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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靠在淘宝网买来的二手贵妃椅上看一本书,萨克雷的《名利场》。他的腰部围了一圈厚厚的毯子,空调的暖风把家里人熏的昏昏欲睡。
在他的身边,一盏水蓝色的熏香灯点燃着,老鬼的眼睛并没有看书,他看着不远处搁在台架上的两套茶具。
索混着尤加利香气的团雾在房间中慢慢飘散着,老鬼的耳朵边听着的是那种木吉他的纯音乐。
这样的他,任何人见到都会说,这人,是个品味高尚懂得生活的人,但是,这一切,都是假象。一晃七年,这个人为自己架构出了另外的一个老鬼,一个有奇怪人格的老鬼。
屋子里的这套器具,是大嫂从国外邮来的,甚至熏香也是大嫂选购的,老鬼的大哥、大嫂是属于那种富贵天成的人物,他们随意的生活姿态都是被外面人所效仿的,这样的思想就像一重又一重的影子,在许多年来,点点滴滴的印在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前泊车弟身上。
轻轻点燃一根不喜欢的香烟,那种焦油含量很低的香烟,这种烟软绵绵的,没什么劲道,老鬼使劲吸了一口,于是更加失望,期盼中香烟能带来的放松感,他并没有感觉到,他更加焦躁了,因为面前的两套茶具。
一套皇家哥本哈根,一套所谓的便宜骨瓷欧式茶具,这两套茶具在家里整整摆放了三日,老鬼没碰它们,不是因为不需要,只因它们都摆放的太美,太娇贵,碰一下只是觉得亵渎了它们。
新年就要到了,可以预计到的,今年是一个只有老鬼自己的寂寞年,也许。
最近,他的左邻,孟晔,右舍,田佛虽然经常以各种原因来此打搅,但是他们都是有家的人,新年到了之后,他们还是会回家的。
对于孟晔的入住,老鬼觉得不意外,但是那个田佛,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老鬼放下书,转头看着推拉门那边的座钟,默默数着时间,一,二,三!
接着门铃响起,果然是这样的。
“这次,你又要借什么?”老鬼打开大门,却发现门外不是那个总是借东西的田佛,文聪带着一位非常清秀漂亮且精致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抱歉,时棋,童恒说要来看看你。”文聪对老鬼笑笑,转身为他们介绍。
陶乐童恒上下打量着这个存在了七年的假想敌,这人很瘦,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好,可是虽然纤细,却未现娇弱,相反他的眼神里无意中露出的毫不遮掩的不悦,能叫陶乐童恒看得出这人是那种很坚强刚烈的那一型人。
他的五官倒是很漂亮,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他想象中的样子。他套着一件套头毛衣,乳白色的,下身穿了一条松垮垮的并不合身的家居裤子,他的袜子是花的,那种红黑道子的花袜子,没有穿鞋,大概因为屋子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的原因。
陶乐童恒笑了,世界就是如此,谁坚强,风会先吹向谁。他看着老鬼,心里不觉得已经是自信满满:“真是抱歉,因为你的名字总是被大家提及,所以我就来了。”
老鬼侧身让开门:“请进吧。”说完他斜眼看了一下他的右舍,田佛拿着一个盐罐子,悄悄看看他,尴尬的笑了下,又缩回了房间。
三人慢慢进了房间,老鬼没有拖鞋给他们换,文聪脱下鞋子放置在鞋柜上,陶乐童恒有样学样的跟着他穿着袜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尤加利略冲鼻的香气飘着,陶乐童恒脱去大衣很顺手的递给了文聪,文聪习惯性的接过,拿去挂了起来。
老鬼走到卧室门口,缓缓的拉上了那里的推拉门,隔断了陶乐童恒的视线,即使如此,文聪和陶乐童恒还是看到了那里打开的被子,丢在贵妃椅上的米色毛毯,到处丢掷的书籍,还有那盏水晶香薰灯和故意隔断阳光的厚窗帘。
“土地的形状,选自《内奥米传说》。”陶乐童恒坐定后对老鬼笑了一下说,他说的是那扇推拉门隔不断的那首木吉他的音乐声。
老鬼笑了下,转身走到一边□□的餐台上为他们倒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对我来说,好听就可以了。”老鬼从冰箱里取出两盒东西:“茶?咖啡?”
“咖啡,谢谢。”文聪。
“白水就好。”陶乐童恒。
片刻,冒着热气的饮品被放置在桌子上,杯子是那种最普通的白瓷,没有任何花色。
“你不喜欢?”陶乐童恒捧着杯子问老鬼。
“什么?”老鬼疑惑。
“那两套茶具。”陶乐童恒指下放置在卧室门口的木台架上的两套茶具。
老鬼笑了下,轻轻摇头:“那样的东西,只能摆来看吧。”
文聪咳嗽了两下:“时棋,童恒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你走后,我们认识的。”
老鬼不知道文聪这话的意思,他只好再次的跟这位看上去很精致的男人点点头,这个文聪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你走后,我和孟晔在一起过。”陶乐童恒放下手里的杯子很大方的以他的方式说了出来。
“哦,他人很好,有品位,对他人善良,对小动物有爱心,机智幽默,沉稳而有风度,是个不错的伴。”
老鬼对陶乐童恒夸奖孟晔,文聪很惊讶的看一眼老鬼,他竟然跟别人夸奖孟晔。
“孟晔知道他这样被你夸奖一定会很高兴的。”文聪说。
老鬼笑了下:“你想我骂他吗?”
“当然,毕竟,那个时候,他的确绝情。”陶乐童恒声音里带了一丝恨意。
老鬼噗嗤笑了:“怎么会,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和孟晔没关系的。”
“你真这么想?”文聪露出一分毫不遮掩的惊喜,他喜欢陶乐童恒,痛苦于陶乐童恒的征服心,老鬼的话给了他一丝希望。
“当然,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出身不高却又看轻自己。”老鬼挺不在意的拿起香烟点燃了一根,陶乐童恒和文聪都是个不吸烟的主,他让过,对方拒绝。
“你们来,就是来问问我是不是对孟晔旧情未了吗?”老鬼吐出一口烟后问对面的两人,那两人顿时尴尬起来。
“怎么会,只是文聪说,时棋你亲戚不多,朋友又少,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们来看看你需要什么。“陶乐童恒笑了下,看着那个他始终没碰的杯子,那样的杯子,他看不上,更不要说捧在手里喝水了。
“不是的,时棋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单方面的拜访朋友,没有提前打招呼的确是我们不对,千万别告诉孟晔,不然会被他骂死,你知道他的脾气的。”文聪连连摆手,心里早已后悔,陶乐童恒的刻薄令他发慌,但是,这时棋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的人,说起话,竟然也半分不为他人留余地了。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安静,陶乐童恒心里比文聪还要后悔,那个在众人嘴巴里总是柔弱,委屈,可怜,凄凉,无助的人,竟然是这样尖锐,早知道这样,他会用其他方式出现了。
“时棋,人总不可能一个人独活,总是需要两个朋友的,我和童恒虽然冒昧,可是,打开这个门,你总要有个地方去,孟晔跟我说,他很担心,因为你除了去公司,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经常出去溜达下,四处走走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文聪整理了一下情绪,很认真的对老鬼说,事实上,他是真的这样想的,如果能帮上忙,他绝对会帮的。
老鬼回头,看下座钟:“说来,也是巧,今天约了个朋友吃饭。”
文聪无奈的摇头,慢慢的站起来去拿陶乐童恒的大衣,老鬼站起来客气的送他们出去。
新年快到了,天气很冷,文聪慢慢向街口走着,这一边没有停车位。
“那人,怕是有社会敏感症,我想他会攻击每个他认识的旧人。”陶乐童恒嘴里冒着哈气,声音略微带了抱怨。
文聪停住脚步,回头看下他:“童恒,我一直想问你。”
陶乐童恒连忙刹住脚步,他差一点撞到了他的背:“什么?”他惊讶的抬头看文聪,文聪对他一向是千依百顺的,但是现在的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你血型是ab型吧?” 文聪说完转身继续走。
“什么意思?”陶乐童恒不懂得。
“神经纤细敏感,有时候做事很极端。”文聪慢慢走着,不急不缓的说着。
“你从哪里听来的奇怪话。”陶乐童恒大怒。
文聪拿出车钥匙对着车门按了一下,车嘟的响了一声,他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他看下还站在附近的陶乐童恒,他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这一次,我并不想哄你,陶乐童恒,我真傻,竟然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打倒他的情敌,我到底在想什么?”文聪说完关住车门,竟然开着车走了。
陶乐童恒没说话,他回头看着老鬼那边的窗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恨。
此刻的老鬼正靠在房间的房门上苦笑,他自言自语:“竟然因为寂寞被人欺负了。”
田佛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拿着遥控一个又一个频道的换着台,心里一片心烦意乱,刚才拜访老鬼的那两人,他明显能感觉出一丝敌意,可是又什么都不能做。一部电视上百频道被他换了好几次,接着,他的门铃突然响了,这里并没有人认识他,即使是老鬼,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邻居的。
田佛打开门,老鬼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咸盐罐子:“喂,我借你咸盐,你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