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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戈壁,戚戚草,燕燕巢。
骆山关少,路迢迢,人遥遥。
一路上饿死的骆驼倒下,摔死了数日未进水米的将士。下人不卑不亢将皮革的水囊呈递到鹰王殿下面前。
孤冷凌一身玄色披风,为挡风沙,容貌尽数掩于帽檐之下。神情淡漠,用手别开水囊,指使着骆驼继续向前。
“殿下,多少喝些罢!余下的不多了。”
“分给队伍最后排的兄弟们,不用问我。”孤冷凌冷冷望着长天一线冉冉升起的骄阳,温度渐渐升高了起来,连骆驼都有些晒得发烫,不耐地嘶鸣着。
昼夜极大的温差让许多将领因为低烧倒下,孤冷凌带领的五千援军,已经不足原来的七成,再这样下去,会师江淮北岭的日期还要延后,恐怕当他们赶到之时,攻城门破,护城河枯。
孤冷凌望着九霄之外的碧空,云彩不多,盘桓着那轮火焰,晕染出橘色的光辉。
“不管这次能不能活着回去,靖王的兴师问罪,怕是躲不过了。”一旁的将士轻轻叹息,“干粮跟水源都不足以支撑我们走出戈壁了,殿下,我们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的。殿下带上这些水米,先行离开罢!老臣……不能陪殿下一同走下去了。”
“说的什么胡话?这等蛊惑人心的话,切莫再提!”孤冷凌斥声,众人胆颤心惊,果然不敢再提。
“鹰王殿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晓得,说这些作甚?”一旁瘦弱如同枯骨的随行侍从捅了捅那位将士,颇有发牢骚的意味。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走不下去,难道要让金枝玉叶的殿下陪我们这些平民一同葬身在这荒漠中么?活着太累,我还想多做做梦,梦见我那金银花一般的小女儿。”
“唉!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做梦了。清醒着太苦太累,浑身都是汗臭味,口里是干的,腹中是空的。”
孤冷凌听着他们的对话,恍惚间想起这样一个女子。一个不惜名节婉约俏丽的女子,明眸秋水如天间星河,轻儒浅笑如过江春风,果敢大方,超然物外。
那是一眼便不会移开眸子,转身也不会忘却的女子。他发了誓要娶她的,仿佛是突然之间,有了念想。
常年练剑遗留在手心的薄茧,细细摩挲着一支桃木簪子,坠着长长的银流苏。那是前几日军队路过集会的时候顺手买下的,材质不好,款式却很新。
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他……想要亲自赠与那位姑娘。
林雅琪尚不知晓这样的不安从何而来,在马车里颠簸得有些厉害了,微恙的目光透过半敞的帘子。
地界的石碑上刻着此行的目的地,沈家庄。
“小姐,到了。”春心将林雅琪搀扶下来,林雅琪步子细碎,姣好的容颜引起过路人的注目。
入眼是一座大宅,砖瓦质朴,青石台阶上覆了些绿苔,远没有西阳城府邸的金碧堂皇,在这样的远郊县城却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有人吗?”春心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环。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古板严厉的声音斥退上前轻叩门环的春心,她愣了一下,上前行礼。
“这位公子,奴婢并无冒犯的意思,我们是西阳城林氏茶行的……”
一听到林氏的字眼,年轻的教书先生脸色铁青,将红漆木门猛地带上。
“不见!”
春心傻站在原地,半晌有些委屈地走下台阶。
“小姐……”
林雅琪便笑,“你这么介绍,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来找茬的,自然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于是亲自上前轻叩两下,“沈先生,冒昧叨扰,实在抱歉。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拜访令尊,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门后沉默许久,咬着牙挤出一句,“不方便,请回罢!”
林雅琪不紧不慢说道,“小女习得一些医术,知晓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许能为先生分担忧虑一二。”
门后还是死一样的沉寂,然后吱哑的声响,门打开了。
沈荣是教书的先生,古板又刻薄,来之前林雅琪就打听过了,想要打动这个人,必须要付诸一些耐心。
“少拿孝子的名声压我!我沈氏又不是请不起大夫,凭什么相信你这个深居闺阁的大小姐?”
“先生是明理之人,若不是我林氏茶行的掌柜一大把年纪含冤入狱,我又怎会大老远跑来吃先生的闭门羹?”
沈荣冷冷哼道,“他含冤入狱?我看着我那年迈的父亲每况愈下,怎不会心如刀割?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害人害己,终尝恶果。小姐还是请回罢!”
“雅琪前来,并非雅琪一个人的意思,县令仁慈,体恤张掌柜锒铛入狱匆忙,特批雅琪前来调查霉茶一案,望先生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去。”
“哦?”
林雅琪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胡扯,还以为沈荣被套了进去。谁知道沈荣一伸手。“拿来!”
林雅琪愣住,“什么?”
“县令的手札,小姐既然搬得出县令的名号,不会连调查的通行手札都没有吧?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沈荣毕竟是教书先生,这些律法还是懂些的,林雅琪疏漏了这点,自惭形愧。
沈荣冷哼,“就知道你没有,果然是奸商,骗人的本事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大门都打开了,哪有进不去的道理?林雅琪用绣花鞋抵住门槛,沈荣想要关门,必会夹到林雅琪的脚。他恼羞成怒,“你这丫头,好生不知羞耻。”
林雅琪盈盈的眸子中露出得逞的笑意。
“先生勿怪,特殊时期要用些特殊的手段。我们的目的很简单,拜访沈老爷子,只稍一眼,便会自行离开。”
沈荣气急败坏,毫无办法,街道上的行人路过都要多看一眼,毕竟林雅琪容颜出众,杵在门口只会徒增沈氏的烦恼。
无奈之下,只好放任林雅琪进门。
“随我来罢!”沈荣叹一口气。
途经小院,沈荣叮嘱,“几位在外等候,林小姐和这位姑娘随我进来罢!切莫大声喧哗,家父受不得声响。”春心挨着林雅琪,小心点头。
屋里收拾得干净体贴,老人家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若不是细若游丝的哼吟,大概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副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