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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接下来行军路上的伙食质量,整支剿匪军对裴凉都颇为讨好。
只她一个女人,到底不方便,众人还单独分了一个帐篷给她,又殷勤的替她驱虫烧水,还找来干草替她铺了张床。
裴凉铺件干净衣服上去就可以睡了,连师飞羽都没有这待遇。
虽然条件还是粗糙,但对比只身露宿野外也算不错了,至少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裴凉连着两天没睡觉,简单的清洗完扎头就睡,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已经恢复了充沛精力。
不得不感叹这具年轻身体的优势,不到二十的年纪,经得住造。
裴凉算是最后醒来那一波了,她整理好出了简易帐篷便径直来到河边。
豆浆已经全部磨好,乳白的浆液装了好几大桶。
裴凉忙让人生火,又招过丘三响和应四季道:“方才我听到不少鸡叫,这里野鸡该是不少,腊肉油腻不适合早上,要想吃好吃的,就看你们本事了。”
丘三响的箭术是一绝,精细得甚至有些玄幻了,裴凉这才敢一大早交付任务。
毕竟要猎够这么多人吃的鸡,那可不容易。
丘三响却自信一笑:“等着。”
说完便拉着应四季和其他几位善骑射的进了林子。
裴凉转头拿两根竹竿绑成等边十字架形状,又让人取来粗麻布分别系在架子四个顶端,便成了一个摊开的大滤网。
浆汁缓缓倒进去,顺逆时针交替晃动,过滤好的豆浆都流入桶里。
这种事没有技术含量,都不需要裴凉亲自来,几个手脚利索的,又做了两三个滤斗,很快就把所有豆浆过滤出来了。
豆浆入锅煮沸,而过滤出来的好几大包豆渣,裴凉却自有用处。
此事丘三响他们已经回来了,每个人都拎着好几只山鸡野兔,不仅如此,应四季打开一个口袋,里面是好些野鸡蛋。
裴凉惊喜一笑:“太好了,有这个风味更佳。”
说完便让他们用开水给鸡脱毛,并开膛破肚。这种事习惯行军打仗露宿荒野的士兵是做惯了的,当下便有几人出来利索的处理。
裴凉将野鸡蛋的蛋黄打入大碗中,加入油,糖,挤了些随野菜摘来的青柠檬汁,快速搅动打发,便得到一大碗简易的蛋黄酱。
又让人拿山葵根去石头上磨成泥,加上昨天割回来野蜂蜜混合搅拌,期间加了点现磨的香料粉。
裴凉尝了尝,虽然差了好些材料,但难得的是口感风味因为材料的新鲜并不比成熟工业加工出来的批量产品差。
此时众人已经将鸡和兔按照裴凉的吩咐剔下骨头只余肉剁碎。
野鸡说实话炖汤还行,其实真正吃鸡肉的话倒是柴了点。
不过有一种做法倒是可以弥补这不足。
众人就看到她将豆渣和肉糜混在一起,加入姜汁葱末,又磨了山椒等几味调料进去,边揉边摔使其上劲。
最后成了满意的黏着不散状态,将肉糜豆渣团成小孩儿巴掌大小的饼状。
沾一层炒面粉,裹上蛋液,又粘一层炒米粉,接着下入已经烧热的,昨天炼的猪油里炸。
方一下油锅便发出滋啦脆响,片刻油炸物里那鸡肉混合谷物浓香的味道便散开。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拒绝炸物?高糖高油的食物,是人类基因在进化中做出的选择。
现代衣食无忧的环境尚且如此,就不要说缺衣少食的古代了。
收拾好行装的人闻着这味儿咽口水,被裴凉指使拿着一种野菜去河里清洗。
“记得把水甩干。”
等肉饼炸好,分给众人,又各自舀了加了蜂蜜的豆浆。
有人早等不及了,一口咬下去,外皮焦脆油香,内里却爆出鲜嫩鸡香的肉汁。
豆渣这等粗糙之物,平日里没人觉得多好吃,精华已经被榨干,剩下的也就图个果腹。
谁曾想此时那满口溢香的豆香味和充盈口中的嚼劲让人痛快得流汗。
裴凉将那盆蜂蜜芥末酱摆上来,对众人道:“沾上这酱,佐以野菜更好吃。
众人哪有不信的道理,一想到这般美味的肉饼竟然还能这么好吃,顿时一个个手快有手慢无的生怕被人抢光了。
果然,那酱带着股奇怪的呛人辣味,但因为有蜂蜜与蛋黄酱的中和,并不太霸道,沾在肉饼上,原本便焦脆多汁的肉饼口味又丰富不知道几个层次。
再用野菜夹住,那种野菜平日里生吃并不觉得如何,有股淡淡的涩味,此事那股涩味与炸物的香味融合,简直惊艳得让人叫绝。
那都是超出他们认知的好吃食物。
便是师飞羽和应四季这种尝遍美食的,都觉得这酱料稀罕。
有些古怪,他们的身体没有类似的味觉记忆,但却挺让人惊艳。
当然也有受不了那山葵味道的,即便并不霸道的纯山葵泥也受不了。
吃完早餐,带着身心的满足,剿匪军拔营出发。
进几年因各地混乱,朝廷应接不暇,对于区区匪患,其实没有那么多精力特别关照的。
为何派遣这只五百人的军队出来,是因为上个月贡品被劫,皇帝震怒,要肃清贡道。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个王朝已经无可救药了,都这种时候,最关心的仍旧是维持享受的通道。
师飞羽带着圣旨,所到之处可以征用当地府兵,全权调度,权利不算小了。
行军几日,裴凉将几百将士的胃照顾得很好,既效率又美味,顿顿几乎不重复。
因而师飞羽给她的权限也越来越高,甚至有需要时可以与轻骑暂时离队。
比如路过村庄县城,军队是不会停下来耽搁的,但裴凉可以带几个人快去快回,进行采买,只要采买的东西不累赘影响行军就行。
因着日日伙食好,顿顿有盼头,将士们做什么积极性都很高。
到第一个匪患处的时候,众人在师飞羽的战术调度下,切瓜砍菜的清剿了本还有地形优势的匪窝。
清点之时对那些劫掠而来的钱财宝物倒是反应平平,对于匪窝里藏着的各色酒肉食材,后山养的牛羊鸡鸭倒是两眼冒光。
“这个好吃,给裴小厨送过去。”
“这个也好吃,给裴小厨送过去。”
“娘嘞,这个也好吃,一窝子土匪也配?我呸!统统给裴小厨送过去。”
因此剿匪途中除了军令使然,众人更多了个“捣后厨,添伙食”主动性。
师飞羽也是精通驭下之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但对于如何调动将士积极性,天生无师自通一样。
于是后来剿匪军每到一个土匪窝点的时候,众人心里的想法几乎可以从表情看出来。
【看到那座匪窝了吗?你看它现在是个匪窝,实际上是我们今晚加餐的食堂。】
裴凉配合师飞羽的策略,自然每到这个时候拿出浑身解数。
虽然没有明说,但几次过后,人人都知道缴清匪窝后便是一餐赛神仙的享受。
那些凶悍的土匪便不是土匪了,就是他们打牙祭的积分券而已,攒满了就可以开饭了。
因着众位经验丰富作战悍勇的将士前所未有的积极性,一路上的任务很顺利。
大多时候其实山匪所在地的府兵派不上多大用场,一个王朝气数已尽的时候,溃烂必然是自上而下的。
不过山匪说到底大多是乌合之众,古代对于铁器管辖严格,从装备武器到作战实力都无法跟师飞羽亲自挑选的精锐军相比,甚至大多时候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便是仗着地形之便,也顶多是抵挡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到现在为止棘手的匪窝倒是还没遇上。
而此时裴凉也越发接近江南。
这天他们行至开离府境内,在一处匪患之地停留。
此地去年闹了虫害,今天百姓日子不好过,若说京城境内还算富饶,一路还能边走边就地取材改善伙食,那么离京城越远就越别指望什么遍地食材探手一取了。
那些尚过得去的地方还好,有的已经快到卖儿糜女的地步了,整座山薅出一根草都费劲。
这也是将士们越发热衷剿匪捣厨房的原因。
开离府的府君还算厚道,去年虫灾之后便积极赈灾,成效不错,所以此地看着凋零穷困,倒也没到遍地饿殍的地步。
因这两天没有材料来源,吃得便简单得多了,被美食养得个个红光满面的将士便有些不得劲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跑在前面探路的应四季他们回来,兴奋道:“前面有个村子,咱去买点肉菜调料吧?”
师飞羽看了眼周围的地形,眼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裴凉,见她的眼神也落在某几处,便明白她此刻想的恐怕和自己一样了。
老实说虽然以厨子的身份跟随,但一路行军数度剿匪,他发现跟裴凉共事特别轻松,甚至短时间内已经有了很高的默契。
师飞羽从小天资聪颖,周围的人很难跟上步调,但面对裴凉,对方不但能瞬间知道自己心中打算,甚至早早已经做好配合。
如果她的话,倒是一定很清楚现在该做什么。
于是便点点头:“你们去吧,多带几个人。”
应四季便带着裴凉并几个将士骑马快行进了那村子,其他人则开始扎营。
这村子有些破败,裴凉一行牵着骏马穿着军服的人,方一进村便让村民们紧张。
一路上没有看见几个青壮,多是老弱妇孺,这也难怪,近些年征兵频繁,不是没有地方已经到了征无可征的地步,害怕官兵来抓人也是正常。
没多久,一个驼背老人出来,见到裴凉一行连忙满脸堆笑——
“几位军爷这是有何贵干呐?”
应四季道:“无需紧张,问你们买点肉菜调料。”
为免对方误会兵痞强抢,还摇了摇叮当响的钱袋子:“放心,给钱。”
老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复又为难道:“年景不好,家家户户存粮不多,不过地瓜酱菜倒能拿点出来。”
“附近有个土匪窝,老是下山打劫,鸡鸭猪样啥的,是家家户户都没剩了。”
一时间应四季他们居然不忍心买人家的口粮了。
裴凉却道:“不妨碍,那我们去你家等等,待你们凑一凑?”
“要得,要得!”老人道。
说着便把几人带到自己家。
是户普通农家小院,一进去便有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爷爷,这些人是谁?
“不得无礼,快去给几位军爷倒水。”
女子撅了撅嘴,扭头进了厨房。
农户没那讲究,堂屋通常就是张方桌并四条窄凳。
应四季几人也不介意,拉开窄凳便坐下。
不过裴凉却看了眼桌沿侧面一小块油渍,因为在桌沿上,如果囫囵清理的话很容易错过。
裴凉吸了口气,一般人可能难以察觉,但她一个厨子,甚至能仅凭气味辨别一道菜的用料火候做法顺序,嗅觉的敏锐和精度是常人难及的。
她甚至能通过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说出这张桌子上一餐是哪些菜。
不一会儿老人的孙女端了几碗水出来,普通粗碗,上面甚至有些小豁口。
那女子将水放在应四季几人桌前的时候,看了眼几个面目俊朗,身姿挺拔,浑身肃杀之气的男子一眼。
脸上闪过一丝羞红,正要搭话,却听到旁边那美貌女子开口。
说了一句:“姑娘的头发真不错,乌黑浓密,油量细滑,可是有什么独到养护之法?”
那女子对裴凉态度远没有对应四季他们热切,不过被美貌的同性这般夸奖,心里也是高兴的。
便摸了摸发丝,颇有些自得道:“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养护,也就一头发丝能看罢了,天生的。”
裴凉露出羡慕之色:“能走近让我看看吗?”
女子不好拒绝,便来到裴凉面前低下头。
裴凉伸手拨了一下,看到了女子藏在发髻里的一根红头绳。
那头绳表面光滑,质地柔韧,散发着粒粒柔光,仔细一看,竟是掺入了拉得极细的金丝编织的。
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农家女用得起的。
而即便周围打扫得再干净,再是不留破绽,女子和老头也确实粗布麻衣手脚粗糙。
但那系在发髻里藏着的,比贴身内衣还容易让人忽略的发绳,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却暴露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