她,“老爷也觉得夫人做事太荒唐了,竟然要将姑娘嫁给那种人,真是…”
小枣愤愤不平。
苏合垂下眼,没开口。
厚帘子又被掀开,小碟进来了,她脚下雪碎还未抖干净,低头一看,她又退到门口,使劲儿跺了跺脚。
“我要去松鹤院,你帮我拿件挡风的厚袄。”
苏合轻声说道,手撑着床,慢慢起来。
小枣连忙就扶。
小碟也不跺脚了,快步走过来,“姑娘让我跟着吧。”
“不了。”
苏合轻声说道。
一时画扇也提着铜壶也来了,听她们这么一说,便让小枣去拿厚袄,自己服侍苏合。
待苏合梳洗完,小枣跑了过来,怀里抱着秋香色的长袄,看着是半旧不新的样子。
“外面还挺冷的,姑娘穿这件暖和,我先打打棉花。”
说着又拿出木尺,啪啪的打着长袄。
等一切收拾完后,吃了早饭,苏合出了门。
一掀帘子,冷洌的风倒灌进来,好容易在屋里聚起的暖意,一下子便吹没有了。
苏合捂了捂手炉,迎着夹杂着雪粒的风,往松鹤院走去。
处处是白茫茫一片,房檐,廊间,翠绿的长青树上。
苏合踩在雪上,一路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
还未进松鹤院,刷刷的扫帚声便传了过来。
几个丫鬟在用力的扫着飞雪,但因为还下着,地上不时结着雪霜,扫也是扫不干净的。
“你们这么死脑筋,雪一天不停,难道一天都抱着扫帚扫地?”
玉珠打帘出来,颇有些气愤。
训完了丫鬟,这才看到在一旁站着的苏合。有些惊讶,“冰天雪地的,姑娘怎么…”
苏合还未开口,主屋里的门帘子晃了晃,安嬷嬷拿着红漆食盒,和两三个小丫鬟走了出来。
“六姑娘,老祖宗让你进去。”一个丫鬟走过来说道,苏合抬头,见安嬷嬷对她点了点头。
当下,在门口掸净雪,进去了见暖风阵阵,冻的没了知觉的脸才算缓过劲儿来。
老夫人正在抿着茶水,眼睑微阖。苏合行了礼,说道,“多谢奶奶。”
“你不用谢我。”
林老夫人叩了叩茶盏,眼睛未抬。
苏合知道林老夫人这话是真的不用她谢,她并没有帮她,她只是不喜娘亲联结虬髯胡子的作态而已。
而她,关于上次被撵也不能再提,为什么佛龛里的黑木盒子在她桌上,更不能去说。
那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面。
所以她此次前来,是愧疚在她面前耍了心机,之前想凑近她获得她的庇佑。
“奶奶…”她细细开口,“我能不能继续,继续帮您抄经。”
说完,她心里忐忑不安头低垂着,看也不敢看林老夫人。
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者过了一会儿,林老夫人还是没有和她搭话,苏合脚微微颤抖,有些站不稳了。
淡淡的嗯一声,犹如暖流,当即令她浑身一暖。
苏合忙又一连串的谢着林老夫人。
安嬷嬷打帘进来,“姑娘,跟我走吧。”
苏合是知道路的,见她带着自己,想是可能说什么吧,便没有开口,跟着她。
果真如她想的那样,安嬷嬷带她到了书房,说:“老夫人也不是不分事理,一棒子打死的人。你和她不同,甚至还累受她的影响。但你放心,老夫人断不会因为那件事情,对你有所看法。”
苏合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女子,也知道其实是劝慰自己,叹了口气,这话,只能不提了。
进了书房,却发现,之前的桌椅给撤了。
空荡荡的,让她有些心酸。
于是,她便朝里间走去。
这书房,却是个套间,她当初一直呆在外间,除过一些墙上的古玩槽子和山水人物的墨笔外,是没见到什么书的。
故一进内室,才觉出书房的雅韵来。
也不敢随意乱翻,更不敢随意走动,看见了书桌便坐下来。
只见砚台旁边放着一块儿磨了小半的油烟墨条,淡淡的冰片清香从砚台里传出来,仿若犹泛着青紫色的光。
苏合呼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她从笔架上取出小笔,转着笔尖润墨,就准备着写经文。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暖香袭人,苏合夜里腹疼,又做了那种伤神的梦,没有写几列字,眼睛却已经困的不行。
终于倦意还是占了上风,细微的啪嗒,笔从指尖脱落,她阖着眼,趴在桌子上面,恬静的睡着,窗外的雪又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传来,苏合动了动鼻尖,睡眼惺忪间抬头,借着架上参差不齐的书缝,她眯眼看见窗前一道修长的身影,如霞姿月韵,似清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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