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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前奏响起，黄啸先是有些错愕，然后低声笑道：「小小年纪，选曲挺大胆的。」
因为答应了母亲杨笑晴会全力以赴，所以陈明喆更换了自己演奏的曲目。为了获得黄啸的青睐，他颇有心机地选择了一首高难度的曲目，那是黄啸早年间最爱的曲子之一，以极高的速度要求和复杂的节拍闻名，为此陈明喆突击练习和巩固了很久。
坦白来说，在同龄人里，他弹得还不错，因为别人多半不敢选这首曲子，只不过难度有了，普通人的接受程度却差了一些，以至于绝大多数观众除了在他登场时有所反应外，在这首曲子的弹奏过程中几乎都面无表情。
而黄啸听着听着，眉头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陈明喆弹的那台钢琴好像有音调偏离的问题。
而这一点后台的陈溪暮也听见了，他摇了摇头，「这小子上台之前不检查钢琴的吗？变音了他不知道？」
同一时间，观众席里的郑希传和后台的罗老师也皱起了眉头，作为浸淫音乐多年的人，他们显然也听出来了。
这时校长贴耳过来，低声道：「怎么样？黄老师，陈明喆同学的钢琴水平能入您的法眼吗？」
黄啸碍于面子，脸上勉强保持着微笑，「挺工整的，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水平，很难得。」
「既然这样，那您看他有机会做您的学生吗？陈明喆同学不仅钢琴弹得好，小提琴拉得也不错，长得更是一表人才……」校长借坡下驴，显然他也是陈锦寒这次付出的人情之一。
陈锦寒私下承诺他，只要黄啸能够答应做陈明喆的老师，他会带头给香南一中捐一笔不菲的建校费。
同时，这件事要是成了，他们学校还有机会借着陈明喆黄啸弟子的名头去搏一搏国际音乐比赛的奖项，到时候名利双收，自己也能以此为跳板，青云直上。
想到这里，校长看向黄啸的眼神就更加灼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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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喆的节目结束以后，就轮到王静嘉和陈溪暮这对临时拼凑的组合上场了。
王静嘉来到舞台上场的入口，回头一看却发现陈溪暮不见了，她正疑惑这家伙去哪儿了，就看见他拿着一个工具袋从角落里钻出来，「你干嘛去了？」
「我去拿钢琴的调音工具袋了，那台钢琴的音准有点问题，我需要调整一下。」陈溪暮坦然道。
「时间来得及吗？我们就要上场了。」王静嘉担忧道。
「没关系，你跟灯光说，待会儿报幕完别那么早开灯，先让舞台黑一会儿，我很快就搞定。」陈溪暮笑道，扬了扬手里的工具，示意她不用担心。
王静嘉还要说话，主持人陈雅涵报幕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接下来的节目，是一首歌曲演唱，表演者，高一年级 93 班，王静嘉，陈溪暮。」
舞台瞬间黑了下来，然后迟迟没有亮起。
「？」罗老师的表情很精彩，「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开灯？」
郑希传则有些幸灾乐祸，「师姐，不会出状况了吧。」
「你闭嘴。」罗老师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后台去了。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灯光才重新亮起。
看见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王静嘉，观众们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
褪去校服穿上长裙的少女，让大家暂时忘却了刚刚舞台的黑暗。
陆嵩阳、陈泰鸿、陆小冉、陈玉轩……甚至杨笑晴，无论男女，都对她这一刻展现出来的美丽感到惊奇。
陆正阳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的少女，眼里罕见地有一秒的失焦。陈雅涵立在他身侧，将他的目光看在眼里，面无表情。
江晓蓉托着腮帮子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看着台上的闺蜜，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蒋志威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静嘉，前段时间被压下去的想法再次如雨后的杂草般生长出来，在心里无声地蔓延。
而台上的王静嘉手心里沁满了汗，内心满是紧张，她仿佛对众人看她的眼神毫无所觉，反而频频看向舞台一侧的钢琴。
在那里他的合作表演者陈溪暮本应该优雅地坐在钢琴凳上，然而现在却像个维修工人一样，掀开钢琴的盖子好像在鼓捣着什么。
观众席开始议论纷纷，「他在干什么？」
「那人是伴奏的吗？」
「为什么还不开始？」
「不会弹钢琴，改表演杂技了吗？」褚修贤冷笑道。
「陈溪暮他在搞什么鬼……」陈泰鸿、陈玉轩、陈雅涵、江晓蓉、丁源等一众认识他的人无一例外，脑袋上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杨笑晴则觉得有些丢脸。
事实上，礼堂里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师姐，这是你的学生吗？」郑希传看着陈溪暮的背影，对罗老师笑道，「表演现场给钢琴调音，我喜欢这小子。」
黄啸盯着他的动作，露出赞许的表情，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是礼堂里极少数和他一样能听出这台钢琴变音的人，这说明他有良好的固定音准概念；不顾他人的指指点点，亲自上手纠正变音的钢琴，这意味着他对自己有所要求，不想用一台变音的钢琴去演奏。
仅凭这两点，这个少年在对待音乐的态度上就超过了刚刚的陈明喆。
大概又过去了不到一分钟，陈溪暮终于将钢琴的盖子盖上，朝王静嘉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才在钢琴前坐下。
而看见他正脸的那一刻，郑希传和黄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前者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罗老师，语速加快地问道：「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今年才高一？」
「对啊，怎么了？你认识他吗？」罗老师点头。
「不可能啊……」郑希传低声道。
黄啸的反应比他稍微克制一些，眼里的震惊一闪而逝，他指了指台上的陈溪暮，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校长：「这位陈溪暮同学，今年多大了？」
校长有些奇怪黄啸为什么会问起他，「具体年龄我不太清楚，但他是陈明喆同学的哥哥，两人同一个年级，应该不会差太多。怎么了？黄老师？」
黄啸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但他一改之前的懒散状态，悄悄地直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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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陈溪暮弹响了第一个音；台下，黄啸露出笑容，音准对了。
短短的前奏过后，跟着悠扬的钢琴旋律，王静嘉的歌声开始响起。
少女的气息并不悠长，但好在陈溪暮改过的这个版本最大的演绎难度在钢琴的伴奏上，对演唱者的要求并不高，而且它整体非常契合王静嘉十五岁的声线，虽然对比真正的歌唱家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在台下的一般人听来，已经足够和趋于完美了。
简单清新的旋律，温柔从容的歌声，恰到好处的伴奏节拍和多种变化的轻重音，让无声的情感在有声的音乐里如水银泻地，整个礼堂里再没有多余的声音，众人仿佛置身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台下，原本准备看他们出丑的陈雅涵咬着嘴唇，目光在台上的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还记得节目单定下来的时候，我怎么说的吗？」陆正阳在她身边轻轻哼着旋律，「发生在你这位堂弟身上的事，别这么早下结论。」
观众席里，陆小冉把头靠在陈泰鸿的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一脸陶醉。
江晓蓉盯着他们靠在一起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陈玉轩自言自语：「陈溪暮这小子什么时候能弹一手钢琴了，还弹得这么好……」
前排的杨笑晴身边坐着表演结束后来陪母亲的陈明喆，母子俩是全场观众里为数不多没有被音乐感染的人，陈明喆将大家沉醉的模样尽收眼底，想起自己在台上演奏的时候众人的反应，他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杨笑晴的脸色更难看，不久前她还在后台讽刺陈溪暮冒充表演者，结果现在对方突然展现出了过去十六年从来没有表现过的才华，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抓住儿子问道：「明喆，罗主任这几天，是不是……给他特训过？」
杨笑晴连陈溪暮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陈明喆摇了摇头，「没有，罗老师哪有时间指导单个的学生。」
「那他怎么突然会弹钢琴了？以前我从没听过，也没见过。」杨笑晴还是不死心。
陈明喆继续摇头，自己也纳闷呢……而且他弹了这么多年的钢琴，一听就知道，陈溪暮的水平不可能是短时间特训就能练出来的。
坐在角落里的蒋志威也不好受，王静嘉和陈溪暮这对组合在舞台上的光芒越耀眼，他心里名为嫉妒的情绪就越强烈。
另一边，郑希传听得连连点头，还问旁边满脸笑容的罗老师：「这歌现在这个版本，是师姐帮他们改的吗？」
罗老师摇着头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跟我没有关系，这首歌演绎成现在这样，完全是这两个孩子的功劳。」
「不，我信。」郑希传看着台上的陈溪暮，一脸笃定。
第一排的黄啸没有出声评价，但从他双眼微闭的惬意神情看来，他对这个节目很满意。
这首歌本身并不出彩，在行业内属于一个堪堪达到及格线的流行音乐作品，还有口水歌的嫌疑，放在平时黄啸看都不会看它一眼。
但在今天的舞台上，陈溪暮的改编完全可以称得上扬长避短和去芜存菁，保留人人都能唱的演唱门槛，对整首歌的风格和伴奏进行大刀阔斧地改编，不失流行性的同时又赋予了它一定的艺术性。
相比之下，如果说陈明喆的独奏是七十分的人弹八十五分的作品，最终只有不到八十分，那王静嘉和陈溪暮合作演绎的这首歌，就是八十分的人根据自己的特点合理扬弃，最终呈现出了接近九十分的效果。
前者是不自量力的拙劣模仿，后者是兼具观赏性和艺术性的大胆创作，高下立判。
而且黄啸有理由相信，这首歌的改编主导者多半也是那位在「初见」弹钢琴的少年，今年十六岁就能将一首口水歌改得如此惊艳，可见其才华。
有意思的是，那些人求着他收为学生的陈明喆跟他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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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随着最后一个合唱节目落下帷幕，本次校庆晚会也进入了尾声。
校长上台草草地讲了几句，就宣布大家可以离开了。
陈溪暮和王静嘉换好衣服，背着包从礼堂的侧门出来，汇入散场的人群中。
通往学校西门的马路上，黄啸被校长、杨笑晴、罗老师和陈明喆如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郑希传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
走在马路对侧，王静嘉看见这一幕感慨道：「我第一次见到校长这么殷勤地对一个人……」陈溪暮笑了笑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边围在一起的人，然后他就跟郑希传对上了眼。
看着对方跨过马路朝他跑过来，陈溪暮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他干嘛呢？
「陈溪暮同学！」似乎是怕他听不到，郑希传边跑边喊，声音还不小，让马路两边的同学都为之侧目，黄啸和围住他的人也闻声望了过来。
「总算跟你说上话了……」郑希传来到他面前，笑着伸出手，「今天算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可能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初见』见过你，我很喜欢你的演奏。」
「谢谢，郑先生。」陈溪暮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和我的老师，听过了你的演奏之后，想专门来认识一下你……」
这时，黄啸已经排开众人，跟着郑希传来到了陈溪暮面前，「你好，陈同学。」
被黄啸推开以后，校长一脸茫然，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黄啸怎么会认识陈锦寒那个毫无存在感的长子？
杨笑晴则是彻底拉下了脸，晚会结束她好不容易逮到黄啸还没离开的机会，带着儿子陈明喆来拜访他，顺便探探他的口风，结果对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开收陈明喆做学生这个口。
直到黄啸一把推开众人，杨笑晴才看清楚他去找的人竟然是陈溪暮那小子……她这才清醒过来，恐怕黄啸今天看中的人是陈溪暮，自己托陈锦寒付出的那么多人情，难道要打水漂了？想到这里，她隐隐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烦躁了。